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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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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1日 18:25 PM
“父皇！您到了！让儿臣好等！”
黎夏咬着笔，时不时朝传达室敞开的门外瞥，终于等来了熟悉的车，他一秒放下英语周报，揉成一团塞进书包里，拎起汪雨阳那辆破烂自行车的龙头，蹦蹦跳跳就往自家车前跑。
“叔叔好。”
汪雨阳闻声抬起埋在作业里的头，向走下驾驶座的黎近龙问了声好，他仔仔细细收拾好摊了一桌的学习用品，安静地站起身，跟在黎夏后边出了门。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待间隙里，汪雨阳这个好学生自发自觉地问传达室保安借了一小块桌子写作业，衬托得想着放学了那就可以打游戏的黎夏太不像话。黎夏的手指在口袋里的手机背上摸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缩在角落里，抱着英语周报，咬着笔杆子苦思冥想。但黎夏觉得自己应该是块防污布，朱里再怎么滚，起身抖一抖，滴红不沾，要不然也无法解释为什么跟汪雨阳从小学混到现在，却连分毫学霸气息都没能沾到。
“不好意思啊雨阳，你等得肚子都饿了吧，车上有饼干，你拿着先垫垫饥。”黎近龙笑着指指车内，给黎夏把后备箱掀了起来，他也看见了自行车那俩奇形怪状的轮毂，面向汪雨阳担心道，“你这自行车怎么压成这样了，人没受伤吧？”
“树倒的时候我们还在上课，我没受波及。”见黎近龙要上手亲自将自行车搬进后备箱，汪雨阳上前抓住车前杠道，“叔叔我来吧，太麻烦您了。”
“哪儿麻烦了，瞧你这孩子，客气啥，你没事就好，自行车坏了能再买，人受伤了可没那么容易好。你啊，是我看着长大的，就跟我半个儿子差不多，黎夏要能像你这么争气就好了。”
“哎停停停，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爸您要真关心我们，那还不快点送我俩回家，这都多晚了，是吧汪雨阳。”
黎夏两三块饼干下肚，一听对话风向不对，放下饼干就下车来拉人。
“没大没小，你给我下去，自己走回家。”
黎近龙嘴上虽这么说，但仍发动了车子，顺便反手挥了自己儿子胳膊一掌，还记得要报早上没打着的仇。
“爸，您老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打来打去的，汪雨阳在这儿呢，您长辈脸面还要不要了。”黎夏说完还知道要截住黎近龙的话头，立马换了个话题道，“回去吃什么，饿死我了。”
“就知道吃，你妈都准备好了，今天阳台烧烤。”说到这里，黎近龙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吃阳台烧烤的缘由，他看了眼后视镜里还无所知觉的黎夏，哼笑了声道，“说是犒劳你月考，但我看你不一定有这个福气哦。”
“哎！话可不是那么说的。”出乎黎近龙意料，黎夏特别自信地拿出各科卷子，胳膊从中间伸到前座，一张一张翻着道，“数学102，语文91，英语99，理综182，其中物理67，化学60，生物55。怎么样，全部及格！”
“哼，及格而已，还都是低空飞过，下一回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有什么好骄傲的。”
“那你表情这么高兴干嘛。”
黎夏得寸进尺，拿手指戳他爸的肩膀，他爸啪一下拍开他的手，啧了声道：
“开车呢，规矩点。”
接下来一段路，黎近龙虽没说什么，但从他开始哼歌的样子，也能看得出来他心情极好，其他不说，就黎夏那物理吧，自打上高中以来就从未及格过，个位数倒是拿过不少，这次可以算是超常发挥了。人的底线是会不断降低的，小时候的黎夏谁人见了不说一句聪明伶俐，黎近龙当时还想自己是生了个宝，这孩子长大了一定出息。反观现在，考试及格那都是烧高香了。
“但黎夏我告诉你，你这成绩是完全不够看的，少嘚瑟。雨阳，说说你的成绩，让黎夏见识见识天高地厚。”
汪雨阳突然被叫到名字，愣了一愣，他面向黎夏，对方摊摊手，一脸的无所谓。
“诶对了，”黎近龙其实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并不是真的想拿汪雨阳的成绩来教训黎夏，车转了个弯，也就忘了这茬，他问道，“雨阳，今天你爸妈都是夜班吧，来我家吃烧烤，人多热闹。”
“谢谢叔叔，家里有给我准备的饭，就不麻烦了。”
“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说什么麻烦麻烦的，不麻烦，多一双筷子的事罢了，再说了，你们高三最是要补充营养的时候，得吃点热乎的。就这么说定了，叔叔给你做主。”
“都吃烧烤了，还讲什么营养，是吧汪雨阳。”
“行，等会儿你一口别吃。黎夏你话怎么这么多啊，有这举一反三的能力用在学习上多好，你是要气死个谁。”
黎近龙和黎夏两父子一路斗嘴到停车为止，下车没多久，又因为谁洗澡出来不擦玻璃这事你一言我一句吵个不停，汪雨阳拎着自己的自行车默默跟在后边，当了个安静的听众。忽然，离电梯还有一个拐角时，汪雨阳的脚步停了下来——直线十几米远的电瓶车停车处，他的父亲汪成功正蹲着锁车。从汪成功侧身溅上的污渍，以及覆盖大半双雨靴的新鲜泥土可以看出，他的这一趟回家路，并不友好。
“诶老汪，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刚还和汪雨阳说呢，让他晚上到我家吃饭。”
黎近龙也看见了汪成功，乐呵呵地上去打了个招呼。汪雨阳一惊，回过了神，他下意识想把残破的自行车往身后藏，但他的身躯哪里挡得住一辆自行车。
“台风天，没办法，暂时都停工了，什么时候复工还得等通知。”汪成功虽是在回答黎近龙的问题，眼睛却一直盯着汪雨阳手上的自行车，他扣上车锁，走向汪雨阳，左右观察了会儿自行车问道，“怎么回事？”
“树断了，砸到了车。”
“哦，”汪成功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理由，这才把目光移向汪雨阳，上下打量了会儿他道，“没砸到你吧？”
“没。”
“嗯。”
汪成功没再多问，几人一起进了电梯后，两个大人便聊了起来。但在汪雨阳稍稍放心时，汪成功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
“月考成绩下来了吧，给我看看。”
听闻此，汪雨阳全身僵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汪成功，在视线接触时又赶快移开。汪成功向他摊开的手没有要收回的意思，他艰难地抓住一边书包背带，慢慢卸下，缓缓拉开拉链，从一堆厚教材中抽出一叠白色的试卷。
汪成功许是等得不耐烦，直接拿了过去，快速翻过一张张首页，只盯着角上鲜红的数字看。翻到最后一份时，汪成功停住了动作，眉头皱了起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夏偶然瞥见他的表情，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表情，黎夏只在他当年刚上初一不学好，撒谎逃课去网吧被老师抓住叫家长时，在自己爹的脸上见过，后边跟着的就是一顿毒打，让他这辈子都记住了不能撒谎。那一顿打后的整整一个星期里，他坐板凳都得放软垫。他瞄了一眼低着头的汪雨阳，电梯里的气氛让他自觉收回了手机。
“说说，怎么回事。”
汪成功抖开最后一份试卷，语气听着倒还算平静。黎夏偷瞄了一眼，那是一份128分的英语卷。他内心发出一声感叹，这分数他这一生应该都是不可能了，而汪雨阳竟然还要为此挨批。
汪雨阳不回话，看着肯定是吓到了，黎夏眼珠子一转，挡了一把道：
“叔，汪雨阳没跟您说吗？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考英语那天广播坏了，放出来的听力只要是个人，那就听不清。这次大家的分数都不高，老师讲试卷的时候也是跳过了听力部分。汪雨阳这个已经算是很高分了，没什么可指摘的。”
汪成功面对黎夏时倒是和颜悦色的，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但当眼睛再次转回汪雨阳身上，一下又变得严厉起来。汪雨阳抿抿嘴，不敢说话，只是盯着自己脚尖小声应了一下。
“你们班英语考得最好的是谁？”
这一问，汪雨阳刚放松了一点的肩膀明显紧绷起来，好半天，轿厢里只有电梯上升的滑轮摩擦声。
“……庄、庄蔚兰。”
“就是你们那个班长？他考了多少？”
“一百……一百……一百四十六分。”
一百四十六？！
黎夏无声地“啧”了老半天，还真是要死了，这情况下都能接近满分，庄蔚兰果然不是人，叫他学霸都是委屈他了，得尊称一声学神。怪不得有人路上遇见他都忍不住要拜一拜，黎夏开始怀疑，自己这次能全部合格，跟这两天与庄蔚兰接触较多是否有关联。
“那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老汪，你看，特殊情况，再说雨阳这孩子已经很好了，一次月考而已，我相信雨阳下次一定没问题的。”
“话是这样说，但谁也不能百分百确定高考的时候不会有这种情况，如果真的出现了，高考难道会因为这再重新考一次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差一分就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既然人家庄蔚兰没有受到影响，为什么你汪雨阳就该得到原谅，我平时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吗？”
后半句话汪成功是冲着汪雨阳喊的，汪雨阳连呼吸都放轻了，整个人缩在角落，看着恨不得就地隐身。然而即使这样，汪成功那犀利的眼刀子也没打算从他身上挪开。
“叮。”
终于到了楼层，汪成功不得不转身出电梯，只有这短暂的一刻，汪雨阳才敢稍稍活动一下僵直的脊背。
“汪雨阳，走。”
“汪雨阳。”
黎夏拉住汪雨阳的胳膊，想先下手为强，把人带回自己家，然而汪成功只是叫了一声名字，汪雨阳便死死停在原地，任凭黎夏怎么拉，他都不肯再走一步。
“这、老汪，刚才我都和雨阳说好了，既然考完了，就让孩子们放松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吃完了再回家总结，劳逸结合嘛，怎么样？”
“老黎你有心了，不过我爱人已经在家里做好了饭菜，就不麻烦你们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黎近龙总不能强行掳人，只好再聊了点有的没的，两家人一左一右进了各自家门。
“哎哟！”
一进门，黎夏头顶上就受了一掌，他捂着头靠角落里滋儿哇乱叫，要厨房里的妈妈给评评理。
“你看看人家汪雨阳，你再看看你，你这辈子英语上过一百分吗？我看是我对你太好了，哪天我得跟你汪叔取取经，看看怎么收拾你这松骨头。”
“我的这辈子还长着呢，没有什么不可能，而且我这次好歹都合格了呀，既然学校出了这么个卷子，标了及格线，而且我还过了，至少代表作为学生，我是及格的，对吧，以后也差不到哪儿去。至于那些优等生嘛，人志不在及格，就让他们内卷去吧，别卷到我就行。”
“卷卷卷！你躺平了，累的还不是我和你妈！”
“那这样，您要是有能耐让高考延期一年，我就咬咬牙都上一百，这交易很划算吧。”
“呵，你我还不了解，我看不如把你塞回你妈肚子里，重活一次来得有希望。”
“别！我可不想把这玩意塞回去，宁愿扔了再重新生一个。”
“母后，您怎可如此狠心，让儿臣好是心寒。”
黎夏踢掉脚上鞋子，殷勤地跑上前端过自个儿妈妈手里串好的两盘肉，拖着长音向阳台奔去。
“是该让你寒一寒，好好尝尝我和你爸每次看见你成绩时的感受。”
“尝那玩意干嘛，有我们家小仙女做的菜好吃吗，对吧妈！”
“小小年纪油嘴滑舌，不知道学点好！”
“嘻嘻，那看来我还得赖您几年，努力学学好。”
“臭小子，回来先洗手，别碰吃的，脏死了！”
黎近龙听不下去了，把黎夏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捡回来放进鞋柜里，赶着他去卫生间洗手，以获得一两分钟清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