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掠影》途茗

104、番外三·爱恨

　　冷缘溪睁开眼，抬起手腕看了看，锁链已经被除掉，但是浑身僵硬难受，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的内力被封了，之前又中了能使肌肉松弛的毒，他现在的力气连一个老妇也不如。
　　心里了然是怎么回事，冷缘溪没有惊慌，勉力从床上坐起来，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间竹篱茅舍，像是才搭建没多久，尚能闻到竹木的清香，屋里摆了一榻一桌两椅，靠墙一侧的柜子上摆着一些零散的小玩意儿，都很熟悉……因为都是他小时候玩过的。
　　屋子收拾的很干净，没有半点灰尘，只是因为不曾住过人，显得很是冷清。
　　支起窗子，能看到外面通着一条羊肠小路，道边枫叶如火，灿然非常，那路一直延伸到望不着尽头的密林里，雾气弥漫，山的影子已经看不清，瞧着大有玄机。
　　他潜进来的时候不曾见过这些，因此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
　　分析完自己一时半会不可能逃的出去，冷缘溪回到床边打坐，想试试能不能把内力运转起来。
　　当然还是没什么用，那个人什么都料到了。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以冷缘溪现在的情况，习武之人的声息他是没那么容易听到的，足以说明来人有多刻意，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动。
　　那人推开门，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木桌上，在原地犹豫良久，才缓缓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闭着眼，没有一点想交流的意思。
　　他试探着伸出手，然而还没触碰到那张清冷俊秀的脸，就被言语阻止了：“裴越！”
　　“……”
　　有点尴尬的把手收回来，裴越道：“饿不饿？我带了饭菜。”
　　冷缘溪：“这是哪儿？”
　　裴越：“自然是魔窟殷天域。”
　　十几年前的逆天之战，各大武宗联合起来攻破了殷天域，阻止了一场浩劫，殷天域残党早就被清除干净了，如今这个殷天域自然不是当年那个，里头的人也不过是一群歪门邪道，组合在一起号称什么第六武宗。
　　不过，第六武宗的核心人物几日前已经死了，想必裴越还不知道。
　　“你放我离开。”
　　裴越笑了一下：“你心里明白，不可能的。”
　　“你有什么目的？”
　　裴越俯身，轻轻唤道：“冷少阁主，你不知道吗？”
　　冷缘溪微微皱起眉。
　　裴越得寸进尺的靠近他，音色低沉：“师兄……”
　　他的眸光暗了暗，声音有些颤抖：“缘溪哥哥，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了吗？”
　　冷缘溪感觉到裴越的呼吸近在咫尺，热气缭绕在脖子里，他终于不堪其扰，睁开眼，冷冷道：“你叛出风影多时，有何颜面叫我师兄！”
　　裴越继续笑，很是没有心机的样子：“我本来也不是风影的弟子，叫你一声师兄……”他贴到冷缘溪耳边，暧/昧道，“全是为了情/趣而已。”
　　冷缘溪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一怒出掌拍向裴越，裴越趁机抓住他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胸口，同时按住他挥过来的另一只手，一把把他按倒在床榻上，狠狠道：“我有什么目的？你早知道了我对你是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目的，自然是想把宗国公子榜之首、大名鼎鼎的风影少阁主占为己有！”
　　“放开我！”冷缘溪羞怒至极。
　　“我不放！”裴越也同样恼怒道，“我叛出风影，难道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你是一片贤名、各宗国交口称赞的卓世之才，可谁又知道你为了成为风影阁的少阁主有多么不择手段！你把剑刺在我身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
　　冷缘溪的挣扎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他。
　　裴越犹不解气：“我现在是殷天域里的魔头，人人喊打的败类叛徒，可是风影又可曾对我有半点仁慈？你那个跟你一样道貌岸然、两面三刀的师父，她也没有说过我跟她之间的恩怨吧？”
　　“什么恩怨？”冷缘溪回过神，问他。
　　裴越却又不说了。
　　冷缘溪逼问：“师父养育你十几年，究竟有什么恩怨让你如此记恨？宁愿认贼作父也不愿回洺川？”
　　裴越压着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裴越！”
　　“冷缘溪！”裴越一口咬在他肩上，“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
　　继而从脖子一路吻到唇角，手上也不停，轻巧的解开了他的衣带。
　　冷缘溪挣扎不动，只能任他施为，心底冰凉，绝望道：“既然恨我，就不觉得恶心吗？”
　　裴越咬了咬他的下唇，轻轻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恨是假的。”
　　“我不会喜欢你。”
　　裴越一顿，然后动作更大，一把扯开他的衣服，将膝盖抵在他双腿之间，双手则撑在他身体两边，居高临下的笑道：“要什么喜欢呀？你的人都是我的了，还不是要在我身下承/欢？有没有爱一点也不重要。”
　　冷缘溪转过脸，不想看到他。
　　裴越偏不让他如意，捏着他的下巴，狠狠的亲了一下他的唇，道：“你不是一直想娶风影阁的大小姐吗？娶了她就能成为风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倒是想看看，被我睡/过的你，还要怎么面对心上人！”
　　冷缘溪冷冷的瞪着他。
　　“说起来，她精通玄阵秘术，若她真的来救你，你说，她破不破的开我为困你专门设的阵？”
　　冷缘溪说：“她的病情又重了。”
　　裴越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跳过“风影大小姐”的话题，对冷缘溪道：“你们这些人都恨不得杀了我，可我死也只想死在你手里，所以回想起当初你那一剑，有时候也能觉出温柔的味道来。”
　　“你疯了。”
　　“我早就为你疯了，”他抚摸着冷缘溪的脸，眼眶一点一点红了，忽然道，“缘溪哥哥，一直跟我在一起好吗？”
　　冷缘溪在心底说：不可能。
　　裴越也不等回答，俯身继续亲/吻他的身体。

　　夜半，冷缘溪从梦中惊醒，腰背酸疼的厉害，他想起身，可惜身上还八爪鱼似的缠着一个人，动也动不了，静默了半刻，他抬腿踢过去一脚。
　　裴越登时醒了，惊慌的坐起来，确认人还在身边，又放下心，继而声音愉悦起来：“睡不着吗？”
　　冷缘溪趁他撒开手的这片刻功夫起身下床，还没走两步，裴越又黏了上来，从背后抱住他：“不准走。”
　　“我渴了。”
　　“我来，”裴越松开他，点了灯，晃了晃水壶，“师兄，都是凉的，我叫人烧水送过来。”
　　冷缘溪不理他。
　　裴越得了逞，心情好，不再动不动因为他态度冷淡而伤心了，转身去吩咐人。
　　回来见冷缘溪坐在门口，只穿了单衣，顿时心疼起来：“师兄，会着凉的。”
　　说着便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趁机又占了一手便宜。
　　冷缘溪没有避开，目光落向夜色里的密林，道：“这里很快就会被围剿，你不逃吗？”
　　裴越悄悄伸手，揽住他的腰：“谁赢谁输还不一定，你带的那些人都被我的玄阵困住了，过几天找个机会我就把他们送出去，不用担心，我不逃，只跟你逍遥。”
　　“你打算一直把我困在这里？”
　　裴越看着他，温柔道：“师兄就陪我在这里，等一切结束，我们再作打算。”
　　冷缘溪冷笑了一声：“你出自风影，想必也清楚，如今是风影最艰难的时期，师父和妃先生不在，前辈们大都归隐，小师妹重病复发，你却帮着他们趁人之危，设计把我困在这里……”他失望的摇了摇头，“什么恩怨能抵的过十几年教养之恩？能抵的过风影数万人的性命？”
　　裴越：“师兄……”
　　冷缘溪道：“国与武宗共存亡，风影是青图国宗门之首，你当真不知道如果风影动荡，会对青图国有什么影响吗？”
　　裴越：“如果是杀父之仇、亡母之恨呢？”
　　冷缘溪皱眉：“什么？”
　　裴越却按住他的肩膀，回头冷冷的看着后方，道：“烧个水而已，怎么还没好！”
　　话音未落，便挥掌而出，徒手去挡一道剑气。
　　那剑气有劈山渡海之势，穿过密林和雾障，闪着紫光，携着万钧之力而来，裴越那一掌只挡了一半，意识到不妙，当即抱了冷缘溪在怀里，一跃跳开，身后的竹屋已经成了两半。
　　裴越咬了咬牙，不想正面冲突，抱着冷缘溪向密林里跑。
　　刚一进去，就意识到了不对，阵被破了。
　　有能力破他玄阵的天下没有几个人，风影阁主是不是来了？对方来了多少人？殷天域里有没有察觉？
　　天上明月正当空，漏了些月光进来，照的冷缘溪的脸苍白异常，他以手为刃砍向裴越肩膀，竟是已经恢复了内力。
　　裴越不曾防备他，踉跄一步，冷缘溪趁机抽身，佩剑不在，干脆赤手空拳与他缠斗起来。
　　“冷缘溪！”
　　他二人均不想伤到对方，斗也斗的束手束脚，裴越却因此被拖住了脚步，三四个回合之后，身后突然风声暴鸣，冷缘溪刚要阻止，那剑气已经劈了过来，恰好劈在裴越后背上。
　　裴越吐出一口血，半跪在地，抬起头来，却死死的盯着冷缘溪。
　　冷缘溪本要扶他，却在看到来人之后收回了手，向那人行礼：“廖前辈。”
　　具焱剑廖悬，乃风影掌剑使，执掌十大名剑之一的往胜之剑，是在风影建立之初就为风影阁阁主排忧解难的左右手，也是风云榜上位的超一流高手。
　　廖悬收了剑，道：“少阁主没事吧？”
　　冷缘溪摇头。
　　廖悬瞪向裴越：“你刚才说什么杀父之仇、亡母之恨？！”
　　裴越冷哼一声：“少来明知故问，她的那些好事，你不是最清楚！”
　　“混账小子！”廖悬气的拿剑鞘抵住他的脖子，“你把话说清楚！阁主究竟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裴越眼里闪过一抹戾气：“那我问你，我爹是不是因她而死？”
　　冷缘溪目露惊愕，也看向廖悬。
　　廖悬大怒：“你说什么？！”
　　裴越冷笑道：“小的时候我问她父母之事，她从来不肯跟我说清楚，不过都是做贼心虚罢了，听说她跟我娘以前还是好姐妹，我父母却都被她害死，你们从来不□□，一个个都是虚伪之徒！”
　　“混账！”廖悬气的发抖，一巴掌呼在他脸上，“你究竟受了什么样的蛊惑，竟用这样恶毒的心思揣度你的恩人！如果不是她，你娘早就中了你那混账爹下的毒死了！如果不是她，你娘哪里有埋骨之地！如果不是她，你这小子也根本长不大！你爹那混账东西作孽太多死在仇人手里关她什么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跟你娘一样忘恩负义！”
　　裴越被打懵了，口中流血，怔怔的听着他的指责，片刻之后，却执拗道：“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
　　“好啊你不信是吧！”
　　眼看他还要再动手，冷缘溪拦了上去：“廖叔叔，殷天域情况不明，他对我们或许还有用。”
　　裴越在他身后咬牙：“冷缘溪！”
　　廖悬道：“溪儿！你看他这个样子！不教训他一顿他就不明白什么叫是非曲直！我不打他，我跟他说道理！”
　　裴越道：“你有什么道理好说？”
　　“你不信我的话，那你去找魇云刀伏霜泽，他是你的亲叔叔，你那混账爹的亲弟弟，他总不会骗你，你问问他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廖悬气道。
　　话说到这份儿上，裴越心里已经有了犹疑，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过的很扭曲，他当然知道风影阁主对他很好，可是……从他练功失控之后，冷缘溪就把他当魔头对待，还刺了他一剑，他以为冷缘溪的态度就是风影阁的态度，万分痛苦之下到了殷天域，那些人都在说风影阁主是他的仇人，还拿出种种证据，他……
　　他当时似乎是逼着自己去相信了，因为只有仇恨才能压过被驱逐的痛苦。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冷缘溪看着裴越，眼里隐着歉疚之色……那都是他犯下的错。
　　虽为风影阁主的大弟子，但因没有古氏血，便有很多人不看好他做少阁主，有人告诉他，只有娶了小师妹才能成为风影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小师妹自小体弱多病，又很需要人照顾，他便做好了照顾小师妹一辈子的准备，有向师妹说明心意的打算，可这个时候裴越却来向他表白，之后又百般纠缠于他，他又突然想到，裴越一向受师父宠爱，其实也很有可能成为继承人……一念之差，他把裴越逼入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