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掠影》途茗

45、清风

　　“公子，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宴会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有旧友趁群英会重逢觉着宴席不够痛快便约着去酒肆再续一场，也有意气相投一见如故的便结为好友要促膝长谈。
　　欧上贤也想约着古江晴在日月城里转一转，哪知迟了一步，古江晴已经被元师座座主夫人袁柯约着去了茶馆，妃若扬见他碰壁，心里暗爽，便心情舒畅的回驿馆去了，连伊嵬跟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别人八卦都不再厌烦。
　　“什么问题？”
　　伊嵬摸了摸脑门，还有点犹豫，害怕自己说多了妃公子会暴躁。
　　妃若扬瞥了他一眼：“你怎么回事？突然哑巴了？”
　　伊嵬当然不会哑，他道：“你没有发现吗？刚刚宴会上，万俟庄主老是往咱们这边看，他看了古宗主好几次。”
　　妃若扬轻快的步伐突然沉了：“你说真的？没有看错？”
　　宴会的时候元师座那两口子过来找古江晴说话，他怕被认出来就一直埋头吃饭，没留心别的，而且对万俟珣那娘们唧唧的作风很反感，当然不会去注意他。
　　伊嵬点头道：“每个大人物我都恨不得多看一会儿，自然就注意到他了，他不仅看了古宗主好几回，眼神还怪怪的。”
　　“不好了！”妃若扬神色凝重，“如果你之前听到的流言是真的，这家伙如果真的那么好色，那他……他不会看上古江晴了吧？！”
　　越想越不对劲，妃若扬脸色一白，转身就往古江晴她们去的茶馆跑。
　　“公子，你干嘛去啊？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再说了他可是一宗之主应该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吧？”伊嵬急忙跟着他跑。

　　执掌佳人之剑的袁柯本身也是个绝色佳人，不仅武功不俗，还能言会道、八面玲珑，她与古江晴交谈，既能说起江湖风云也能闲聊诗词书画，而且懂得进退，结交古氏宗主的目的达到了，看天色不早，便非常自然的主动结束话题，不耽误别人过多的时间。
　　古江晴自茶馆出来，便见廖悬正在楼下等着她，知道他方才是被几个新认识的朋友拉去附近喝酒了，没想到过来的那么快。
　　“宗主，我们约着要到青晖试上过一过招呢，所以就没有多喝酒。”廖悬爽朗笑道。
　　“先回去吧，今日好生休息。”
　　“好嘞！”
　　回去的路上，古江晴跟他说起青晖试需要注意的一些规矩，廖悬平时粗人一个，万事不过心，但只要是古江晴说的话他都会认真去记。
　　经过一处巷子，古江晴突然闭了口，抬眸向巷口看去，廖悬也警觉的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巷子口走过来一个女人，红衣，长发高束，腰佩双剑，眉目有英气，气质却凌厉，看着是很不好说话的那种人，她停在了距古江晴十步远的地方，拱手行礼：“古宗主。”
　　古江晴颔首回礼：“赛堂主。”
　　这女人便是万俟山庄持月堂堂主赛歆，赛仙的嫡姐。
　　她问：“赛堂主是恰好路过，还是找我有事？”
　　“不是我，是我们庄主。”说着，赛歆往旁边让了一步。
　　古江晴抬眼看去，在她身后万俟珣慢慢走了过来。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似是疑惑，又像哀伤，眉间攒着一抹愁绪，似乎下一刻就会潸然落泪。
　　古江晴面色不变，从容淡定的向他抱拳行礼：“万俟庄主，幸会。”
　　万俟珣却像是被抽了魂一样，竟然没了礼节，不回礼也不说话，怔然看了古江晴一会儿，自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廖悬茫然的看着他们，搞不懂是什么状况，目光便盯着那万俟庄主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面具，银白色，只有小半截儿，大约只能遮住右额到鼻尖这一部分，面具有些破损，似乎是被蹂躏踩踏过。
　　万俟珣面对着古江晴，将那破损的面具缓缓举了起来，从他的角度望过去，面具正好遮住了古江晴右额到鼻尖的那小半张脸。
　　对于他这奇怪的举动，古江晴抱以疑惑：“万俟庄主这是做什么？”
　　万俟珣的嘴唇却在颤抖，半晌，才吐出了两个字：“清风……”
　　赛歆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惊奇的看向古江晴，满脸不可置信。
　　万俟山庄东风堂堂主清风已于一年多前死了呀？
　　廖悬也记忆回笼，想起了那句“愿以东风之力，济天下寒士”，才猛然醒悟万俟庄主这是玩的哪一出。
　　古江晴默然不语，未曾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万俟珣慢慢的向她走过去，脚步好像很沉重，他又唤了一声：“清风。”
　　凄然道：“清风，是我负你。”
　　下一刻，便伸出手臂，想把古江晴拥进怀里。
　　古江晴额角青筋一跳，拂袖准备避开，眼角余光却看到一人冲了过来，一拳打在了万俟珣脸上。
　　“庄主！”赛歆大惊，上前扶住万俟珣。
　　妃若扬甩了甩手，心里怒火滔天，将将赶来就看到这货打算占古江晴便宜，可气死他了，一拳出不了气，便又要往万俟珣身上踹，赛歆怎么能让他得逞，当即拔了剑挡在了万俟珣身前，见她拔剑，廖悬也拔出了具焱，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公子！公子！”伊嵬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情形，吓的立马躲到了廖悬身后，“这是怎么了这是？”
　　妃公子力气大就算了出手还极狠，这么会儿功夫万俟庄主的脸便已经肿了起来，赛歆回首一看当即大怒，道：“古宗主，此人可是你古氏门下的？胆敢打伤庄主，还请你给出一个交代！”
　　妃若扬反击道：“你眼睛是瞎了吗？我打伤他？我为何打他？光天化日之下他对我家宗主做出如此无耻举动，这便是堂堂万俟山庄的庄主吗？真如狂徒色鬼一般，真是让人长了好大的见识！再说他一个风云榜上位的高手竟然连一个拳头都躲不过，你们万俟山庄真是笑死人了，不会都是这样的废物草包吧？”
　　“你！”赛歆暴怒，双剑同出劈向了妃若扬，却被具焱结结实实的挡了回去。
　　妃若扬骂起人来毫无顾忌，却也当真畅快淋漓，古江晴没有阻他打人，也没有阻他骂人，等他骂完了才出声呵斥：“若扬，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妃若扬对她也有气，但也不放心现在走，气鼓鼓的闭了嘴，站到了一边。
　　赛歆道：“古宗主！”
　　万俟珣却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赛歆，退下。”
　　赛歆不情不愿的收了剑，但是不愿意退，生怕万俟珣再受伤，她倒不是有多忠心护主，而是群英会期间日月城的安全由持月堂负责，若是庄主出事了那就是她的大错，再说了，庄主受辱本身也是打她的脸，不管她心里怎么看万俟珣，对外时还是要维护他一下的，没错，其实她跟练歧傲一样对他们的庄主颇有异议。
　　古江晴道：“我这门人是担心我的安危，因此行事鲁莽了些，本无恶意，我代他向万俟庄主道歉。”
　　那恶意可大了去了呀……伊嵬在心里默默吐槽，心道古宗主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让人佩服。
　　万俟珣并没有心思追究这些，他所心心念念的仍是方才那件事，古江晴看他那模样，抢先一步开口道：“万俟庄主，清风已死。”
　　“可你……”明明没有死啊，万俟珣看着她的装束，看着她衣襟上的剑与幽兰，突然说不出口了。
　　顿了顿，他又道：“今日见你，我又惊又喜又疑，惊的是你死而复生，喜的是清风未死，疑的是……堂堂古氏后人竟做过我万俟山庄的下臣。”
　　最后一句，有着敲打她的意思，万俟珣这个人，有人说他草包，有人说他软弱，可他掌管了万俟山庄那么多年，本质上并不是个简单的人，反而多疑而善变，此刻心中也必定满是疑虑和忌惮。
　　古江晴神色微冷，道：“我确为古氏后人，可也是九天云涯弟子，四年前，随师兄下山辅佐万俟庄主建立东风堂，三年间，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从未有对不住万俟山庄的言行，后因……一些事被庄主误会，受到围剿，本来的确是要死的，机缘巧合之下为人所救，可也对万俟山庄心灰意冷，恰逢洺川危机，便回了故土，所以万俟庄主不必有疑，清风是清风，他已经死了，而古江晴是古江晴，她是洺川古氏宗主。”
　　听到这里，赛歆的神色变了变。
　　万俟珣的脸也因她的话而变得苍白，他解释道：“我只是奇怪古氏后人怎么到了有袭国，并不是怀疑你之前的用心，清风，我……”
　　“万俟庄主，”古江晴打断他的话，“明日是青晖试第一日，至关重要，你该回去做准备了，古氏门下也有弟子要参加青晖试，我得回去提点他们，告辞了。”
　　言罢，便绕过他们准备离开，妃若扬几人连忙跟上。
　　经过赛歆身边时她突然道：“古宗主。”
　　古江晴停下脚步：“赛堂主有什么事？”
　　赛歆：“只是突然心生感慨，你一如既往的心软，喜欢怜爱美人，从前是柔姬，现在是赛仙，听说那女人藏进了你们古氏宗府。”
　　古江晴道：“赛堂主是在责怪我吗？”
　　“不敢，作为昔日同僚想跟你提个醒，”赛歆道，“不要被有些人的外表所迷惑，赛仙不是仙子，她是一条毒蛇，你若不想再被陷害一次，最好离她远一点。”
　　“我明白了，”古江晴轻轻一笑，觉得这赛歆也有几分赤诚之处，便真心道，“多谢提醒。”

　　走出巷子没多远，几人一脑袋疑惑还没来得及捋清，便又撞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相极出色的男子，玉带金冠，玄衣黑袍，额间凤纹灼灼，看到他衣袍上那浴火凤凰之图纹，几人一下子便联想到了一个人，可看他行为，又不敢确认了。
　　他蹲在树下正逗着一条狗，那狗又瘦又小，凸牙扁嘴，毛发脏兮兮的，极为丑陋，那男子却喜欢的很，手里揣着一个馒头，掰碎了一口一口的喂，见小狗吃的欢，便开心的笑起来，摸了摸狗头。
　　听到脚步声，那人转来了目光，小狗怕见生人，躲在他身后吠了起来，男子便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狗的脊梁骨，那小狗便不叫了，乖乖的又吃起了馒头。
　　馒头喂完了，他才站起来，向几人微笑着打了招呼，道：“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本来就在这里喂狗。”
　　古江晴上前，向他行了一礼：“朝玄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