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万里》热情的鱼

5、沉重

　　捷报连连传来，国主激动极了，紧紧抱住明皖师父。
　　举国欢庆的时候，莲雾回来了。她明显比以前瘦了，脸色苍白。活捉陈国将军镇海时，莲雾被陈国的重弩刺穿，虽然她用法器的力量堵住了流血的伤口，但是身体严重受损，她一天比一天虚弱了。
　　“师父，莲雾怎么办？你得救她，不然她会死的！”晚上，霜华来到明皖师父的住所，着急地摇着他的手。
　　明皖师父拂开她的手，神色凝重地说：“巫女的身体与常人不同，普通的药对她没有作用，我也在想办法！”
　　莲雾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睛还在眨，一闪一闪，也许下一秒就是彻底暗淡。霜华毫无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渐渐从眼前消失。她决意告诉二哥，让二哥想办法救她。
　　明皖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把拦住她说：“莲雾是白虎国的巫女，他可是你的二哥啊！这两年你二哥终于肯放下她了，终于可以过正常的日子了，你想让他再一次陷入痛苦吗？”
　　霜华一边流泪一边摇头，她后悔，痛心，但又毫无办法。
　　两天后莲雾回光返照一般，开始说话了。
　　“你们说话不算数，”她喃喃地说，眼神哀伤，话里充满怨恨，“你们说从此我就可以做王后，高枕无忧。可是现在……现在……”她闭上眼，眼角一颗泪珠滑落。
　　莲雾一直撑到三天后才死。她死的时候一只手死死抓住床沿，抓紧后就再也没有松开。
　　莲雾死后不久，明皖师父就安排一大批秀女进宫，他要为国主重新挑选王后和嫔妃。新王后是大将军言辉的女儿，而后宫嫔妃既有大臣的女儿，也有富商的千金。明皖师父悉心地安排着这一切，把所有关系都处理得妥妥当当。国主之位日益稳固，莲雾这个名字，再也没人提起。
　　只是霜华更加地沉默寡言了。
　　有一天，二哥问起霜华在北境的生活。她只说：“那儿很冷，很孤单，回家之后没想到，只有二哥在等我。”
　　“其实大哥三弟也都想你，只不过他们现在都是我们朱雀国戍边大将了。大哥在西塞，三弟去了南塞！”二哥抬头看着前方，好像眼前就是朱雀国几千里的疆土，而他就是稳坐营帐运筹帷幄的总指挥。
　　三年的时间，怎么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论功夫身手，二哥比不上大哥；论智慧谋略，二哥比不上三哥。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良。
　　难道父王最看重的就是善良吗？霜华不明白。
　　傍晚霜华独自在院子里散步。一丛茶花后面，有两个婢女聊天的声音。
　　“听说靖王妃天天在家里发脾气？”
　　“可不是嘛！听说天天摔杯子砸花瓶，他们家婢女收东西都收得累死了。”
　　“靖王爷还在南塞？”
　　“是啊，国主不准王爷回来，也不准王妃去看王爷。你说她能不生气吗？她这个大小姐脾气本来就不好伺候！”
　　“好像郢王妃也挺不高兴的，郢王也有小半年没回来了。前年跟陈国一战，郢王为救先王右手残废了。现在他在西塞戍边，家人能不担心嘛！”
　　“谁说不是呢。大家都以为新国主会是他，没想到——”
　　“嘘！这样的话千万别乱说，搞不好小命都没了！”
　　“恩，不说了，不说了。”
　　霜华忽然觉得心里很沉重。回到朱雀国皇宫，她甚至不如在北境笑容多。
　　她开始偷偷溜出宫去，流连在京城的各大酒肆。那儿常年有漂亮的姑娘唱歌、跳舞，落魄的才子也混迹其中，给她们写词谱曲谈恋爱。多热闹的烟火气啊，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她就在这个世界里喝酒打发时间，只是她现在很少能喝醉了。
　　有一次她在酒肆里发了很大的脾气，因为酒里掺水，她气愤不已。
　　酒肆的老板也不敢反驳，唯唯诺诺赔不是。老板虽不知她是谁，但一看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便衣随从，便知道来头不小。
　　“不是号称京城最大的酒肆吗，酒里还掺水！”压抑的心情，此刻肆意地释放。她眼中盈盈泪光，喊道：“没有好酒了吗？”
　　突然有一个人拿着一坛酒走了过来：“傻子，有好酒！”
　　来的人是凌城，他把老板和围观的人赶走了，在霜华对面坐下。他身上不再是北境厚重的貂裘，而是轻便的白绢单衣，看起来很是精壮。
　　“心情不好？”
　　“嗯。”
　　“那就喝吧！”凌城什么也不问，给霜华倒上酒，两人举杯畅饮，很快便喝完了一坛北境的烈酒。
　　凌城的生意做到了朱雀国，霜华很是惊讶。父王在的时候，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二哥继位后，商贸禁令稍有松动，霜华觉得这也是好事。不过二人并未聊多久，子时之前回宫，这是霜华必须遵守的原则，也是二哥对她的出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想找我喝酒就来酒肆吧”，分别的时候凌城对她说。
　　“好！”霜华终于露出了笑容。
　　过几日便是月夕节，月圆人团圆，但是朱雀宫却不是这样。靖王爷和郢王爷不能回京，靖王爷的母亲在宫里唉声叹气，王妃也频频到后宫抱怨。她们总是当着霜华的面诉说着家里的难事，想让霜华去国主那里求情，放王爷回京。霜华嘴上说我试试吧，把她们支走，但其实始终没有跟二哥提起过。
　　帝王头上悬把剑，霜华早就懂得。
　　月夕节当天，国主在宫里大宴群臣，笙歌燕舞，热闹非凡。霜华推脱身体不适，一个人偷偷出了宫。她去酒肆找凌城喝酒。
　　宫外，霜华扮演的是京城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姐。她说月夕节家里无趣得很，必须到酒肆放松一下。凌城一点也不惊讶，说：“大过节的，别喝酒了，街上多热闹，出去逛逛吧。”
　　圆圆的月亮悬在墨蓝的天空，如纱的月光铺在地上，到处都悬着彩色的纸灯笼，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有些人当街摆摊，泼墨作画，有些人则在手推车上卖起了桂花做的点心，香气袭人。街角有人在唱歌跳舞，一群人围坐在旁边，拍手喝彩。
　　走在这样的京城，霜华就像普通人家的小姑娘，看到桂花点心要买，看到小泥人要买，看到一群人围着唱歌跳舞也要凑进去跳。她才十九岁，月光下她身段柔软，随风起舞，纱衣飘飘，发丝飞扬，像个精灵的模样。
　　这样的霜华，凌城第一次见。
　　凌城的生意涉猎很广，在北境他收购皮草，在朱雀国他卖酒。霜华开玩笑说：“在白虎国肯定也有生意，卖丝绸？”
　　“那倒没有，丝绸确实是一门好生意”，凌城耸耸肩，“但你们朱雀国的丝绸不让运出去。”
　　霜华实在没想到，凌城在白虎国卖的是铁锅。朱雀国有一座巨大的铁矿，矿石品质很高。拿来铸铁锅，铸铁盆，品质一流。凌城做的生意就是从朱雀国收购质量上乘的铁锅，然后贩卖到白虎国。
　　“那你……是不是很有钱？”霜华傻傻地问。
　　凌城笑了：“以前是的，但是自从开始卖铁锅之后，就亏了不少。”
　　霜华不解，凌城解释道，朱雀国对外商贸禁令十分严格，不仅是丝绸、茶叶甚至铁锅的售卖都有额度限制。“这个国家真的不适合商人生存啊！”凌城感叹。
　　霜华没有接话，她心里决意帮凌城这个忙。
　　她很轻松地从户部要来了几张铁器购买额度清单和几份商人的出关文碟，交到凌城手上说：“你自己填吧，额度想填多少就填多少！”
　　凌城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能从北境回来，家里是有点靠山的吧”，霜华笑。
　　凌城装出一副从此有了靠山的模样，逗得霜华咯咯笑起来。
　　别人眼里的霜华是那个常年面色凝重、寡言少语的朱雀国公主，但跟凌城在一起的她，却是个常常欢笑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