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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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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蔚兰原地快速来了一套军体拳暖身，而后脱下外套及手表，一并往黎夏怀里塞。黎夏嘴里叽里咕噜的还在嘟囔，手上倒是下意识地接过衣服就帮人折叠好。“拖后腿”这用词他越想越不舒服，他这可是光荣负伤，不发个奖状也就算了，怎么还说他拖后腿呢。
“我说你……”
黎夏一张脸皱成团，抬头正要再努力争辩两句，一张放大的脸此时压迫过来，惊得他一背汗毛全数起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一定能赢。”
那张脸中途拐了个弯，轻声附耳道，破开一操场的语笑喧阗，清晰地传入黎夏的耳朵。黎夏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一铁棍敲在关着他的金钟罩外，“一定能赢”这四字如同咒语，回音袅袅，不绝于耳。那边庄蔚兰不等他回答，轻轻捏了下他的肩膀，小跑着站上了场。
黎夏抠抠耳朵，说实话，初时他还挺不屑的，一来他从没见过庄蔚兰打球，二来好学生的体育一定不太行的定势思维，让他并不对这场抱有任何希望。然而几个回合后，庄蔚兰的表现强力转变了他的观点——传球精准，截球迅速，投球轻巧，一上场刷刷两个三分，瞬间拉开了比分。
“牛逼啊班长！”黎夏眼睛逐渐放光，全然忘了和庄蔚兰之间的那点嫌隙，他左右看看，拿起水瓶当应援棒疯狂挥舞，差点将瓶子甩出去，“班长冲啊！取了他们的那班黄口竖子的首级！我擦左边！小心左边！对对对！冲啊！他妈的七班雄起！”
庄蔚兰左躲右闪，速度快得没有一人能防住他，更别说搞小动作了，他如入无人之境，一分钟不到，又是一球进篮，且这回进的球一点没碰着边框，完美空心。他几乎从不看球进没进，球落地时，人通常早已转身，不是撩起衣摆擦眼周的汗，就是往自己位置跑。听到黎夏的大喊，他逆光看过来，跑着跑着转了个身，一边举着一根手指碎步后退，一边提醒道：
“素质。”
“哦。”
黎夏嘻嘻笑了两声，比了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后，乖乖坐下，两手摆在膝盖上挺背坐好。不过没几分钟，他又开始大吼大叫，只是这次记得要注意用词，脏话快溜出嘴时，会赶紧换个文明的说法骂过去。
“班长背后棕熊撞过来了！右边人猿手里有东西！注意下面猴子滑铲！进！进！进！进了！！班长万岁！班长我爱你！！”
“闭嘴黎夏！吵死了！”
体育委员捂着耳朵满场跑，黎夏的大嗓门盖过了几十人的加油声，算是进入噪音范畴了，全场就只能听见他一人吼，不仅灭了四班气势，还影响了自己队友的判断力。唯独庄蔚兰脸上波澜不惊，表情管理满分，越打越勇，时不时手上还要耍几个花样，就像是——
“开屏的孔雀。”
黎夏后边第二排的一位女生手拿小风扇，同身边的朋友评价道，她话音刚落，黎夏又喊上了，一圈人条件反射抬起双手堵住耳朵，同步率百分百。
放学铃打响，标志着活动课正式结束，这场比赛最终以七班多一分的微弱优势，胜过了四班，但也付出了脱臼一位，擦伤三位的代价。黎夏满脸通红，还在激动着，甚至忘记了自己左脚仍挂在哪儿，上身一窜就想跳起来跟大家拥抱。他起身起到一半，便宜了庄蔚兰，对方顺势伸手一捞，成功将他打横抱起来。
“我靠！我靠！”
黎夏重心偏移双脚离地，一时惊惶无措，他一手抱着庄蔚兰的外套卷手表，一手握着水瓶胡乱挥动了一圈，愣是没法张开手掌抓个倒霉蛋借力。庄蔚兰二话不说，直奔医务室，边跑边道：
“我打赢了，约好的。”
“这两码事！你放开我，我自己能走！别瞎抱！”
“等你自己走过去，食堂饭都没了。”
庄蔚兰不为所动，坚定奔向医务室，黎夏挣脱不开，又正值放学时期，路上尽是个人，路过的无一不朝他俩看一眼，他一会儿挣扎，一会儿捂脸想保住颜面，根本忙不过来。
“你身上都是臭汗，快放我下来！别想趁机擦我身上！”
这一喊，倒还真的让庄蔚兰脚步微顿，其他人可能发现不了，但黎夏离得近，庄蔚兰下巴紧绷的全过程他都看在眼里。他自觉这是个好时机，人往外一使劲就想翻下地去，哪想庄蔚兰将他往上一提，竟是加快了脚步，让他对自己的体重产生了怀疑。
“你不也是，我都没嫌弃。”
庄蔚兰憋着鼓劲说的这话，听着还挺委屈，可黎夏没能察觉，他被庄蔚兰的反击刺激到了，一时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身上。作为一位注重形象的精致男子，怎么能允许身上有味，他立刻撅起鼻子仔细且认真地闻自己，连挣扎都不挣扎了。
“是庄神！”
“哪里哪里！明天数学课要考试，让我吸两口学神之气！”
“等一下！庄神抱着个什么玩意？那不是七班那个多动症吗！快点捂住鼻子，别吸错了！”
“哇！不早说！笨蛋是要传染的，怎么办啊，我刚吸的是学神之气，还是学渣之气啊……”
“你俩快点，再晚食堂没辣翅了！”
多动症？笨蛋？学渣？
黎夏停下了闻自己，摸摸下巴咂摸了下这对话，这几个词形容的该不会是他吧，声音还那么响，也太客气了。
“凭什么你是学神，我是多动症笨蛋？”新仇旧恨加一起，黎夏挣扎着控诉道，“我长得比你帅，运动神经比你好，要是肯学，那也是一飞冲天的事。但要都我一个人包了，别人怎么办，我这是秉承了中国人优秀的谦让精神，给你留个突出品质罢了，你说是不是？”
“你别乱动，小心掉下去摔到另一只脚。”
庄蔚兰对此不置可否，可把黎夏难受坏了，这年头帅哥当道行不通了，个个都务实得很，长得好不如学得好，更何况他承认，庄蔚兰学得确实好，长得也还不赖，好事尽让这一人占了。他定要从庄蔚兰嘴里听出个夸奖来，一脸愤愤地攀上对方脖颈，借力仰起身，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你、说、是、不、是？”
庄蔚兰全身都僵硬了，差些同手同脚，他脖颈绷得笔直，上下唇越抿越紧，半晌，才艰难地发出一个音量极低的音节，道：
“是。”
黎夏哼了声，满意了，仰天一声笑，笑得忘了自己脚还挂着，抬起腿就想甩两下，这一甩疼得他脸色发青，强制让他消停了下来，毕竟脱臼转骨折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8月30日 PM 17:40
“老师，有伤员。”
“门没关，推进来吧。”
庄蔚兰拿肩膀顶开了医务室的门，小心翼翼地将黎夏放在单人椅上，自己则是拉了另一张椅子过来坐下，极其自然地抬起黎夏的伤腿搁在了自己双腿之上。
“不用不用不用，多麻烦你啊。”
黎夏连忙抓住自己小腿想往地上放，庄蔚兰一把就摁住了，力气还不小，他抽了好几次全没能成功，用力得手臂肌肉都开始发酸。
“没事，不麻烦。”
庄蔚兰笑笑道，但在黎夏眼里这笑更像是嘲讽，恨得他牙痒痒，他干脆双臂一抱，转头盯着桌上自动播放短视频的手机，不理人了。
“哟黎夏，又来报到啊，新学期一进宫，我都给你记着呢。”
保健老师停下整理的动作，拉开办公桌下的椅子坐了进去，她瞄了眼黎夏那不自然垂下的左脚，同时伸手调低了手机的音量。
“老师好，新学期新气象，您又美上了一层楼。”黎夏弯弯眉眼，傻笑了一下，他指指自己的脚解释道，“没什么事，就是投球落地的时候踩着东西了，以我的经验，最多只是脱臼，小问题。不过您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我这脚换的可是个三不沾呢，厉害吧。”
黎夏说完朝庄蔚兰眨了眨眼，先斩后奏地揽了别人的功劳。而庄蔚兰只是笑笑，不仅没拆台，甚至配合着点了点头。
“呵呵。”保健老师熟练地向后一滑，从抽屉中拿出绷带及消毒药水，往黎夏脚上招呼，“是挺厉害，我看你这脚也快三不沾了。”
医务室算是黎夏自入校以来，除去班级教室以外，光顾次数最多的地方。保健老师是位时髦的女士，学校里少见的会全天带妆的一位，即使套着白大褂，也挡不住她的靓丽。特别是两眼睛，每天戴的美瞳都不重色。
黎夏以前不知道美瞳是个什么东西，第一次来医务室时，见到保健老师左右眼颜色不一样，还以为是混血儿，直夸人长得漂亮有特色。然而第二次再来，发现保健老师眼睛颜色跟上一次见到的不一样了，他当时就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迷惑了好一阵。到了第三回，他终于敢确认，老师的眼睛颜色，确实每回都不同，自此他的三观遭受到了重大打击。那回临出门前，他踌躇半晌，一脸凝重地询问老师是不是眼睛产生了病变，但却为了学生而坚持上班，就差原地写一篇八百字的“燃烧自我，照耀他人”通讯稿。
“确实是脱臼，你小子运气算好的，以后可不能这么鲁莽了啊。稍微忍忍，马上……”
“啊！”
保健老师的最后一个“好”字，被黎夏一声惨叫完美压过，他叫完后表情惊恐至极，两手下意识紧抓住庄蔚兰手腕不放，眼睛在自己的脚以及保健老师之间来回看。
“好了，多大小伙，叫成这样，自己动动看。”
黎夏反应过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看着回归正位的左脚，带着十二分的小心，右转了个小于五的角度。
“动的幅度大点，三不沾都能投，脚还转不了了？”
“相信老师。”
庄蔚兰任黎夏拽着，空着的手拍拍对方后背，给他加油鼓劲。黎夏咬咬牙，脚腕以极缓的速度转了四十五度，随之，他脸上展露出笑容，拉了拉庄蔚兰，又向保健老师招招手，指着自己内八的左脚，让两人一起见证他努力的成果。那神情，仿佛第一次喊出“water”的海伦凯勒。
“最近几天好好保养，少做运动，回去后拿热毛巾敷脚，把淤血散开，要是还痛，就要去医院看看了，听到没。”
“明白！我老脱臼选手了，这还是懂的。”
保健老师给黎夏脚腕包绷带的间隙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摇头道：
“没看出来。”
“‘巨响’一词今日再次登上热搜，不过这次并非‘空穴来风’，据调查，今天上午六点四十三分，一架货运飞机飞经本市上空时发生了爆炸，具体原因不明。据涉事航空公司发言人表示，此货机上共有机组人员五名，包括两名飞行员，一名舱室长，以及两名随机工程师。截止记者发稿前，仍未找到五人踪迹。
“有不少市民拍摄到了飞机残骸坠落的画面，据各地统计，可知已造成一辆小轿车损毁，跨江大桥东西段断裂，以及一间民房坍塌，暂无地面人员伤亡报告。”
“货机爆炸？”黎夏指着桌上手机里闪过的几秒钟画面道，“那玩意搞半天，原来是飞机残骸？我跟你们说，砸毁的那辆小轿车就在我坐的公交车前边，我亲眼见证的，还起火了呢，当时还以为是三体人袭击地球。”
“你没受波及吧？”
“当然没，不然我现在也不能在这儿。”
黎夏手舞足蹈绘声绘色地给庄蔚兰和保健老师讲述了一遍早上的场面，激动的时候动作一大，扯到了伤，他又哎哟哎哟变回了林黛玉。
“行了，回去吧，哪儿那么夸张，睡前记得热敷半小时，明早起来就没事了。”
“那既然如此……”
黎夏向保健老师摊开并排的双手，挑了挑眉，示意老师给他开一张请假条，他好名正言顺地逃晚自习。保健老师无奈，看在他确实有伤的份上，还是大笔一挥，签下了请假条，拍在他手心里道：
“拿好了，晚自习是为了你们好，不然放你们回去了，你们还会学习？高三满打满算不过九个多月的时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等拿了好成绩，上了好大学，多年后回过头来看，你们是会感谢学校现在对你们的严厉的。”
“老师您说得对，每个字我都万分同意，谢谢老师！爱您！”
拿到假条的黎夏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手搭着庄蔚兰的肩膀借力，一跳一跳的比正常走路还快。
“你怎么回去？要不我送你吧。”
“哎不用！”
黎夏想到早先被庄蔚兰一路抱过来，脸面丢尽，现在一听庄蔚兰要送他，他赶忙往侧方一跳，离开老远。
“我扶着你，不抱。”
“那也不用，等你把我送回去了再回校，食堂早关门了，总不能因为我让你饿着肚子上晚自习吧，我良心过不去，我叫我爸来接我就行。”黎夏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得意地扬了扬，扬完了还知道前后张望一下，以免有老师路过发现他带手机进校了，“班长您要是真想帮我，麻烦递个假条就行，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庄蔚兰接过请假条，上下打量了一下黎夏，仍是不放心，他上前一步钳住黎夏胳膊，强行扶着他道：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我还是先送你到门口吧，你要带些什么东西回去吗，我上去给你整理书包。”
“没事，我空手回去。”
“空手回去？那作业……”
黎夏给了个“你懂”的眼神，庄蔚兰无奈，沉默了下来，想了半天，他还是没忍住，一句话在嘴里千嚼万咀，磨出了个他自认为最圆滑的形式道：
“刚才老师说得对，现在逼自己一把，以后回想起来会感谢自己的，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也不会后悔曾经认真学过。”
“有道理，高考要是能往后延一年，我一定好好学习。”
黎夏这话一听就是随口敷衍，庄蔚兰一下子接不下去话了。想想也是，黎夏肯定听过不少人说教了，哪儿轮得到他。不过思来想去，他还是打算再努一把力，斟字酌句后，又道：
“你要是有学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我们共同努力。”
“好呀。”
看来这话也是白说，没起到什么作用，庄蔚兰不敢再多言，怕把黎夏说烦了，人以后再也不理自己。
“就送到这儿吧。”
黎夏停了脚步，庄蔚兰抬头一望，他俩现处传达室门口，不等他回答，黎夏已经扶着门框跳了进去，跟传达室里的保安们聊开了。他站了好一会儿，里头的黎夏余光应该是能看见他没走的，不过人没有要再跟他搭话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自觉站着不仅无济于事，还多余，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往食堂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