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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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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忱……嫁给何子萧?
黄九郎震惊地望着神色淡定的阿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忱对他嫣然一笑:“怎么,九哥,我教你为难了么?”
黄九郎望着阿忱灿若春花的笑容,从心底里发冷,好一会,才氈声问道:“阿忱,你很恨我,是吗?”
阿忱笑得更加灿然:“阿忱怎么会恨九哥呢?你可是我的九哥呢!”
阿忱的笑容绝美,可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却蕴藏着深深的恨意,黄九郎被那恨意惊得倒退了两步,颓然坐倒在床边:“阿忱……你,你竟是宁愿赔上自己的一生,来报复我吗?”
阿忱的笑容一僵,然后又重新绽放开来,她慢条斯理地道:“九哥,我的一生里,除了你与姨娘,什么都没有。所以,嫁给何子萧,无关赔与赚。”
黄九郎阖了阖眼,五脏六腑全在痛,许久,他凄怆地、绝望地问道:“阿忱,你真的决定了么?不能……不用这个来惩罚我?”
阿忱牵过一缕秀发,在指尖上缠绕,意态悠闲地一笑,道:“若是你可以无视何子萧的生死,那么,我嫁与不嫁都无所谓。”
黄九郎凄然一笑:无视何子萧的生死?可能吗?
门外传来何子萧的脚步声,黄九郎一震,竭力恢复了淡然神情,可是,当何子萧走进房中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狠狠地一痛,纵是当初为了救何子萧剥脱了他数百年的功力时,他也没试过这么痛……
子萧,我怎么能看着你娶阿忱?
可是,子萧,我更不能看着你刚刚回到人世又被逼下黄泉……
子萧,我该怎么办?
何子萧进门,向九郎与阿忱道:“早饭备好了,九郎,小妹,请随我到饭厅。”
阿忱便轻轻地一笑,道:“劳烦子萧哥哥了。”
何子萧一怔,这才悄悄侧眸望了望阿忱,然后,一震,眼底一片惊艳。
如果把黄九郎比做一朵暗夜里绽放的幽昙,那么,阿忱便是一朵空谷里的幽兰。
丽质天成,皎然出尘。
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
黄九郎极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眼,仿佛雪地里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仍在流血的伤上撒了一把盐。
他怎么忘了,阿忱是只身具仙骨的狐狸,既有仙人之姿、复有绝世娇媚,她若存心惑人,这世上怎么可能有男子承受得住?
何子萧半晌才回过神来,忙看了眼黄九郎。
阿忱也趁机深深地望了一眼黄九郎,唇边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
黄九郎垂下眸,低声道:“子萧,我有些不舒服,想再躺一会,你帮我照顾好阿忱罢。”
何子萧忧心忡忡地看了看黄九郎极难看的脸色,道:“好,你只管歇着,一会,我把早饭拿来房中给你用。”
黄九郎勉强微笑了一下,看着他与阿忱一前一后地出房,便颓然倒在床上。
只那一个微笑,便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不敢想像,以后,他要如何面对何子萧与阿忱……
子萧……和阿忱……
他猛地翻过身去,将整张脸都埋进锦被里,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半个时辰后,何子萧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燕窝粥进了房,看到背对着房门,似乎昏沉睡着的黄九郎,忙放轻了脚步。
轻轻地把粥放到桌上,他来到黄九郎身后,柔声唤道:“九郎,起来喝几口粥可好?”
黄九郎没动,仿佛睡得很沉。
何子萧轻轻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直到这一晚用晚饭的时间,何子萧才知道,阿忱其实姓沈,是九郎的姨妹,因为父母双亡,一直由黄九郎的母亲抚养,所以,黄九郎与阿忱,便如同亲兄妹一般亲厚,九郎的母亲仙逝后,阿忱便是九郎惟一的亲人了。
望着沈忱黯然的面庞,何子萧冲口而出地道:“小妹倘若不嫌,就留在这里吧!”
黄九郎垂眸不语。
沈忱闻言缓缓抬眸,忧郁地道:“子萧哥哥正在危难之中,小妹却无善策,只能袖手旁观,怎么还能留在这里,再给子萧哥哥多添烦扰?”
被她一语提醒,何子萧不禁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黄九郎缓缓道:“阿忱,何兄之事,你已尽知,你可有法解此危难?”
沈忱放下手中竹箸,思索着道:“之前我曾说过,既然酬得千两黄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我们就索性放弃它,另辟蹊径。世上人,无不有憎恶,讨人欢心之策,无非四字——投其所好。倘若下月之前,子萧哥哥设法博得抚公青睐,尽释前嫌,他自然不会再提这千两黄金。”
何子萧眼睛一亮,转眼又神色黯淡地摇头道:“法子倒是好法子,可是想那抚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力财富都远非我等所及,短短十数日,我何来邀宠之法?”
沈忱也摇头道:“我与九哥素居世外,于人情世故并不通晓,尤其是这虎踞龙盘的京师之地,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时之间,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黄九郎看了她一眼,未语。
饭罢,管家来见何子萧,说老夫人要见他,何子萧向二人告了罪,匆匆地去了。
沈忱望着何子萧的背影,微笑着向黄九郎道:“九哥,你觉不觉得他做柳静言做得越来越用心?依我看,你还是改口唤了他‘静言’罢。”
黄九郎惕然应是。
沈忱又悠悠道:“九哥,那柳静言生前是有了夫人的,宅中又无少年童仆,想是不喜男色的,何子萧如今做了柳静言,你说,他该是喜欢女子多一些还是喜欢男子多一些?”
黄九郎哑然。
看到他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沈忱自得其乐地笑起来。
黄九郎忍住满心酸涩道:“阿忱,子……静言的事,你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沈忱妙目流转,揶揄地看着黄九郎,似笑不笑地道:“九哥,事在人为,这办法不是说有就有,但也不是一定就没有。只是,柳静言与我非亲非故,他纵然今日就被满门抄斩,又关我何事?不过……倘若他做了我夫君,我就是上刀山、赴火海,也要帮他到底的,毕竟,天底下的夫妻都是盼着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九哥,你说是不是?”
黄九郎胸中一阵阵绞痛,半晌,点了点头,缓缓地道:“既是如此,我必如你如愿,无论如何都促成你二人的好事。”
沈忱闻言,目中闪过一道极亮的冷芒,然后嫣然一笑,对着黄九郎翩翩一礼:“多谢九哥成全。”言罢,起身径自离去。
黄九郎独自一人,痴痴地立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仿佛泥塑木雕一般。
沈忱这一走,便足足走了三日。
何子萧——也就是如今的柳静言,终在第三日午饭时问几日来更见憔悴的黄九郎道:“小妹究竟去了哪里?为何一去不回?”
黄九郎本就毫无食欲,一直在用手中的竹箸拨弄着碗里的饭粒,一颗也未吃,听闻此言,顿了一下后,放下了竹箸,淡淡地道:“想是为你奔走去了罢。”
柳静言一怔:“为我奔走?这……小妹弱质纤纤,怎么好去得?”
黄九郎苦笑了笑,道:“我如今伤重难行,如同废人,你又被软禁在家中,小妹去不得,谁又能去得?”
柳静言叹道:“九郎,教我怎么谢你才好?为了我,你受尽了煎熬苦辛,如今,又为了我惊动了不问世事的小妹,教小妹一介女流为我奔走……九郎,你与小妹待我的恩情,我纵是再死一回也是无法回报的了。从今以后,但凡我能为你们做到的,必然万死不辞!”
窗外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接着,沈忱款款走进来,笑吟吟地道:“静言哥哥且莫再说此等话来,你前番只死了那一回,我九哥就险些魂魄尽散,你若是‘万死’,那我兄妹二人岂不先要粉身碎骨了?”
柳静言且惊且喜,起身道:“小妹,你回来了!”
黄九郎亦站起身,望着沈忱,满目希冀。
沈忱盈盈一笑,道:“多谢静言哥哥挂念,小妹回来了。”
黄九郎便问:“事情究竟如何?”
沈忱闻言,凝了眉,叹道:“此事实不易为,九哥,我还需要与你好生商量一番。”
黄九郎会意,瞧了柳静言一眼,与沈忱并肩走出。
进了柳家为沈忱准备的静室,不待黄九郎开口,沈忱便道:“九哥不必再问,我已有计,必然可保柳静言化险为夷,甚至可保他飞黄腾达,半世逍遥。不过……此计此时尚不可言,九哥,”她目光灼灼地望着黄九郎,扬眉道:“你且教柳家预备婚事吧,我与他成亲之后,方可行事。”
黄九郎愣怔了半晌,方点了点头,步履蹒跚地出了门。
夜凉如水。
柳静言在后园中一株桂花树下,寻到了黄九郎。
时近仲秋,桂子飘香,黄九郎不知已在树下立了多久,肩头满是细碎的小黄花。
月色轻盈地覆在他身上,掩去了他的病容,月下,他的眉眼愈发清亮,可眼神却愈发雾雾的,带着些许茫然。
柳静言定定地望了他好一会,才缓步走上去,将他拥进了怀里,无限怜惜地唤了一声:“九郎。”
黄九郎静静地在他怀里待了片刻,然后直起了身,退后一步,用一种柳静言从未见过的陌生眼神望着他,淡淡地开口道:“静言,你娶了阿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