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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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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1日 20:02 pm
“你去。”
“你去。”
“啧，快点。”
“我就不去。”
“黎夏你反了是不是！吃我的用我的还不做事，当自己皇帝啊？别吃了，给我吐出来！”
“伸手不打吃饭人！”黎夏缩脖子躲开黎近龙往他头顶甩过来的手，他啧啧两声放下喷香的烤鸡翅，抽了张湿纸巾来回擦手，末了舔了一圈唇边的酱汁道，“行行行，您才是皇帝，我亲爱的父皇，您讲，想看哪个频道？还是我一个个换过去，您自己选啊？”
摸遥控器前，黎夏闻了闻手指，油是不油了，但仍残留着浓郁的肉香，他怕香味沾遥控板上，只拇指与中指拈着遥控板两侧，拿食指指甲盖掐按键换台。
“不好看，换。”
阳台里的黎近龙一手握啤酒罐，一手搭窗台上，看着舒坦得很，整个人陷进按摩椅中指挥黎夏换频道。不过才一会儿，黎夏就不听指挥了，站那儿入定了般，一脸认真地盯着电视墙看，不知道是见了什么鬼。
“黎夏你又要造反是不……”
“嘘——”
黎夏抬起一掌止住黎近龙的话，他迅速将电视静音，往后一甩遥控器，快步向电视墙走去。前路被电视柜所阻挡，他只得上半身前倾，塌着个腰窝，趴墙上紧贴耳朵听得仔细。
“干嘛呢，神神秘秘的。”
“不是，你们快过来！”
黎夏也不说什么事，一个劲儿地向自己爸妈挥手，阳台里二位对视一眼，迟疑地跟了过去，一家三口各占一位，并排并，听墙角。说来，黎近龙是个喜欢听古典乐的，当初装修时特地请了个什么声音方面的专家，给客厅沙发左右顶上、电视机底下，各装了个家庭音响，形成立体环绕声，为了不扰民，他同时特意做了厚厚的隔音。而现在，隔壁汪家的打骂声竟是响到突破了这层屏障，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哎哟，这不行，我得去看看。”黎近龙年纪大了后变得爱管闲事起来，说着趿着拖鞋就要出门，到了门口，他又觉得毕竟是人家事，贸贸然过去总归不太好，便停了下来，回身指着黎夏道，“小子，抓一把羊肉串过来，快。”
“哦、哦！”
黎夏回头望了眼阳台上的小烤炉，拢共只剩三串羊肉串，拿过去太敷衍了，根本就差脸上写“我是来听八卦的”几字。再者剩下待烤的肉不多了，现烤也救不了他。他挠挠脑袋，快速跑去厨房抱了只汤碗过来，把烤炉上的香菇、馒头、扇贝、生蚝全撸进碗里，另一手抓着三串羊肉串，在黎近龙的催促下，急急忙忙奔到玄关。
“是我！老黎！”
黎近龙隔着门，大声回答着隔壁门里的问话，他一手快速上下扇动，招呼黎夏别瞎讲究还换鞋子了，直接拖鞋出来吧。
“怎么了老黎？”
汪成功迎着笑开了门，来回看了一圈外头二人。黎近龙连声答应，拽着黎夏的胳膊把他拉到身边，一边想着措辞，一边眼睛越过汪成功的肩膀，想探查屋内的情况。
“是这样的啊，老汪……”
可不巧，视线刚好被墙壁拐角挡住，黎近龙瞥了半天什么都没能瞥见。汪成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略微移动了一下身体，挡了个严实道：
“是不是吵到你们休息了，不好意思啊。”
“没有，没有的事，是……是黎夏，他说本来和雨阳说好一起烧烤的，结果雨阳不来了，他心里失落得很，饭都吃不香了，无论如何也要送点自己烤的东西过来给雨阳。倒是我俩唐突过来敲门，没打扰你们休息吧。”
黎夏和黎近龙眼神一对，接收到了信息，立马捧着碗往人屋里送，他额上眉毛一耷拉，惋惜地道：
“叔，这些都是我自己烤的，仔细刷了酱，保证好吃。”
“这怎么好意思呢，谢谢你啊黎夏，有心了。汪雨阳！汪雨阳！”
汪成功朝门里喊了几声，一直不见汪雨阳出来，他表情开始变得不耐烦，喊声里也带上了些微的怒气。黎夏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不甚清晰的说话声，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拖鞋擦地的微响，不太规律，一声重一声轻。大约三十几秒后，汪雨阳的身影从墙角后显现出来，他低着头埋头走，在汪成功身后两三米处停住了脚步，局促地拉了拉手上的衣袖。
“汪雨阳……”
黎夏话未完，汪雨阳再次向他迈开步子，最终立定在了门槛后。虽然汪雨阳全程未抬头，但离得近了，很多东西都暴露在了黎夏的视线内，比如他肿起的半边脸，以及裂了个小口的左嘴角。汪雨阳停顿了会儿，稍稍抬眼看了一下黎夏，又立马盯着地面，只伸出双手，摆了个接碗的姿势。黎夏从震惊中回过神，将碗放入汪雨阳手中，看着对方似乎是想礼貌地笑一下，却因这个动作扯到了嘴角，疼得双肩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回来！”汪雨阳没说话，转身捧着碗低头快步往屋里走，汪成功叫不住他，眉头皱得更紧，忍住没有当场骂过去后，朝黎近龙二人抱歉道，“小孩没礼貌，我代他谢谢你们，碗的话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们吧。”
“哎，哎，好。”
汪成功不再多寒暄，点点头关上了门，剩下门外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等了会儿，确定里头没再响起打骂声后，才蹑手蹑脚回了自己家。
“哎。”
“哎。”
父子俩同时叹了口气，黎近龙看向黎夏，弹了他脑袋瓜子一下道：
“你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我是在想，爸你总不至于会那样揍我吧？”
“呵，有这力气我花你身上干嘛，不如自己多活几年。”
“你最好是。”
“我看你欠揍！”
9月6日 7:30 am
“黎夏，你物理借我抄抄。”
“啊？”
早读刚开始没多久，黎夏还在神游呢，忽然感觉有人在跟他说话。他隔着同桌王琦，看向左边握着卷成筒的草稿纸戳他胳膊的哥们聂凡，他再看一眼王琦，想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明明有个成绩更好的在，聂凡却越过王琦，向他借物理作业抄。
“行不行？给句话，快点！”
聂凡一颗头隐在立起的英语课本后边，时不时瞄一眼窗台边远眺的英语老师。黎夏跟着瞥了一眼，高抬着下巴从课桌中抱出自己的物理作业，手指摸了下鼻下，内心骄傲得很。他刚拿到高中以来第一个物理及格分，接着马上就有人要来抄他作业了，看来属于他的后劲正在上坡，说不定有望成为他们高中的“一飞冲天”神话级人物，在老师及后辈之间口口相传。想到这，就连把厚厚的“五三”递出去的动作，他都不自觉地带了一股神气。
“磨蹭什么呢。”聂凡一把拿过黎夏手里的物理五三，放在自己腿上快速翻页，他动作停的同时，嘴里发出“嗯？”的音节，叹了口气道，“哎，我指望你什么呢，你果然也没做。”
“什么没做，不可能！少污蔑我。”
短短一句话，打破了黎夏成神的幻想泡沫，他拿回自己的作业，盯着上面满满当当的字，眼神透露出学渣的茫然。他看不出自己的作业有什么问题，搞不好聂凡是故意骗他，他昨天可乖了，趁着全及格的劲头，吃完饭就回房做作业，全程专心致志，做到了快十二点才睡的。
“我就说嘛，我昨天根本没听到说要做59、60页啊。”
“59、60页？”
“放学前物理老师跑过来在门口喊的。”
王琦被左右二渣夹击，心情极其复杂，黎夏那本“五三”就摊在他桌上，搞得像是他没做一样。他现在只希望两人快点回归正位，别等会儿英语老师回过头来看见他们几人凑成一堆，连累他一起挨骂。
“还有这事？啧，那时候我去厕所了，没听见，就不能在黑板上写一下吗。”
“也写了。”
这下黎夏闭嘴了，王琦瞥了他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脸上若有字，那必定是“恨铁不成钢”。
“你写了吗？”
王琦一听，双唇抿得死紧，后悔刚才搭话了。他特别委屈，原本可是庄蔚兰的同桌，可就因为他不爱说话，是全班最沉默的那一个，乔燕飞为了遏制住黎夏这张不停的嘴，特意安排他俩做了同桌，把黎夏和其他人隔开。他也找乔燕飞抗议过几次，大概表现得意愿不够强烈，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不给抄吧，黎夏能一刻不停地烦到上课；给抄吧，他又不想和黎夏同流合污。
“王琦，我的好同桌，求求你了，你帅气——虽然没我帅——心善、慷慨、大方，我校有你这样的学生，那是蓬荜生辉，柴门有庆……”
“啪！”
王琦受不了了，迅速从自己抽屉里抽出“五三”拍在桌上，并立刻推开左右二人。此时的英语老师已经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甩过来了个警告眼睛，王琦想自己可是太冤了，又遭无妄之灾。
“快点抄。”
“王琦万岁！”
9月7日 7:50 am
“收作业了。”
“马上好马上好，”黎夏奋笔疾抄的间隙里，瞟了一眼抱着厚厚一摞“五三”的小组长，头也不抬地道，“您辛苦了，这多重啊，怪累的，放我这儿，等会儿我给你抱过去。”
“这可你说的啊，第一节课前一定要送过去，不然骂的是我。”
一组十几个人，十几本书起码五六公斤，收作业着实是份力气活，有人自愿帮忙那当然好，小组长欣然将作业堆在黎夏桌角，开开心心回去座位为第一节课做准备。
“你只是抄，不去了解解题过程，是学不到东西的，下次碰到同样的题，不会的仍然不会。”
黎夏现在已经不用看就能分辨出庄蔚兰的声音了，眼下这道题解题过程极其冗长，抄得他手腕都酸了，哪里有时间搭理庄蔚兰。
“我先抄一遍，再好好学，岂不是记得更清楚。”
庄蔚兰当然知道黎夏又在敷衍他，他眉头微皱，靠近黎夏桌边，拿起一支笔点着题目上的字。看架势，是打算硬生生给他讲解题思路。黎夏没时间争辩，本想随庄蔚兰去，他抄自己的就是，可庄蔚兰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挡住了一大片字，实在是太妨碍他抄了。他抬头看了眼时间，一把抓住庄蔚兰手腕往上提，侧着脑袋继续龙飞凤舞，嘴上不忘胡诌道：
“我的好大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待我抄完的，您给我开个讲座，我从早听到晚都成。”
黎夏自己不觉得，可在他几个关系比较铁的哥们眼里，他这是疯了。不仅敢在班长面前大摇大摆地抄作业，而且怎么听，庄蔚兰都已经是在委婉劝阻了吧，相当于是一张黄牌警告，他却竟然置若罔闻，字里行间还透着嫌人烦的意思。
这是不过了，还是明天就要退学啊。庄蔚兰要是给乔燕飞告了状，那可不是作业没交，教育两句这么简单的事了，起码抄写校规十遍起步，外加大乔特制版高难度试卷五张，怎么想都还不如不交作业来得划算。
这边庄蔚兰被堵住了话头，却又不想就此退缩，手上跟黎夏较着劲，眼看着他的手马上能碰到书页了，黎夏干脆一拉一拍，一掌覆一掌，把他的手摁在了抄写完毕的部分之上。庄蔚兰愣怔，黎夏手掌的温度包裹着他的手背，而那温度仿佛有意识，钻进他的毛孔，在他身体里乱窜。他慌了神，想将手往回抽，而黎夏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角力，哪里肯松劲，十指往人指缝里穿进，收拢，扣住手背，把那只手死死固定在原地。
“黎夏……”
聂凡瞄了眼满脸通红的庄蔚兰，颤抖着停下笔，不敢再抄了。在他看来，庄蔚兰这是被激怒了，怒火攻心，气成了赤面罗刹，他再不识时务，等会儿走廊里就会有他的特等席位。他赶紧摇摇黎夏，想要提醒他现在形势不妙，得低调一些。
黎夏全然不觉，一门心思扑在最后一道大题上。边上庄蔚兰仍在努力抽手，黎夏压得特别紧，紧得他头皮发麻，他又不能太用力，唯恐伤了黎夏。一来一去力气是花了不少，手却纹丝不动，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样下去再多一秒都不行了，他干脆一咬牙一闭眼，用力往外一拔。这一拔，手是自由了，重心却偏了，他整个人向后仰去，撞在了从他背后通过的一名同学身上。
“小心！”
好巧不巧，撞到的是另一位抱着高高“五三”小山堆的小组长，五三高塔歪扭几下，倾倒下来，最顶上两本接连砸到了庄蔚兰的头。然而庄蔚兰往后倒的惯性仍在继续，小组长又同时向着相反的方向前倾，欲接住掉落的书本，两人正好脚跟踩脚尖，连同笨重的书本一起，摔落在写下最后一个字的黎夏身上。
“妈呀……”
黎夏只觉头上忽然洒下一片阴影，他一抬头，就见着两座巨山叠着压来，课桌间隙又小，他避无可避，只能抬手格挡，跟着一起侧身躺倒，庄蔚兰的额头直接撞在了他的颧骨上，撞得他半边脸麻。
“对不……”
庄蔚兰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黎夏偏过去的头下意识转正了回来，而此时趴庄蔚兰背上的小组长正极力想起身，可越急越起不来，脚下一打滑，直接把庄蔚兰的头压了下去。黎夏倒吸一口气，他和庄蔚兰距离太近了，本就已是鼻尖碰鼻尖，饶是他运动神经出众，反应够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嘴被对方的同一部位牢牢堵住。身上两个人的重量将他的后脑勺死死压在凳面上，动弹不得，头骨都要被压平了。
“唔！唔！”
庄蔚兰整个人宕机，黎夏不得不拍了他胳膊好几掌，他才反应过来。他第一反应就是道歉，嘴一张，倒像是在舔吻了，把黎夏吓得眼珠子差些瞪出来。黎夏一急，脑袋里除了快点脱困外装不下其他东西，他第一反应就是头拼命往上仰，想给后脑勺创造个空隙，以转头躲避。本来庄蔚兰还能抬一抬头，黎夏此举反倒让他成了奥利奥中间的奶油馅，压得实诚，非但没让二人脱困，却使得碰触的双唇互相压迫，牙齿都嵌进了彼此肉里。
黎夏大约是痛到了，“嘶”了声分开上下唇，这一分他发现闭不回去了，庄蔚兰抵在了他的牙齿上，要是强行闭拢，会变成是他在包裹庄蔚兰的嘴，这种反客为主他可不想要。
“对不起对不起。”
身上的力忽然消失，黎夏眨眨眼，保持着躺着的姿势，往下看去，那位最上层的小组长终于站稳，且顺道把庄蔚兰也给拉起了身。庄蔚兰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只顾着低头帮忙捡起散落了一地的书，而后逃难似地和小组长一起抱着书跑往办公室。
黎夏眼珠子归正，朝自己上方看了一圈，前后桌挡住了其余人的视线，也没有人围过来“慰问”他，看来刚才他和庄蔚兰那诡异的30秒根本无人察觉……
啊。
把聂凡忘了。
聂凡作业也不抄了，手里握着只笔，以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睛和黎夏对视。
“……你完了，不仅在班长面前公然抄作业，而且还玷污了班长，你完了。”
谁玷污谁啊。
黎夏翻了个白眼，没动，下巴朝桌子抬了抬道：
“你还抄吗？”
“抄。”
“没得抄了。”
“不——！”
黎夏一个鲤鱼打挺，抢过聂凡极力护在怀中的两本五三，任其笔尖划出长条黑线，在哀嚎声中抱起桌上凌乱翻倒的一堆作业，奔出了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