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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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30日 PM 16:25
“糟，给忘了……”
黎夏挠挠头，仰头望墙，叹了口气，今天买水之路从头磕绊到尾，出来前有了庄蔚兰那一个小插曲，他光急着逃出来了，完全忘了得叫个人在墙内等着接水。眼下脚边这一箱24瓶，他得扔到什么时候去，扔完了还要翻进去捡回来，大半节课都浪费在这上面了，还打什么篮球。
现在回去叫人肯定不太现实，黎夏纠结了会儿，有时候吧，笨办法才是最快的那个，他抻抻胳膊松松腿，就地拆箱，抓起一瓶退后两步，摆了个标准的三分球投篮姿势，手腕用力，让瓶子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正正好越过脉冲电子围栏，头向下没入围墙内。
“嗯？”
黎夏拾起第二瓶的同时，耳朵不忘捕捉瓶子落地的清脆响声，但他期待的“乓”声并未出现，瓶子像是丢进了黑洞中。他歪歪头，回想了下墙内的结构，距离水泥路面确实有一圈不窄的绿化带，再加上今天下了一早上的雨，泥土还湿软着，也不是不能解释为什么瓶子落地没有声音。
下一瓶他用了两倍的力道，想着这回总该能听个响了吧，结果又没如他愿。拿第三瓶的时候，黎夏没来由后背生寒，他们教导主任还挺喜欢在多班级活动课的情况下，蹲守一些不守规矩的小同学，他曾经差点被抓到，当时他刚翻进校没一会儿，就听见背后有人被抓了，搞不好……
黎夏回头瞟了眼墙头，难道今天真的要倒霉到尾，应了那句老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举起的手犹犹豫豫，这一抛由于想太多，力道不足，瓶子打在了墙上，滚落回了箱子边。
要真是，这会儿也晚了。
黎夏抓了把头发，决定看个究竟，他两三步蹬上墙，靠着长手长脚，一跃抓住了墙沿。他腹部用力定住身体，缓慢伸头朝墙里张望，双眼刚过墙头，立刻和墙内一人四目相对。
“咦！”
黎夏下意识缩头，墙内那个左右手各抓着一瓶水的，不是庄蔚兰，还能是谁。
“黎夏。”
黎夏不吭声，假装自己不存在，几秒后他自觉这行为太幼稚，再说他跑出来庄蔚兰是知道的，现在躲就是多此一举，还显得很没有脑子。也不知道庄蔚兰没事晃悠到这偏僻的地方来干什么，总不能是也想体验一把翻墙吧。
“嗨~这么巧啊，哈哈。”
黎夏胳膊撑上墙，露出半个头，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庄蔚兰手上已经空了，正弯曲手肘，摆了个随时准备接东西的姿势。黎夏顺着他胳膊往下看，路沿石上横排立了两瓶水，水边还有叠起来的几本教科书。黎夏心中啧啧两声，是他格局小了，庄蔚兰怎么可能想要体验翻墙，当然是来找僻静的角落学习了。
“就两瓶？”
“……什么两瓶？”
“水。”
黎夏反应过来，回头俯视了眼开了盖的箱子，他跟庄蔚兰不熟，一时判断不了他俩关系到没到能“联合作案”的程度。再者，他虽然看着外向得很，话又多，但那也是对着他觉着气场和的人，可庄蔚兰吧，明显不是那一挂的，他难免会拘谨。
“没事，你学习吧，我自己来就行。”
“再拖你就打不上篮球了。”
此话一击命中黎夏弱点，他瞬间不客气了，着急忙慌跳下墙，花了一分钟不到，把剩下的水及空箱子都扔进了墙里。那边庄蔚兰才整理了一半，他已经翻了过来，带着鞋底一层泥，弯下身两瓶两瓶地往箱子里塞水。
“义士！”
庄蔚兰装完最后一瓶，刚想帮忙抬起箱子一边，双手却忽然被黎夏抓住，用力往下握了握。他震惊之余，到了嘴边的“我帮你拿”一下卡在喉咙口，张不开嘴蹦出去，也松不了劲滑回肚。黎夏见庄蔚兰不说话，心底里那股疏离感又窜了回来，他赶忙收回手，改为拍拍对方胳膊，抱起一箱水奔得个无影无踪。
“我来了！你们傻站着干嘛，不说了不用等我先开始……的……吗……”
黎夏的话音随着脚步慢下，绿化遮蔽退去，露出球场全貌，他的那一帮小伙伴们面前堵着另一帮人，看对方表情，似乎并不友好。
“怎么回事？”
黎夏放下水，站入自己班级这一侧的队伍中。这类场景会出现在篮球场，大概率是争地盘无疑，再一看己方小伙伴汗湿衣襟的模样，对比对面的一身清爽，不言而喻，那帮人是后来的，这事对方绝不占理。
“我们好好在那儿打着，四班这帮人突然过来捣乱。”
“先来后到懂不懂！讲不讲道理啊！”
体育委员中气十足一声吼，奈何震慑不了四班那群五大三粗的体育特长生，对面几人互相看一眼，轻蔑一笑，不予理会。为首的换了一胳膊夹篮球，不退反进，他向前几步，忽然张开一臂，压下手将篮球朝着体育委员的面门砸去。那球拍得极有水平，几乎是擦着体育委员鼻尖落下的，球触地一瞬，竟沿着原路回弹，乖乖回去了主人手中。得亏体育委员定力够足，硬是接下了这一挑衅，分寸未动，把住了七班第一道门。
“公共场地哪讲什么先来后到，我现在就是睡在这场子中央，你们也没道理把我赶走。”
“哎哟，我看看，这掉一地的是什么啊，是谁的脸面啊，哪个年纪轻轻的脸面先不要了啊，丢人。”
无赖人讲无赖话把黎夏听出了一身的气，不呛回去浑身难受，他一边嘲讽一边靠近过去，抱过体育委员手中的篮球，掌心吸着球顶，以自己为中心，大臂一挥，带着球贴着对面人脸面画了个大圈。那球在他手中似脱未脱，唬人得很，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硬碰硬的举动成功激怒了四班几人，那帮人篮球都不要了，“啪”一声往地下砸，嘴里发出虚张声势的无意义音节，仿佛史前人类般，弓着背逼近七班。
“老师过来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大家下意识朝声音方向看过去，确实有老师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背着手眯着眼，试探性地慢慢走来。可如今这情况双方俱是骑虎难下，谁先退谁就是认输，双方都不愿争做缩头乌龟。正当僵局时，一人挤进了两帮人中间，双手一展，摩西分海般在对立的两方间撑开一条单行道。
“怎么吵起来了？”
来人嘴上说着和善的话，脸上却没和善的样，嘴角弯钩应是笑，里头却没半点笑意，这人黎夏十分钟前刚见过——孔季礼。孔季礼也一眼瞥到了黎夏，他夸张地惊讶了下，扬了扬手中只剩点底的饮料瓶向他打招呼，这示好示得假惺惺极了，生怕黎夏看不出他的怨恨一样。
“你们看，高三总共十二个班级，但篮球场只有三四个，肯定是不够用的，大家同学一场，说抢不抢的，太伤感情。要不这样，确实是我们来晚了，态度还不好，你们七班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我们来几场友谊赛，这样大家都有得玩。”
黎夏算是听懂了，孔季礼这话说出之前，只不过是平平常常的场地纷争，现在直接给上升到了班级荣誉，七班今天要是输了，往后也就别再想抬头做人，这事会被四班反复拿出来取笑。十六七岁精力旺盛的年纪哪受得了除去学习之外的激将，一点就着，个个胜负心冉冉升起，可不能在高中最后一年刚开头就把这个脸丢掉，必须赢了这场荣誉之战。
可反观四班，却并没有太在乎“荣誉”二字，一心只想输赢，根本没把规则放眼里，开场不到五分钟，黎夏便觉得有些无力招架，孔季礼那肘子简直是恨不得黏在他脸上，尽往他颧骨上撞，要不是他运动神经不错，反应够快，现在估计已经光荣挂彩。其他队员就没他那么幸运了，不是三步上篮时膝盖受到重踢，就是截球时被身后突然窜出的撞翻在地。更甚者，趁着七班扶伤员的空档，直接闯空门，先得了一球。
“吁——”
黎夏双手叉腰满场走，恨得牙痒痒，可也做不出破罐子破摔的事，他最多只能带着全场一起喝倒彩。四班完全不为所动，特别是孔季礼，斜乜了他一眼，拍着球无所谓道：
“你们也可以，我们没意见，友谊赛嘛，哪儿来那么多规矩，谁进得多，谁就胜。”
“嘿，有意思。”
黎夏心中脏话万千，碍于还要保持个人形象，硬是咬着后槽牙吞了下去。他死盯着孔季礼，老话说得是真没错，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世界的尽头是无赖，既然如此，那他今天杠上了，非要让这无赖尝尝素质、比赛双输的滋味。他向后招招手，把其余人聚拢起来，小声道：
“大家别冒进，进攻不成就传球，千万不要硬闯，以防守为主，把避免受伤放在第一位。如果球在他们任何一人手上，我们就全体去围攻，他们盯我们任何一人，我们就全体去支援，他们不让我们好过，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另外……”黎夏回头看了眼孔季礼，发现对方也在盯着他，眼神不善，杀气腾腾，他回了个白眼，继续道，“姓孔的多半是冲我来的，我负责防他，他下手最黑，你们能避则避。”
“好。”
黎夏说完直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边拉伸一边放高声音道：
“我们七班是高质量人类，家教好！素质高！坚决拥护文明打球！誓死不跟一些单细胞阿米巴原虫们同流合污！”
“喔！”
众人一声喝，士气大涨，劲儿全上来了，一对一之下虽仍略显吃力，但七班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真团结起来，四班占不了优势，对方想作妖也变得束手束脚。没一会儿，靠着群攻群防，七班一把扭转局势，不仅把丢的分补了回来，还多进了一个球。
然而这场反击战没能持续多久，四班的手段从肉搏变为了借助外力，孔季礼不知何时手中多了块小石头，暗戳戳地撞击了好几下黎夏的手肘麻筋。黎夏几次因此球脱手，被逼得不得不暂且停止盯梢孔季礼，稍稍远离了对方一些。他啧啧摇头，想这简直是目睹了一场人类的快速进化，猿人学会了使用工具，开始正式迈入石器时代了。
“什么玩意！”
“啊！”
场中不和谐声四起，七班不少人中了招，停在原地查看自己的伤势，这给了四班可趁之机，哐哐就是两个球，比分再次领先。
“要不要脸！竟然用石头打我们！这么能你们怎么不背两把砍刀呢！”
体育委员重重一拍球，指着一圈装无辜的四班队员。孔季礼拦下弹过来的球，两手来回把玩着幽幽道：
“我说了，你们也可以，没人拦你们。”
孔季礼说话真是能把人气出脑溢血，黎夏扭扭脖子，这回是真的怒气攻心，他今天非得把四班打跪下叫爷爷不可。下一场，他变得极为激进，拿出了玩游戏时的十二分动态视力，靠着左右手灵活转换运球，一个人披荆斩棘突出重围，在篮下绊倒了准备来个鬼探头踢他膝盖的人，而后双脚后勾猛地一跃，抱球入篮。
“YES！”
黎夏在半空中高声大喊，这一瞬他放松了警惕，管住了上头没管住下头，没看见落地的位置多了只半满的水瓶，正正好在他脚下。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左脚直直落了上去，脚踝一歪，向内凹了个可怕的角度。疼痛未能及时传来，但凭经验，他知道绝对是不好了。
黎夏摔下去前有意识地侧过了身子，以免身体其他部位遭殃，他侧卧在地上，仰起上身朝无知觉的脚踝看去，整只左脚无力地挂着，不随关节控制而活动。他活到现在皮到现在，大大小小的伤没少经历，依他的经验，多半是脱臼，短时间内铁定没法上场。可这节骨眼上怎能退场，他拉起衣领放嘴里死死咬住，双手握住脚踝，准备自己把脱臼的骨头接回去。
“黎夏！”
一人飞奔而来，速度快得只剩残影，黎夏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已经在那人肩膀上了，待一只胳膊垫在他腰后，他感觉到了不对劲，难不成是要把他公主抱起来。
“哎别别别！”
黎夏可不接受，拼命往地上赖，他看也不看，一把抓住手边能抓的任何东西，边上来查看情况的体育委员无辜扯到了肉，“哎哟哎哟”地原地单脚跳了好几步。
“班长？”
黎夏看清了想把他抱起来的人，手更紧地拽住了体育委员，差点把人裤子扒下来。可怜的体育委员只得半蹲下来，拼命拉住自己的裤子，以防走光。
庄蔚兰掰不开黎夏拽着体育委员裤子的手，也不敢冒着可能二次伤害的危险使蛮劲把人硬抱起来，他低着头表情凝重，过了会儿蹲下来面朝黎夏语重心长地好言劝道：
“我带你去医务室，你别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唉不是，我不能走，比赛还没完呢。”
“你脚都这样了，怎么打！”
“我自己的脚我自己知道，就是脱臼了，接回去就好。”
“接回去？你自己怎么接，你现在必须跟我走。”
“不是，班长……庄蔚兰！”庄蔚兰又想要去抱黎夏，黎夏赶忙一声喊，原本抓着体育委员裤子的手，也改为推拒靠过来的庄蔚兰，体育委员趁机逃脱，一下蹦出几米，赶忙远离黎夏手臂可触范围，“我是在为我们班争荣誉，这不是小事，我的脚真的只是脱臼，我以前也脱臼过，知道怎么接回去。没事的，等我打赢了，一定跟你去医务室，但是现在真不行，乖啊。”
这回反倒成了黎夏来安慰庄蔚兰，庄蔚兰是看了小半场比赛的，知道四班根本是在耍流氓，黎夏要是贸然上场，接下来四班所有人都会盯着他受伤的脚来，那还得了，脱臼变骨折都是轻的。他抿抿嘴，沉声道：
“只要我们班赢了，你就会跟我去医务室是不是？”
“啊，那必须的。”
“好，我替你上场，你在场边看着，打赢了我就来接你。”
“啊、啊？”
“你现在上去也是拖后腿。”
“……靠。”
黎夏指着庄蔚兰“你”了半天，竟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搜刮语言之际，一个不留神，还是被庄蔚兰扶了起来，搬到了场边，且人还往他怀里塞了一瓶未开封的水。
“帮我保管下水，等会儿我赢了，记得帮我开盖。”
“你自己不会开啊……”
黎夏心中略有不爽，还在介怀庄蔚兰说他“拖后腿”的事，事实没错，可面子下不来，他倒要看看庄蔚兰有什么神通，这场如果输了，那就是庄蔚兰的责任。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