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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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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鸣玉院里面仍是静悄悄的,婢女们训练有素的在外面打扫、搬运东西,院子里面基本无人走动,免得惊醒了主人。
宁昶饮了一壶茶,装了一肚子的水,此间主人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站起来,对着侍立在旁边的枕泉道:“去,把你们家小姐叫起来。”
枕泉仍是恭恭敬敬地,只是面目带笑地回看过来,没有要去喊人的意思。
忘记使唤不动枕泉和听风了。宁昶气鼓鼓地坐好,看着光透过窗楹格子,洒落在地板上。近晌午了,这府里就没有一个人想起要叫宁熹起来,用早饭时,宁夫人还嘱咐宁昶别去吵妹妹,昨天太累,让她好好睡一觉。怎么就没想起他昨晚又困又累,还在祠堂跪了好几个时辰,天亮了才睡下呢。
越想越气,关键这气还不知道找人撒出去,宁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茶碗盖震得哐当落在桌面上:“都是你们惯得她。”
“一大清早的,就听见你在我院子里面大呼小叫的。”宁熹草草地披了一件衣服,走到外面,正好看到冲着桌子发火的宁昶。
宁昶走到门边,叫她去看外面的太阳:“看看这太阳还早呢,枕泉,告诉你家小姐,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等我梳洗片刻,”宁熹不和他计较,“枕泉,给哥哥换壶茶,败败火。”
一说起茶,宁昶连忙捂着肚子,脸色古怪地跑出去了。
“怎么了这是?”宁熹看着他奔出鸣玉院,自己先转进了里屋,枕泉跟着宁熹进屋给她梳头换装。
“公子刚刚喝了一壶茶呢,肚子怕是装不下了。”枕泉给宁熹梳着头,看到梳妆台的盒子里面有个小凤凰,她识趣的没说话,拿了另一只山茶花翠玉簪。
宁熹忍不住笑出声:“之前送进宫的那茶还剩几两吧,都给哥哥送过去,消消他的火气,还有前阵子买的那个茶壶也一道送过去。”
收拾的差不多,侍女也把小厨房里温着的杏仁粥并几样清炒小菜送上来了,宁熹坐下拿起筷子,话却是对着枕泉:“青州侯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枕泉看了一眼外面,跪在宁熹身侧,压低了声音:“已经查清楚了,不过好像沈庭光的人也在查这件事,和我们知道的差不多。”
宁熹夹菜的手一滞,捏紧了筷子:“不用管他,你们没有暴露吧。”
枕泉摇摇头:“没有,他们行事很隐蔽,我们也是意外发现的,查完我们的人就撤了。”
宁熹点了点头,问起另外一件事:“还出什么事情了?宁昶一大早来找我。”
“奴婢想,大概还是青州郡主的事情。洛京府的衙役清早便来了,说是要找您和公子问话,丞相在家里,他们不敢放肆,只是说要您今日有空再去洛京府录个口供,丞相和公子已经替您答应了。”
“嗯,钱久纲他们查出什么了吗?”宁熹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点便放下筷子,接过帕子擦了擦嘴。
“没查出什么。”宁昶从外面走进来,接过这句话,看她面前摆着的早饭,“怎么吃这么少。”
“已经饱了。”她站起来,走到院子里面,庭中那棵桃子树上面已经挂上了青涩的小桃子,尖尖上一点粉红,煞是可爱。
“不过奇怪的是,于秋词身边那个会使鞭子的高手不见了。昨日太暗,都没看清楚少了这个人。”早上钱久纲拉着人漫山遍野在小灵山,一寸一寸扒着草皮看过去了,都没有找到那人,所以洛京府才开始拉着昨日去过小灵山的人询问。
宁昶也想不通:“你说那高手是自己单独跑脱了,还是就是他杀的自己主子?”
“他自己动手这种可行性极小,于诚此次进京带来的人不多,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死士,对主人下手,他未必有这个胆子。”宁熹持否定态度。
偏偏那日在场的多半都是世家公子哥们,家里亲戚祖辈在京中也是有名有姓的,若没有确凿的证据,钱久纲轻易动不得,再说小灵山方向出城的人太多,这排查起来的难度就更大了。
“城门口已经开始严查,这可真是如大海捞针一般,恐怕钱大人这次要有大麻烦了。”宁昶笑着,“听说青州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在朝上痛哭出声,求陛下找出真凶,为女儿报仇,引得陛下安慰他老半天,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于诚也算是爱护这个女儿。”宁熹想起在宫中偷听到的父女对话,摇摇头。
临走前,宁熹让人拿了几瓶药,让宁昶帮忙送给窦长青。
宁昶已经走出鸣玉院了,想起了什么事情又折返回来,叮嘱妹妹:“忘记我还和李淀约了,那我正好顺路把药送到褚府上,你记着等我回来陪你一起去洛京府。”
不过一个上午,洛京城中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青州郡主在小灵山遇害的消息,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毕竟天子脚下,郡主带了十几个人上山,都没能保护住自己,丢了小命。
连走了几个茶楼,人们都在谈论这个事情,口里离不开青州两个字,说书先生连忙临时改讲起武帝和青州侯扯起旗子打天下的事情,得了不少赏钱。宁昶听了一耳朵青州侯家的八卦才觉得不对劲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和李淀匆匆告别,留着李淀在后面对着账单和店小二跳脚。
“宁昶,宁子昭,你又说话不算话,说好你请喝酒的!”
李淀这一嗓子出去,又有不少人看过来,只是宁昶心里有事,无暇顾及周围人的目光。
宁昶直奔鸣玉院,一停下来才觉得有点热,他毫不客气的拿了廊下枕泉给宁熹准备的冰酪,等身上热气散去,他才端了另一碗冰酪,踱到室内。宁熹正在书桌前写字,桌上一叠白纸,手边放着一本经书,她一边翻看,一看在纸上写写画画。窗户大开,书桌左上角摆着一瓶辛夷花,桌面上散落着零落的花瓣。
看到这花,宁昶也不着急了,他将冰酪放在书桌上,又随便从书架上捡了一本书,封皮上写着顾青柏三个字,书角已经微微卷起,看起来主人时常翻看,他便坐在角落翻看起来。
直到眼前忽的暗了下来,宁昶才合上书页,抬头对宁熹说:“写完了?”
宁熹从他手中抽出书放回原处,道:“嗯,走吧,去洛京府。”
宁昶这会已经不着急了,他走到书桌旁边,上面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过恰好他衣角带过去了一阵风,便有花瓣随之而飘落,宁昶双指捻起来,举着问宁熹:“小灵山带回来的吧,看来昨天我没听错,你也送了一份到沈府去了?没想到堂堂沈大将军也喜欢花花草草。”
宁熹倏的笑出声:“哥哥你若是喜欢,我便送一份到你那里去。”
她的目光从花枝上流连而过,想起她搁在梳妆盒里面的小玩意,一时黑衣持剑、头戴花冠的沈庭光便浮现在她脑海里面,宁熹轻轻笑了出来。
“沈庭光当世英才,我自知不如他,但是妹妹,人心难辨,多少人自恃聪明都栽在这个上面,你再、再多看看。”宁昶轻轻松开手指,那花瓣便轻飘飘地荡落在桌面上,他几乎只是想说这句话,说完便迫不及待地避开话题,“洛京府的事情先放一放,反正那么大一个府衙也跑不掉。今天我在茶馆倒是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宁昶,”宁熹听出了他话里面的意思,止住他的话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既然他是陛下选好的人,我也想再多了解他一些,也能给自己留些斡旋的余地。”
宁昶迟疑地点点头:“陛下选人的目光自然不会差。”
“哥哥,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会把握好分寸的,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他为什么隐约对我流露出示好之意。”宁熹将那些花瓣弹出窗外,含笑地将一碗茶捧给宁昶,“我是女子,归总不方便,以后还请哥哥帮忙多多照看了。”
多次旁敲侧击终于得了这么几句正面回复,宁昶知道宁熹心里早拿定了注意,此事便就此揭过,他便把茶馆酒楼中的见闻和宁熹说了一遍。
这当中的蹊跷之处宁熹也听出来了:“消息传得太快了,其中必定有人推波助澜。”
“不错,郡主死的不明不白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洛京城,比选花魁还热闹呢。”宁昶手指在桌面上画了几个圈,划了几个人名,“时间赶得这么巧,搅混水的人多得很,我看于诚说不定也掺了一脚。”
与宁昶的想法不谋而合,宁熹也怀疑青州侯在其中扮演了某些见不得人的角色:“他们经营多年,洛京城中自然也放了不少钉子。今早于诚试探想带着于秋词的尸体回青州,被陛下挡回去了。”
“他们还抱着那一亩三分地不松口,幻想陛下松口,陛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看他们在洛京城养老也挺不错,”宁昶笑着,“风满楼的酒,花月朝的舞姬,无论何时都让人回味啊。”
“别回味了,快走吧。”
宁府离洛京府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洛京府府门前,宁昶先跳了下来,理了理衣袖,站在旁边等宁熹。宁熹提着裙角,另一手扶上宁昶的胳膊,正待下车,大门前一阵喧哗,却是钱久纲将沈庭光送了出来。
和钱大人客套两句,沈庭光上了马,目光一扫四周,看到了宁家兄妹,他似是犹豫要不要过来,最终只是扬了扬鞭子,宁昶这边也拱手示意。宁熹借力跳了下来,也朝沈庭光略一点头。打过招呼后,沈庭光便一勒马缰绳跑远了,马蹄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久久未散。
宁昶转头和宁熹兴致勃勃地说:“咱们这位钱大人可真是软硬得度,对沈庭光很是看重。”
说完,他便换了一副面孔,笑着赶上钱久纲:“钱大人,下官将小妹送过来了,小妹性格内向,您手下人问话时还请温柔些。”
钱久纲也是含着笑回望过来:“子昭啊,好说好说。”他叹了一口气,迈进大门,“刚才沈凤韶临走前,还和本官说他上山时碰巧遇见了宁小姐,而后便一直在一起,力证宁小姐的清白。”
他摆了摆手,撇过头看了眼角落,表情并不是他的语气一样轻松,那里面等着的女官见状立刻去迎宁熹,“本官也是相信宁小姐不会是那穷凶极恶的凶手。”
钱大人公务繁忙,进了内堂立刻不见踪影,宁昶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对洛京府的茶水敬谢不敏,他无事可做,只好数着茶碗里面的茶叶子能值几文钱,数到一半,宁熹出来了。
宁熹能说的不多,她那日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和沈庭光一起,因此女官翻来覆去问的就是那么几句话,待她签字摁了手印后,便有一个女官客客气气地送宁熹出去。
“走吧。”宁熹站在门口,并未进入内堂,太阳西下,她的影子拉长映在内堂里面,身体边缘被太阳加了一圈金边。
宁家兄妹一道出了洛京府的大门,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冒冒失失走路不看路的人,直挺挺地撞上了宁熹。那人愣住原地,撞了人才清醒过来,看清眼前人又慌里慌张地过来道歉:“宁姐姐,对不起,没撞伤你吧。”
窦长青木木呆呆地,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神采,见着宁熹,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一边抹泪一边和宁熹不住地道歉。
“好了好了,没多大事,别哭了啊。”宁熹手忙脚乱地帮他擦干眼泪:“我没受伤,倒是你手臂上的伤口,现在怎么样了,还疼吗?”
“谢谢宁姐姐送来的药,已经结痂了,不疼。”窦长青自己拿着皱巴巴的手帕,不知道上面已经是沾了几轮的泪水了。
宁昶看他这个可怜的样子,一句‘你怎么就哭上了’咽在喉头,什么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只能拼命给宁熹使眼色。
宁熹倒是十足十地温柔:“是出什么事了,哭的这么可怜,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没什么,没出什么事情,”窦长青拒绝地很坚定,“是我一时失态了,宁姐姐快回家吧。”
见窦长青死活不肯说出发生了什么,宁熹也不勉强,和宁昶一起坐上了马车,只是她挑开车帷往外看的时候,窦长青还一直望着他们的方向,见宁熹探出头了,才挥了挥手,顺着门溜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