《暖心》淇水汤汤

16、 初一（上）

　　我悄悄从秋心殿侧门溜出来时刚好看见了他靠在朱红的宫墙上含笑着看着我，我嘴角微微一动：“公子怎会知道本宫要从这里出来？”

　　他站直身子，将手负于背后。有余阳从他身后折射过来，他的笑在阴翳之中显得越发明媚。“娘娘难道要从正门出来，好昭告全后宫说你要出宫吗？”

　　我摇摇头：“不要叫我娘娘了。”停了一下，方记起还不知他的名字，于是便问道：“你叫什么，我如何称呼你？”

　　他微启朱唇，声音轻的仿佛不真实。“瀚宇，你可以这样叫我。”

　　我悚然一惊，瀚宇！那是.......我不置信的凝视于他，他却依旧只是和煦的笑着，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般。

　　我渐渐平静下心里的疑虑，不做他想。只唤他一句：“瀚宇公子，今日之事多谢了。”

　　“不是公子，是瀚宇。”他似有不悦，又重复了一遍。

　　我略有迟疑，他却拉起我的手径直向宣明门走去，手里依稀传来了他掌心的温度，我有些微窘，只得由着他拉着。

　　走近了宣明门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伫立在宫门口，似乎正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一转身看见我们来了，面露喜色的迎上来刚想说什么，瞥见身后的我又蓦然不再言语。倒是瀚宇说了话：“天崎，我们走吧。”

　　林天崎视线在我脸上飞快的扫过，又如常般对着瀚宇说道：“是。”

　　我心里的猜测越来越肯定，只是不想去确定。想从瀚宇手里挣脱出来，他回头看我一眼愣了愣却恶作剧般的抓得更紧。我看见林天崎在和着手宫门的侍卫交谈着些什么，那些侍卫还时不时的往我们这里看。

　　我一急不由轻声道：“放手，一个侍卫也敢对本宫不敬！”他看着我，眼里的欣喜之意愈浓，道：“你真的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深呼一口气，看见林天崎已经往这边来了。“不是瀚宇公子自己的说的吗，你是侍卫！”话才说完，天崎已经站定在我们身边，眼睛盯着我们拉扯的手默不作声。

　　瀚宇听完我的话，面色颇有恼怒之意，只隐忍着没有发作，可抓着我的手却越发的紧了。

　　我蹙眉，微呼出声：“痛..........”

　　闻言，瀚宇的手松了几分力道，我赶紧将已经发红的手抽了出来，轻轻的揉着。他的眸子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是瀚宇，不是公子！”说着复又拉起我的手向宫外走去，经过宣明门的时候所有守门的侍卫皆向我们行礼，我心里一沉，想不到终究是避不开。

　　出了宫门发现有几匹马拴在外面，他们走过去一人解下一匹，我心下一喜也想去解一匹，可无奈手被瀚宇死死的攥住，使尽全力也挣扎不出来。

　　瀚宇和天崎一跃翻身上马，只余下我站着。“上来。”瀚宇向我伸出手。我眼光一滞，停在林天崎脸上，微微一笑：“我和你骑同一匹吧。”言毕就对天崎伸出了手。

　　林天崎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般，一时楞在哪里不知所措，半响才反应过来瞥了瞥瀚宇铁青的脸色，瀚宇手尴尬的至于空中，凝结成拳然后放下。

　　天崎这才含笑着拉起我上马，瀚宇冷冷的声音响起：“你要去哪里？”

　　我这下是真的有些麻烦了，现在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叫他‘回家’的，而且还有林天崎在身边，可是怎么能带他们去雪山？而我却是非要去见爹一面不可了，这种情况可如何是好？

　　我犹豫的看着瀚宇：“我有些私事，你们要不先走吧？”

　　果然我话还未说完，瀚宇原本不好看的脸上越发僵硬了，我砸了砸舌继续道：“我.....是真的有事......”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也不敢去看瀚宇那张脸。

　　“不然这样，我和瀚宇找处地等娘娘吧。”天崎忽然出声为我解围，我有些不解，不解的是他怎么知道我是妃子，还是他知道我就是书梦语，那个他曾经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我忽然身体严重的抽搐了一下，我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我前未婚夫，一个我现任丈夫。

　　我嘴角不自然的抖了抖，道：“好..好..，你们就在........”此时我在脑海里急剧的搜素着京城里有什么地方，可无奈是我以前除了十五基本就足不出户的，现在能想的只有一个“‘怡红坊’等我吧！”话说出来不仅是他们俩，连我自己都感到震惊。

　　果然瀚宇的脸色已经是青到发紫了，而天崎讶异之后又换上玩味的笑，我也讪讪的笑着，话已出口自是无法挽回，何况我只认识这一个地方，别的地我又不知道去，到时候怎么和他们会合？

　　瀚宇沉默了老半天，才从喉咙里幽幽的吐出两个字：“好。”

　　我如获大赦，一跃从林天崎背后跳下，复又跃上另一匹马，手持着缰绳，笑道：“两位‘怡红坊’见，我先走了！”说完便挥起鞭子在马屁股上重重落下，马儿吃疼马上撒脚飞奔往城南而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两人面面相觑。

　　马儿在雪山脚下停下，我跳下马确定两人没有跟上来后，一跃穿过浓浓夜色向山顶飞去。现在已经是深秋，晚间的雪山尤为寒冷，到了山顶我几乎冻得发抖，想必是长久运行轻功耗费内力所致。

　　我喊着着爹，可是回应我的只有自己的回声。我有些奇怪遂向冰室走去，刚进冰室就瞧见爹站在一幅画面前静静发呆，我走过去，轻唤一声“师傅。”爹不喜欢我唤他爹，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娘吧，唤他爹就会让他想起那个他挚爱一生却无法相守的女子。

　　爹这才发觉我的存在，微微一怔后由露出温和的笑容来：“梦儿。”

　　我去看那幅让他出神的画，竟然连我唤他也不自觉。

　　画上是一位雍容的女子手执画扇，娇涩着微遮脸颊，眉鬓之间说不出的娇羞与欣喜，梳着迎春髻，头顶插着一支木制的雕花簪子，身着素白锦缎梨花长裙，长长的摆尾顺从的伏在在青石砖上，背后是一颗偌大的樱花树，彼时星星点点的樱花正如雨下，似乎有风吹起樱花四散飘落，有好些多落在了女子衣裙之上，便显得女子越发明媚动人。

　　只是这画上的女子，长相与我，分毫不差。

　　我心下微叹一声，正欲说些什么却被爹抢了先：“你怎么出来的？皇宫守卫那样森严。”

　　我原地转了一个圈，道：“就这样出来的啊。”

　　爹这才仔细看了我的装束，笑着道：“真是鬼机灵。”停了一下，又道：“毒又发了吗？”

　　我答道：“没有，只是有几次像是发作了，到最后又沉淀下去了。”我有些疑问，“这是为什么呢？”

　　“把手给我。”

　　我赶忙把手递过去，爹将食指和中指抵在我的脉搏上，刚开始还是低着眸子沉思着转而有精光闪过，道：“你中毒了。”

　　我一愣，焦急道：“可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啊？师傅不会错吧？”

　　爹垂下眼眸，抿嘴思量着。“你或许已经中了另一种毒，而这种毒刚好和你身体里的阴噬形成互生，所以你才会觉得它像是发作了，但其实那是它和阴噬在争斗着，最后又归于平静。”

　　我猛然一惊，又是毒！我到底有多少病痛呢？丹田里的阴噬还不够，我自己的心寒之症还不够，又来一个莫名其妙的毒！

　　不过，话说回来，这毒怎么中的，什么时候中的，什么地方中的呢？难道是皇宫里的那几个女人？随即又否定，我从没有吃过她们的东西，或许是她们用的香粉还是别的什么，我沾染到了呢？

　　一时间思绪纷扰不断，道：“师傅，那我怎么办啊？”

　　“眼下看来这毒于你应该还是有用的，至少它可以克制阴噬，而阴噬也能克制它。”爹抬眸凝视于我。

　　“这也算因祸得福吧，给你下毒的人想必没有意料这一点，这样你就不会时不时的毒发了。”

　　爹略微迟疑了一些，看我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勉强道：“你进宫这么久了，皇帝召你侍寝.....了？”

　　我闻言脸上立马滚烫起来，羞涩的娇嗔道：“师傅.......”

　　爹也笑了，抿着嘴唇露出好看的弧度，“你现在是带病之身，还是不要侍寝。”我看着爹的脸色，忽然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他在向我提醒着什么，可又说不出为什么。

　　“我已经对内务府宣称自己抱病，不能侍驾。”爹闻言了然，不再说话。

　　我点点头，陷入深思，到底会是谁呢？我中毒死了，谁是最大的赢家呢？书镇海不可能，他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悉婕妤她们几个也不大可能，我也是最近才见的皇上，何况她们都不知道；荔妃么？迄今为止我还未见过她，而且我已经有示好的意思，她要除我也不急于这一时吧？这些人都不可能，那么就应该是别的了，如果这毒不会致死呢？如果只是让我病了，但是这样获得好处又是谁？

　　或许？我思绪一转，和皇帝有关！

　　是想干扰我侍寝吗？可我已经对外宣称‘抱病’已经不能侍寝了，那就不是这个原因了，如果不是干扰那或许是不是反其道而行呢？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倒，是谁？是谁会希望我去侍寝呢？而这毒下在我身上，怕想害的不是我吧，

　　“侍寝...........”我喃喃着，是想通过侍寝将这毒转到皇帝身上？

　　我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下毒的人未免太精明了一些。

　　爹亦是望着我没有说话，我迟疑了一下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方道：“是啊，这样梦儿就可以少受点苦了。”我兀自的笑着，却没有发觉爹的神色蓦然愧疚起来。

　　我赶忙说道：“爹，我不是怪你，这阴噬是我当初自己要种的，为了不让二叔发现我学武也是为了提高内力才下的，我不怪任何人，真的！”

　　爹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梦儿，我老是指责书镇海对你不好，可我又何时对你付过父亲之责？”说完将我搂在怀里。

　　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