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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名剑 ...

  •   琴师感兴趣的东西总是特别多,也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回到风月楼之后他那些愤恨怨气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蹲在屋里兴致颇好地捧着一册乐谱钻研起来。掠影一如往常,非必要不开口,给琴师端来点心奉了茶,便安静地守在一旁。
      琴师皱起眉,表情突然不爽。
      掠影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做好了他要找事的准备。
      琴师翻着乐谱,不爽道:“这狗/屁东西是残缺的!谁找来糊弄我的?”
      掠影心想:我怎会知道?我来的时候就见你整天翻这册残缺琴谱了。
      “阿影,”琴师突然唤他,“听说过文史明氏吗?”
      幕州文史明氏,中恒州八大名世家之一,不对,如今应该说是七大名世家之一。名世家区别于普通宗门世家,在中恒大陆上一向地位超然,权位仅在一国武宗之下,却又不涉权争,宗国间有“战祸不及名世家”的说法,明氏位于有袭国,主文史,掌江山明册,其门人多为端雅文士,受人崇敬,与只知道动武的天下武者不同,距青图、距洺川都很遥远。
      掠影脸上有一抹恰到好处的茫然:“奴才只听说过江山明册,明氏……只遥遥知道一些影子。”
      中恒州大陆上无人不知江山明册,那上头记录的是他们的历史,也是他们的现在。
      妃若扬哼笑一声,看起来不大信他的话,把乐谱扔到一旁,道:“这东西是千百年前的老家伙们收录的,里头都是些古曲,我这册虽然是正版,却残缺了不少,听说文史明氏藏的有另一版,找个机会得把他们的弄过来。”
      掠影扫了一眼,封皮上提着“雅音集”三个字,的确珍品。
      若扬琴师天不怕地不怕,狂的没有敬畏之心,仿佛向名世家讨珍品曲谱是信手拈来之事。
      掠影道:“先生定会得偿所愿。”
      夜色沉降,前楼的喧闹传不到后院来,显得分外空寂。
      妃若扬笑了笑,打量他的眉眼:“我若去幕州,你得跟着来。”
      掠影仍是低眉顺眼:“奴才的卖身契在这里,走不开。”
      妃若扬撑着下巴,道:“茶。”
      掠影上前倒了一杯茶,恭顺地递到他面前。妃若扬没接,调整了一下坐姿:“我把你买下来,反正不费几个钱,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侍从,我去哪儿你也跟去哪儿。”
      掠影似乎有些迟疑。
      妃若扬道:“你是不是不想离开逐游城?”
      掠影摇头,稍微笑了一下,仿佛羞涩:“奴才是不知道,原来先生这么喜欢奴才伺候。”
      妃若扬一听这话,顿时不自在起来,有点要炸毛的意思,刚才的装模作样没了:“少自作多情,谁喜欢你伺候了!”
      又没好气道:“琴!”
      掠影装作没看见他红了的耳垂,放下茶杯,取了古琴小心地放在琴案上。
      琴师虽然身在风月楼中,却只依照自己心情来奏琴,至于要按什么心情?却是不固定的。
      他的琴技倒是的确不错。
      幽夜古曲,最易伤怀。
      只不知少年模样的琴师在伤什么?
      掠影静静听着,神情没有任何异样。
      至夜半,琴师终于乏累,掠影铺好床榻,给正要去浴室的琴师行了一礼,便打算退到外面,因为琴师喜欢自己沐浴更衣。
      刚要退下,琴师突然握住了他的左手,手掌挪动了一下,又抓在他手臂上,用了力气。
      掠影早习惯他一惊一乍的脾气,不慌不忙道:“先生还有吩咐?”
      妃若扬观察着他的脸色,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看了半天还是毫无所获,他迎着掠影疑惑的目光,后知后觉的又不自在了,脸一红,飞快松了手,甩着袖子跑去了浴室。
      伺候到琴师睡下,掠影才有了点自己的时间,他没有提灯笼,踏着夜色往前楼去,边走边撸起衣袖,解开左臂上缠绕的绷带,伤口有裂开的趋势。
      从后院到前楼,七拐八绕要走很长一段路,连通风月主楼的有一座木桥,掠影停在桥上,没等多久,一个人走了过来。
      风月楼彻夜不歇的灯光穿过树影撒了一些过来,勉强照亮来人的身形,是一个年轻女子,她低声道:“怎么有血味?伤口又裂了?”
      掠影摆了下手,示意不用多说,他掏出一包止血药粉,仔细撒在伤口上,那女子见状,上前为他重新包扎伤口。
      掠影没有拒绝,右手捏了捏喉咙,道:“准备的怎么样?”
      声音清冷,似空谷泠曲,与以往不同,并非平常的少年音,而是实实在在的女声。
      女子道:“人手已经选好了,万事俱备,随时可以行动。”
      掠影道:“明日便走,没有吩咐不可再现身洺川。”
      女子点头,又忍不住担忧:“你还好吗?现在……可能不是好时机。”
      “我没事。”对于她后一句话,则没有任何解释。
      女子便不再多言,趁着夜色两人又交流了几件要事,临别之际,掠影道:“冷萱,千万保重,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有闪失。”
      女子眼睛一热,向她深深行了一礼。
      ……

      寒冶山。
      天色灰沉,山野间弥漫的雾气里有猩血的颜色,诡异骇人,千年铸器名山此刻被笼罩在阴影之中,远远望去,好似魔窟妖洞,半山腰上横斜的山松如同巨大凶兽的獠牙,随时准备吮血杀人。而在山脚下,乱糟糟散着些山傀的尸体,山傀虽然力大,也不是不能除去的,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更大,新死的尸体就有了仿佛腐坏千年的烂肉味,熏的苍蝇都不敢过来,形状则如同一滩淤泥,沾上一点皮肤就得麻痒好一阵子,有时极端天气下还可能产生疫/病,颇为麻烦。但没有办法,明知危险游侠们还是要顶着恶臭去捡回同伴的尸体,总要为他们下葬,为了阻止山傀,他们死的人很多,以梁氏为首的几大世家弟子不肯干脏活,都丢给了追随而来的游侠散人。
      收拢好同伴的尸体,退回营地,游侠们已是筋疲力尽,望向阴气森森的寒冶山,又心生恐惧,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血祭渊流封印之地上,山傀是源源不断而生的,视渊流的等级不同山傀的生长速度也不同,没有能够杀完的那一天,如果不把有破封苗头的血祭渊流加固封印,附近的山傀就一直是发狂状态,就还得一直这么打下去,可是冲不破这些山傀的阻拦,又不能进到山腹之中施展镇渊术布设镇渊玄阵。
      难为。
      游侠们唉声叹气,恨洺川没有强劲宗门,恨己身力弱无为,洺川十四城也曾经镇渊高手齐聚,如今就只剩下他们这些歪瓜裂枣。
      几百年来,因为有了压制山傀戾气的方法,人们和山傀大都是能够和谐共处的,它们没有智力,又强壮有力,不少人家都在宗门的指导下用山傀耕田劳作,最是方便不过,谁也想不到在当下这个时代还有人能被山傀逼得走投无路,传出去估计都没人相信。
      “你说这山傀话都不会说,居然知道占山为王了?发起狂来那么难对付,唉!这是什么世道啊!”
      “说句实话,这些家伙生于血祭渊流,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不是各大武宗说山傀无害,让大家跟它们和平相处的吗?现在闹成这样,他们是一个个的能把山傀拿在手心里揉捏了,让别人怎么办?”
      “我看这些山傀发狂很蹊跷,寒冶山一代的镇渊玄阵防御玄阵也不想想都是谁布下的,一向没什么问题,怎么突然就松动了?”有个武者忍不住提出疑问。
      另一个人附和:“我也觉得,恐怕……它们也不过是宗门世家争权夺利的工具罢了……”
      议论的声音被大家心照不宣地压低:“那你说……镇渊玄阵生变,真的是有人有意为之吗?”
      人们相互看了看,确认中间没有洺川的几大世家门下的,才敢继续闲话:“年前梁牧两家不是吞了白家的属地吗?听说白家为争这事死了一个少爷,争不过,最后还送了个女儿给梁公子做小夫人,用来赔罪……会不会是白家人暗地里做的?故意对付梁家和牧家?”
      “白家若有这能力,怎么还会被压得喘不过来气?”
      “反正事情不简单,两大武门世家是越来越不好相与了,尤其是梁氏,他们握着十四城的辖制权,颁的都是什么狗屁法/令?镇不了血祭渊流,扛不住任翛宫那边的压力,只会从寻常百姓身上刮油水!如今在洺川做个游侠都变得举步维艰!”
      “呸!”有位兄弟忍不住唾骂,“他们算什么泥巴世家?列在江山明册名家榜之上的才是真正的武门名世家!”
      “若是古氏还在……”有人喃喃。
      大家一起沉默下来。
      “要这么算,咱们是不是助纣为虐了?”一个年轻游侠已经被这营地附近弥漫的腐臭熏坏了脑子。
      “山傀作乱,多少无辜百姓没了住所没了性命,咱们参与平乱,怎么就助纣为虐了?”
      这声音铿锵有力,话说的也很有道理,众人一看,却齐齐在心里翻白眼:又是这小子!
      翻完白眼,又都尴尬地转开视线。
      他们这些游侠,标榜行侠仗义,以镇渊除恶为己任,却无门无户,活得艰难,追随武门世家来平乱,究竟是为了侠义,还是为了那点可怜的酬劳,他们自己可能也不清楚了。
      方才那人扶了扶腰间佩剑,又道:“我是来为民除害的,跟世家可没什么干系!”
      他的佩剑乍一看不起眼,剑身纹路却与众不同,尤其剑柄处,那烈焰飞鸟隐现灵气,神秘玄妙,不像是现世的手艺能锻造出来的,若有,则一定是早已式微的铸器古氏。
      洺川这些游侠难有见识高深的,认不出来剑的独特,世家那边却早就有人注意到了。
      山傀和血祭渊流一样棘手,更要担心的是,一个破封的血祭渊流可能会牵连到其周边的所有镇渊玄阵生变,到时血色漩涡连绵,寒冶山一带只怕会变成尸山血海,问题升级,就更加难以招架了,这种情况下,不仅游侠民众,世家门下的武者心里也忐忑,进退两难,可命令在头上压着,事情又不能不办。
      几个穿着梁氏家纹衣袍的武者在主营棚下坐着,个个眉头紧锁,牧家家主牧飞进来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到一人面前,看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目光仍盯着坡下那群毫无仪态的草莽,他跟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在看什么?”
      这名梁氏门人一个激灵,这才回神,莫名慌张道:“牧、牧家主。”
      牧飞微笑道:“云韬兄没来吗?”
      “我家少主身体不适,此次镇压事宜,家主交给在下统筹。”
      牧飞只是客套,也知道梁云韬的德性,并不关心这个,他问:“你方才看的,是那个游侠手里的剑吗?”
      梁氏门人道:“历来名剑配英雄,没有人见了名剑还无动于衷的,在下也就是欣赏,多看了两眼。”
      牧飞:“名剑?”
      门人莫名觉得脊背一凉,这位牧家主的目光仿佛细针,扎在身上,很不舒服:“牧家主不要小看了在下,幕州文史明氏编撰排名的江山明册名剑录,在下也曾仔细拜读过。”
      没有人不知道江山明册,但不是所有人都见过真正的名剑。
      “那把剑叫具焱,是名剑录上所列的往胜之剑。”门人有些得意道。
      牧飞:“无往而不胜,一剑承千钧,往胜之剑在一个游侠散人手里?”
      “谁知道那姓廖的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得到了大家做梦都得不到的宝剑!”
      牧飞附和道:“或许是在某个名士手里传承而来,但此人本身只是一个普通游侠,宝剑在一个普通游侠手里只会掩盖它本身的光芒,想必梁家主也明白这个道理。”
      神兵的潜力历来与其主人的实力关系匪浅。
      “你这是什么意思?”
      牧飞轻轻笑道:“有灵之神兵可抵千军万马,更是辅助镇渊术的好帮手,名剑录上的十大名剑代表的往往不只是力量。当今各大宗国中,皆是武宗位于百家之上,名世家次之,其下也有宗派名门林立,若想在那么多宗门世家里谋出一番名声,拥有一把神兵是最好的办法,而十大名剑从来都是神兵中耀眼的存在,拥有它们可比让成百上千个镇渊高手俯首座下简单多了。”
      没错,各大宗国确实有宗派名门无数,可只有实力位列第一的才能称之为一国之武宗,入江山明册武宗榜,地位权势在本国百家宗门之上,武宗之主甚至可以与国之君主比肩,而有卓世之功业或非凡实力并独占一方的世家才能称之为名世家,入江山明册名家榜,地位超然,世人无不崇敬。
      放眼中恒州,哪个武宗哪个名世家手里没有一把神兵?就算不是十大名剑,也该是奇珍谱上的有灵神兵。
      门人当然知道这个,这也是数年来让梁家主如鲠在喉的问题,因为梁氏没有任何一把神兵,即使代替当年的铸器古氏主掌洺川多年,也还是不被江山明册所承认,那就代表不被天下人所承认……这怎不让梁氏焦急?
      “在青图国,在洺川,似乎手握仁义之剑才能成为被世人承认的正统名世家,其余任何神兵都比不上。”牧飞不在意他,自顾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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