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掠影》途茗

46、东风堂

　　凤凰玄衣，朝玄宗主？！
　　她口中宗国八百年来绝无仅有的天纵奇才，一年之内连灭两个宗国，又杀了宗师级高手的凤凰天都宗主朝玄茗之就是眼前这个人？
　　其衣冠奢华，贵气非凡，额间有火红色的凤凰图纹，笑容恣意，眉间有一点轻狂，放在那张干净而俊美的脸上，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可爱可亲。
　　“古宗主吗？”他还礼道，“有礼了，我听说过你和你的那把神兵，今日终于见到了。”
　　古江晴：“我亦久仰朝玄宗主大名，今日得见，甚感荣幸。”
　　朝玄茗之笑道：“我也很荣幸，方才巷子里的事，古宗主尽请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他这个笑容与之前不同，夺目而又澄澈，一笑起来那些狂气便都不见了，显得这个人也美好温和了起来。
　　古江晴微笑：“多谢。”
　　“我该回去了，不然阜兰和慕容又要急死啦，”朝玄茗之向他们摆了摆手，“有缘再见，还有古宗主身边的几位朋友，别过了。”
　　古江晴颔首。
　　妃若扬摸着下巴道：“此人有点意思。”
　　不过他又凑到古江晴身边低声道：“一看就是风流多情之人，你可千万不要跟他有什么牵扯！”他可还没忘记古江晴称赞过这个人，又见人家长的这么好看，都快有他那么好看了，顿时有了危机感。
　　古江晴看了他一眼，非常之无语。
　　廖悬看着朝玄茗之的背影感慨道：“他对一条狗都这么好，又这么亲切，怎么可能是外面所说的残暴嗜血之人……”
　　伊嵬全程震惊脸，等人走远了才恍惚道：“这就是朝玄宗主？满城的人等着他上避轻台参与中州第一盛会的首幕仪式，他却在外面喂一条狗？？？”
　　古江晴的目光落在那条小狗身上，吃饱喝足了便优哉游哉的在树下刨坑，好不惬意，它并不知道方才好心给它东西吃的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它的世界很简单，很容易就得到了满足。
　　妃若扬疑惑的看向她，古江晴什么也没说，手扶在风影剑上，往驿馆走去。

　　回了驿馆，古江晴便如她所说给包括廖悬在内的门人们一一指点，叮嘱他们不要紧张，吩咐他们早些休息。
　　把人都安排完之后天色已经大晚，她也准备回房休息，却摆脱不了妃若扬这个小祖宗。
　　他在她门口站好，装模作样道：“宗主，请问我可以进去吗？有事请教你。”
　　古江晴：“何事？”
　　装不过半会儿，他的乖乖脸就垮了：“关于‘清风’的事。”
　　古江晴回头看了一眼院子，各弟子都已经回房，她道：“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了，没必要事事求个明白，你看廖悬，他今日也在场，却没有你那么多问题。”
　　“他是脑子一根筋，神经粗的能顶天立地，”妃若扬道，“我不一样，我好奇，还想知道那个老色鬼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古江晴努力的心平气和道：“妃若扬，你又越界了。”
　　妃若扬：“你不说我就守在你门前不走了！”
　　古江晴按了下太阳穴，被他的蛮不讲理打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真的想杀了你。”
　　“等到那一天再说吧，说不定在此之前我就已经心甘情愿为你而死了呢。”妃若扬卖了个乖，因是跟着伊嵬学的，难免显得有些油嘴滑舌。
　　古江晴叹了口气，推门进去，道：“本没有什么需要特意隐瞒的，只是懒得说罢了。”
　　“怎么就懒得说了？好歹是迷倒无数少女的一段光辉历史，我觉着有意思的很啊。”妃若扬跟在她身后进来，自顾自倒了杯水。
　　她却道：“你觉得清风是我吗？”
　　这话问的有点奇怪，妃若扬却瞬间理解了——那不是真正的她。
　　清风更像是她精心编造出来的一个人。
　　可他又真实存在过。

　　有袭国武宗万俟山庄下分五堂，五位堂主各有千秋，揽日堂练歧傲乃当世英豪，执掌名剑录第四的赤子剑，位列风云榜上位十五；持月堂赛氏一族为有袭国百年世家，其家主赛歆女中豪杰、英勇不输男儿，位列风云榜上位三十一；摘星堂景霏倒是平常，但其叔父景应先乃是风云榜排第三的宗师级高手，执掌着名剑录第二的肃道之剑无常；尧辰堂孟玉辰虽孱弱多病，武学修为却不低，其执掌名剑录第八的鹿隐剑，位列风云榜上位二十……与这四堂相比，东风堂就相形见绌了，东风堂堂主清风死的时候不过十八岁，实力排在风云榜上位四十一，放在宗国间是一流之高手，放在高手如云的武宗里却很不够看，他似乎只有轻功和外形拿的出手，但实际上，并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容貌，这样的人在人才辈出的宗武江湖里应该很容易就会被人遗忘，而现在人们记得他，大概是因为他是东风堂的创立者。
　　这其实是一种谬传，创立东风堂的并不是清风，而是他的师兄，九天溯忘的大弟子严无心，要知道，清风来到万俟山庄的时候才十五岁，任凭他再如何聪颖多慧，也不可能有能力创建可与日月星辰齐名的势力。
　　万俟山庄的图腾是日月星辰，门下便有揽日、持月、摘星、尧辰四堂，这四方势力由来已久，皆效忠于万俟山庄庄主，可资历老了便难免会有威重不可取代之感，渐渐的在万俟庄主面前也是高姿态了，万俟珣继任庄主之位后情况愈发严重，手下四堂堂主每一个都是风云人物，赛歆天性桀骜，练歧傲素来看不上他，摘星堂景应先也时常倚老卖老的拿他的武学修为说事，他掌控不了他们，便威信渐失，堂堂一宗之主存在感不如一把赤子剑，无奈之下，万俟珣派人求到了九天云涯。
　　溯忘大弟子严无心未隐世之前与前任万俟庄主是好友，看好友之子如此为难，便决定下山助他，当时古江晴修九天破元心法到了瓶颈期难以突破，他便提议让小师妹跟他下山历练一番，说不定对练功有好处，古江晴觉得他的提议有道理，便跟他一同来到了有袭国。
　　因考虑到自己还有一层古氏后人的身份，未免日后麻烦，她便扮作少年，以面具掩了面容，化名为清风。
　　严无心的方法很简单，分化日月星辰四堂的关系，削减他们各自的势力，但若是直接下令，必然引起日月星辰四堂的反抗，因此需要徐徐图之，于是东风堂应运而生，这个由万俟珣授意、严无心主导、清风辅佐建立的势力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负责在万俟珣削弱四堂势力的时候吸引四堂堂主的怒火，也负责为万俟珣挡住所有攻击和责难，东风堂堂主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严无心一把年纪了，又在九天云涯上清高遗世的过了那么久，让他出出主意还行，具体行事时难免下不去手，也承受不了太多的谩骂与攻击，因此清风主动揽了下来，站在了他们的前面，于是他成了最大的靶子。
　　那三年对他来说的确是一次历练，如冰上行走、地狱历火，不仅使他的九天破元心法突破了境界，也磨练了他的心智和能力。
　　起初万俟珣全心信任于清风，把他当成左膀右臂，每有大事必请教严无心、必和清风商量，他也的确对清风表露过好感，想和他亲近，被清风委婉拒绝了。
　　可渐渐的，时间久了万俟珣又觉得东风堂太过碍眼了，这个由他亲手扶持的宗堂风头已经盖过了日月星辰，清风亦成为江山明册时时提及的人物，因谈吐修养、品性气质绝佳，便颇受有袭国人民的喜爱，他们喜爱清风甚于喜爱他这个庄主，连他最宠爱的柔姬都对清风心存爱慕，他害怕清风成为第二个日月星辰，尽管清风从未对他有过不敬、从未有任何出格之事。
　　当时严无心旧病复发，回了九天云涯休养，清风一人立在漩涡中心，因万俟珣态度微妙，他的处境变得尴尬而危险。
　　他看穿了万俟珣，也算好了回归洺川的时机快到了，便决定脱身离开，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那是一场并不高明的陷害，污他名声，陷他于不义，再借机挑他错处，然后，围杀于他。
　　围杀那天清风体内的一股力量刚好作乱，令他实力大减，差点真的被杀死，幸好此前救下的凰诀及时赶到。
　　于是清风死在了有袭国，她则回到了洺川，又化名为掠影，开始调查梁氏和湮古帝刃。
　　清风，掠影，是为风影。
　　万俟珣后来又后悔了，他就是这么一个反复无常的人，在以为清风真的死了之后，又开始记起清风这三年的忠心相护、数次的拼死相救，开始念起他的所有好处，于是痛惜不已，在府中痛哭了三日，找到那个破损的面具，在日月城为清风大办了葬礼。
　　当时已远在洺川的古江晴听说了之后，只是嗤笑了一声。
　　有袭国三年，遭遇阴谋算计无数，来自于各方势力的皆有，万俟珣的算计却是最阴险最致命的，此前的对手中，赛歆虽然强硬狠戾却也有几分赤诚，练歧傲虽然孤傲固执却也刚直正义，景应先虽然顽固迂腐可也大义可敬……唯有万俟珣，这个人多疑善变、反复无常、忘恩负义、狡诈无耻，令她每每想起心里都会泛着恶心，以至于后来她可以跟练歧傲成为朋友，却再也不想见这个人了。

　　听她说完，妃若扬对万俟珣的鄙夷和愤怒更上了一层楼，他道：“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人？当时我也听说了，他自己给清风平的反，又揪了一堆人出来说他们陷害清风，要给清风报仇什么的，还有人夸他重情重义，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
　　古江晴道：“听完了，你该回去了。”
　　妃若扬却坐着不走，看着她的目光含着同情和怜惜：“我是知道清风有点惨的，没想到这么惨。”
　　“行了，”古江晴反而笑了，“过去之事何必再提？我大师兄听说此事之后愧疚了好多日，自责把我带进了火坑，其实不然，那几年的经历对我来说大有裨益，若非如此，我今日做这个古氏宗主时必定少了些底气和从容。”
　　妃若扬道：“怎么能不提？万俟珣那样的小人人神共愤，这个仇你就不报了？”
　　“如今不是时候，”古江晴道，“况且你以为今日我对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吗？三年时间只是做了个倒霉的苦力？”
　　妃若扬想起她对万俟珣说的“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不由迷惑了：“什么意思？”
　　“东风堂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个组织自己势力的工具，”携隐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她道，“当我看透他的那一天开始，就不可能再为他效力了。”
　　妃若扬看着她，眼睛亮了起来：“果然是你，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古江晴：“……”
　　“快滚出去吧，记住，我们身在日月城，凡事皆需忍，不要再和他起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