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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二 ...

  •   何子萧第四次到齐氏医馆求药时,齐老太医诧异莫明:“怎么?病人尚未痊愈吗?但凡服用先天丹者,三剂之后无不康复,从无例外啊!”
      何子萧一怔,然后笑道:“哦,我那好友之母已然康复,是他家另有位亲眷也患这心口痛的病,特地央我再来为那位亲眷求药。”
      齐老太医这才释然,道:“那老朽就一并付给你三剂,也省得你镇日奔波。”
      何子萧忙躬身道谢,一俯一仰之间,脑子里忽然一阵眩晕,踉跄了一下才站住身子。急急坐回到椅中,他窘笑了下,道:“这几日未曾好好休息,倒教老先生见笑了。”
      齐老太医正色道:“方才老朽就见何公子你神色黯然,正想为你诊下脉,依你所说,你病体才愈,便常常往返奔波,只怕不太妥当,看来老朽该再给你开个方子调理下身体。”
      听老太医说得诚恳,虽然心中并不以为意,何子萧还是伸出手给他,顺从地让他为自己诊脉。
      齐老太医枯瘦的手指在何子萧的脉上停留了片刻后忽然一震,他抬眼狐疑地看了何子萧一眼,又重新按住何子萧的手腕细细切了好一会,然后松开手,问道:“何公子,你仍住在苕溪是吗?”
      何子萧点头:“是的。”
      齐老太医皱眉道:“可曾结识了什么来历不明之人?”
      何子萧诧异地重复道:“来历不明之人?”
      齐老太医面色沉重地道:“正是,何公子,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脉相是鬼脉啊!”
      何子萧更为诧异:“鬼、鬼脉?”
      齐老太医点点头:“鬼脉者,病在少阴,乃外邪入体所致,何公子你必是受了异类的迷惑,被它们采了精气、伤了根本了!”
      何子萧瞪了齐老太医半晌,才欲笑不笑地道:“老人家,我记得齐氏医馆中只有野王兄才是道、医兼修啊!”
      齐老太医见他神色,知道他并不相信自己之言,不禁叹了口气道:“何公子,老朽虽不修道,却多活了这么几十年,所见所闻毕竟要较你多些。那苕溪乃是荒野之地,既无雅筑,又无酒肆,真正的世家子弟又怎么会在那里往来?所以,倘若公子真的在苕溪结识了什么锦心绣口、仪表出众的朋友,那十之八九都是异类所化,不怀好意而来。”
      何子萧微微一哂,按齐老太医之语,黄九郎的桩桩件件都符合,难道他是异类吗?
      齐老太医继续苦口婆心地劝道:“何公子,你是野王的好友,我当你是自家子侄一般,所以才直言不讳啊。请公子不要再在苕溪留连了,转回嘉安后,静心修养三个月,在此期间莫要与人同房,此症自然消解。倘若公子不听老朽之言,继续一言孤行下去,那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啊!”
      何子萧愕然地望着齐老太医,半晌,堆起一脸笑容,起身对他一揖到地:“多谢老先生指点明津,老先生的肺腑之言子萧记下了,请老先生放心,子萧这便回去搬家。”
      齐老太医这才松了口气,又殷殷嘱咐一番,何子萧只是一径地笑着应“是”,然后又闲话几句,这才告辞出门。
      第二日,黄九郎来取药,何子萧照例先缠着他欢爱一番,起身后,二人沐浴用餐,席间,何子萧将齐老先生的话当做笑料讲给了黄九郎,黄九郎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沉默,握着竹筷良久,却只是一动不动。
      何子萧见状,奇怪地问他:“九郎,你怎么了?”
      黄九郎放下竹筷,幽幽叹道:“子萧,齐老先生是位神医,他对你所说乃是金玉良言,我……的确非人……”
      何子萧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忍俊不禁地道:“哦?那我可要好好猜一猜,九郎你究竟是什么异类了!”说着,他煞有介事地盯着黄九郎上看看、下看看:“看你肌肤如玉,只怕不是灵猿;看你眉目端正,也不是青牛;看你双眸如水,更不能是狡兔……”说到这,他自己先撑不住,笑得全身发抖,待看到黄九郎依旧眉蕴轻愁,就靠近黄九郎,低声揶揄道:“不过想想,方才你在床榻之上的婉转娇媚,倒十足是那惯会迷人的狐狸精!”
      黄九郎一震,脸色先是一红,然后便一白,白得如纸。
      何子萧看他神色不对,收了玩笑之心,问道:“怎么了?九郎,难道我胡言乱语的,招你生气了吗?”
      黄九郎转眸看着他,眼神中蕴着万千言语,欲言又止。
      何子萧搂住他肩头,将唇靠到他的耳畔,声音细细小小地求饶道:“九郎,你莫生我的气,我只是顺口胡说的,你别放到心上,我错了,你且饶我这一回吧!”
      黄九郎又叹息了一声,低声道:“子萧,我没有生气,你说得没错,九郎——便是一只狐。”
      何子萧一怔,笑叹了口气道:“九郎,早知道你这样,我便不讲给你听了。”
      黄九郎正色道:“子萧,我说的是真话,你莫要不相信,我是狐非人,与何兄亲近时日久了,实是有害无益。”
      何子萧面色微微一沉,道:“九郎,你再说下去,我就要以为你是厌了我何子萧,想从此与我分道扬镳,再不肯登我这浣心斋的大门了!”
      黄九郎无奈至极地叹息道:“子萧……你……可是,齐老太医之言,不能不引以为戒,我们从今以后再不要……最起码,依齐老太医之法,三月之内,莫再亲近了。”
      何子萧懊恼地道:“九郎,你真的生我的气了,是吗?”
      黄九郎摇头道:“子萧,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怕……九郎对你的一片痴心,最后会害了你!”
      听了他最后一句话,何子萧立时转嗔为喜,托起黄九郎的脸庞,望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九郎,只要你是真心对我,我就是为你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黄九郎看着他黝黑的眸子和眸子里那不容置疑的真诚,痛楚地阖了阖眼:“子萧啊,我一直知道你对我的心,我也相信,你为了我宁可舍了性命,可是,子萧,我不要那样,我希望你能平安快活地一直到老,不求子孙满堂、功成名就,只要逍遥自在、寿终正寝就好。”
      何子萧看着他,轻轻地问:“可是九郎,若没有你,我如何能快活?若不能与你相依,我又何必活到寿终正寝?”
      黄九郎凝视着何子萧,满心里都是忧伤与无奈,还有一缕掺杂着辛酸的甜蜜。
      倘若他不是狐,那么,他可以为了何子萧粉身碎骨!
      可惜,他是狐……
      垂下眸,黄九郎带着鼻音道:“子萧,我得走了,把药拿给我吧!”
      何子萧低叹了一声,起身去取药。
      卧房榻边的衣柜里,一只带锁的抽屉里,并排放着三只小木盒,便是齐老太医一同交付给他的三剂先天丹了。何子萧将小木盒一只只放进自己袖中,当把最后一只小木盒放进袖袋,感觉到那沉甸甸的重量之后,他的心里突然一动,黄九郎说三个月之内再不肯与他亲近,如果他把这三剂药同时都交给黄九郎,那黄九郎最起码九日之内再不会来浣心斋——九日啊!
      心念一闪,何子萧又快手快脚地放回两只小木盒,只袖了一只木盒回至书房中,将小木盒交给了黄九郎。
      黄九郎将小木盒放入怀中,又叮嘱何子萧道:“子萧兄,这几日你要好好歇息,别再读书读到夜里,废了寝食。”
      何子萧含笑点头,为黄九郎抚顺胸前一缕黑发。
      离开浣心斋,黄九郎回到了六叔公的洞府,一进洞府,就听到阿忱的啜泣之声,心中一惊,然后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阿忱一向惧六叔公至极,怎么会自行离开寂云峰,来到此处?
      难道……不、不会是母亲她……
      他几步奔下长长的石阶,六叔公不在,只余阿忱与紫儿跪在妇人榻边,正在低声悲泣。
      黄九郎奔到榻边,妇人看到他,眼睛一亮,然后支撑起身子,竟自己坐了起来。
      黄九郎忙扶住她,让她靠在枕上,妇人对阿忱和紫儿道:“我有几句体己话要与九郎说,你们两个且去吧。”
      阿忱泪眼模糊地望了黄九郎一眼,然后再给妇人磕了个头,带了紫儿出去了。
      黄九郎握住妇人的手,哽咽着唤了一声:“娘……”
      妇人微微一叹:“九郎,这些年来为娘拖累你了!”
      黄九郎连连摇头,泪如雨下:“娘,九郎是您的儿子,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妇人柔声道:“我知道,九郎你是个好孩子,能与你一场母子,是上天赐给我的福份,如今,娘终于要脱离苦海了,临别时,娘有话要叮嘱你。”
      知道妇人此时要交待的必是重要之事,黄九郎拭了拭泪,强自抑住心中悲痛,轻声道:“娘您尽管吩咐。”
      妇人未语先叹:“唉,九郎,你至情至性,本是好事,可是数日前我为你卜了一卦,卦像上却显示,你此生情孽缠身,前途未卜。这实在教为娘放心不下啊!我辈有缘修道,乃是侥天之幸,而一步踏错,就是永不超生的结果啊!九郎,之前我曾暗示过,你与阿忱此生只是兄妹之份,并不是我不想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是因为我也曾为她推算过命盘,却只推算出她其实已有命定之人,将在凡间嫁人为妇,九郎,你与阿忱终是有缘无份啊……”
      黄九郎垂首,心中暗叹:果然是情孽缠身,前途未卜吗?只怕娘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其实错解了此卦,真正教我情孽缠身的,又怎么会是阿忱?
      妇人顿了顿,又道:“阿忱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性情柔顺,但心里其实很是固执,一旦动情,就不计后果,而你,九郎,你心细如发,善感易悟,别人对你的好哪怕只有一滴一点,你都会铭记于心,这样不是不好,可孩子,这样太容易受伤,你太在乎别人,不会心疼自己,最终难免遍体鳞伤,所以,九郎,你要学着狠心。”
      九郎抬眸望着妇人,目光中满是不解:狠心?真的动了情,又怎么能狠下心?
      妇人苦笑起来:“只有狠心,才能放下,而一旦放下了,你才能知道,什么是你的,而什么不能强求。”
      九郎细细咀嚼妇人这几句话,眸光中透出无奈的忧伤:放下吗?放得下吗?那一场场荡魂蚀骨的欢爱里,自己尽数交付出的身心,还追索得回吗?
      再一抬眸,眼前已不见了妇人,只有一只白狐,静静地躺在榻上,了无声息。
      然后,在九郎的注视之下,这只白狐渐渐一点点虚化,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行清泪从黄九郎的眼中流下。
      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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