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妖说》夭月宫主

6、第 6 章

　　顾谨言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回去了。藏在箱子里的那位不禁生出困惑，他很不理解人类为何不能像妖那般简单些，武力能解决的事情又何苦多费口舌？
　　三百年人间游走，他还是不懂人！
　　第二日，莫青窅告了假。歇在暮桑斋，倒也并未闲着。
　　软榻上，饮过顾谨言家传秘方的汤药后血满复活的她，正半跪着。眼前，小狸猫面对她也是安静地爬着。只是那双紫眸，正紧盯着她移来换去的双手。
　　“猜，这次在那只手中？”
　　它伸出爪子在右边探了探，收回，终拍了拍她的左手。
　　移开手掌，手下空无一物，她笑道：“又猜错了。”
　　它无奈眯起眼，莫青窅伸出手在它脑袋上弹了一下，将右手中的球状晶石摆在中间，双手交叠，“这次看好喽。”
　　一双好看的手快速转动，落定，“再猜！”
　　这次，它暴脾气地拍了拍她的右手。
　　“开！”莫青窅移开右手，乐道：“还是没有。”
　　在它脑袋上又弹了一记，莫青窅捏住它的脸，又揉又搓，“你这只小丑猫，怎么这么笨啊！”
　　笨？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堂堂妖王，威慑八荒，为何要陪她玩这么幼稚的把戏！避开她的手，他气呼呼地离开。
　　然而，一个纵身还未落地，便又被她揽回榻上。双手并用，给他顺毛。
　　莫青窅近来发现，自己捡回来的这只小狸猫，是只极有脾气的主。稍稍不合意，就高傲地躲到一旁，谁也碰不得。唯有她服个软，好一顿哄才能顺过它的气性。
　　“别气，别气。来，我给你展示它的奥秘。”将它放在两臂之间，莫青窅伸出双手，两颗同色的晶石球躺在她的手中，“我事先就准备好了两颗一摸一样的小球，无论你猜那只手，我只要将小球吸附在掌心，你就看不见了。”
　　被一个孩童们才玩的手段耍了，堂堂妖王的脸面哪还挂的住！两眼一闭，窝在她怀里假装睡去。
　　无耻啊，人类无耻啊！
　　第三日，她依然告假在屋。
　　这次变本加厉，他被蒙住双眼，要靠嗅觉去辨她的位置。开始他还有些不屑，嗅觉辨认，是他们妖兽一类最引以为傲的本事。但这次，他却以为错了。
　　莫青窅将平日里的熏香在屋内撒的到处都是，让他这个失去法力的妖兽，一进屋就懵住了。
　　故而，整整一个下午。屋中只听得她的笑声，他却一直辨不对她的位置。直到最后她以法力解开他蒙住的双眼，才发现，这个狡黠的女人居然坐在房梁之上，一直待在他头顶位置。
　　这日，他连装模作样地吃鸡腿都失去了兴致。一副你难道不感到惭愧的模样，蹲在她坐过的屋梁上，目不转睛地看她。
　　狡猾啊，人类狡猾啊！
　　第四日，她在屋中出奇的安静。
　　想起了顾谨言带来的话本，趴在软榻上，将他放在两臂之间，下巴垫在他的脑袋上。一页页，饶有兴致地翻看着顾谨言的三哥撰写的故事。
　　本是不大愿意看的，可在她的桎梏之下，也无法动弹，就与她一道看起了话本中的故事。书中写的是一个女子如姐如母陪伴男子长大成人，男子被望龙成龙并高中状元的故事。前卷，故事写的老套，可一到下卷，精彩迭出，引得二人废寝忘食。
　　爪子将莫青窅准备翻下一页的手，一把抛开。这页正写道，男子高中后获公主青睐，陛下赐婚时，男子为守住对女子的诺言，而摘下乌纱抗旨拒婚的精彩场面。
　　“你这只小丑猫，能不能快点看，我都看了两遍了。”
　　他闻言，抬起脑袋。一想，不对。堂堂妖王，陪一个女人看这种缠绵悱恻的话本折子，成何体统！再一琢磨，她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引他动情尝爱，毁他神途。
　　恶毒啊，人类恶毒啊！
　　第五日，她整个人仿若重生，一派神采奕奕。
　　院中，莫青窅坐在秋千上晒太阳。昨夜下过雨，今晨的空气颇为新鲜。
　　他跃上院中老槐，伸展着筋骨。身上的伤势在她每日三次换药，入夜必须泡汤药的照料下，好的出奇得快。不知是药石之功，还是汤池之效。
　　眯上眼，听微风拂过，树叶作响，夏蝉声鸣。身沐暖阳，鼻下暗香浮动。有她的哼吟在耳边回荡，他忽觉心下涌上一股难得的宁静与踏实。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触！
　　忆往昔，他的生活，从来都是朝生暮死的紧迫；他的前路，从来都是不问归路的拼搏。纵使换来万妖臣服的高位，撼天动地的神力。可，也最是空虚，最是虚无。
　　她哼的是她师父在她幼时常哼的一支曲。轻缓悠扬，好似每次哼起，师父就会出现在她面前。笑如春风拂面，递给她一串能甜到人心里的糖葫芦。
　　突然，院中铃声响起。
　　她睁眼，只见一道黑影掠上院中槐树。空中陡然凝聚寒意，她的直觉告诉她，来者是敌。
　　一道利痕留在他方才趴着的地方，周遭有压迫之感，他闪身跃下。那黑影，径直向他逼来。下一刻，却停在了三步之外。
　　鸾音握在她的手中，似长舌吐芯，每一刺都正中关键的穴位。那人长身玉立，定在原地。黑色的长袍罩住了来者的面容，莫青窅心神一定，隐去身后小狸猫的身形，伸手准备揭下他遮住面容的帏帽。
　　似同时，院外响起嘈杂之声。
　　“呵，看来你还有策应。”
　　莫青窅拉着捆仙绳的一头，拽着那人出了暮桑斋。这一开门，倒令她自己吃了一惊。桃林前，门内几个弟子正拦着天玑阁的几位仙首，倒是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抓了个现行。
　　“天玑阁几位仙首在此，不知所谓何事？”
　　一语出，众人停住干戈。一名妆扮艳丽之人，走到众人前，神情倨傲。
　　“本尊妖仆走失，特来寻回。不料你万剑锋弟子横加阻拦，可是吾等来了一处万剑锋进不得的宝地啊？”
　　想必被她捆住的这位就是那人的妖仆了，并未给他松绑，只是点了点头，“倒并非宝地。”
　　“哼！”那自称本尊的人指尖一扬，一道紫色灵力似刀痕，一记横来，似要斩断捆仙绳，为他松绑。
　　莫青窅面色一肃，单手结印，挡下那一击，“万剑山上，暮桑斋前，禁止任何人使用法力。这是家师定的规矩，望仙首尊重。”
　　那人扬唇，道：“木葬师兄可知这小丫头的师父究竟何方圣贤。”
　　天玑阁众人中，一手持金杖之人，道：“正乃地仙老祖玄徒。”
　　“哦，原来是个地仙的小徒弟呀。”那人凤眸一斜，讥道：“就算是地仙在此，也要对吾等创派之祖礼让三分，唤一声师兄。你一个玄徒教过的小丫头，在吾等面前失礼，可着实不好。”
　　背在身后的手中鸾音的剑形，聚散不止。正如她此刻心中起伏的怒意，翻涌难平。她的师父，在幼时给予她的，早已超过了师父该做的一切。甚至有时，更胜母亲一般，无微不至的照拂。在她面前诋毁谁都可以，唯独她的师父不行。
　　“请问——地仙老祖与你创派祖师称兄道弟，干你何事？我师姐师从地仙玄徒的身份，又干你何事？虽说我东陆之国有好客之道，可在此地就得守我们东陆道门的规矩。蓬莱一脉，数百年前占岛修行，毕竟也是从东陆分出去的门派，诸位加在一起，都几百岁的人了，还需要我这个后生教你们道理？”
　　赶来送药的顾谨言恰好撞上这一幕，将食盒交到其他弟子手中，站在莫青窅身前，双手叉腰一通反讥。
　　那人似遇到了个硬茬，一时语塞，“你是何人？”
　　“好说。”顾谨言脑袋一偏，“你们天玑阁所在蓬莱岛的守郡，唤我爹爹一声三叔叔，唤我娘一声三婶婶，唤我娘舅一声陛下！本人不才，自出生就担任定远王府郡主一职。”
　　莫青窅忽然觉得，以往自己能在口舌上赢过顾谨言，只怕多半是她在让着自己。委实小看了四师妹，原来与人打口水仗才是她的强项。日后若能发挥得当，只怕所向披靡。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人，脸色一黑。强撑着自己软下来的气势，“你万剑锋绑我派妖仆，难道不是失礼？”
　　顾谨言侧身，轻道：“错在谁身上？”
　　“这妖仆私闯我暮桑斋，还动用法术，你说呢？”
　　“无论错在谁，我都站你这边。”顾谨言清了清嗓子，“我万剑锋自立派就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身负天下道义。我家掌门让着你们远道而来是客，允许你们带着自己的妖仆上山。可你们倒好，反客为主，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出来溜妖，也不知牵住绳子。让这等低贱妖物闯进我师姐宅院中乱吠，还险些伤了我师姐。若非我师姐念着你们蓬莱祖师的面子，定将此物就地正法了不可。如今，好心替你们牵了出来。你们居然这般以怨报德，诬我师姐失礼。真是，羞煞蓬莱！”
　　莫青窅在身后咳了一声，小声道：“过了，过了。”
　　顾谨言拍了拍手，从她手中牵过绳子，“哪位上前来，把这东······这妖仆牵回去？”
　　“混账！”那人面色缤纷灿烂，因自己言行让整个天玑阁跟着背锅，自不好受。更何况，几位皆是为人敬仰的仙首，竟被一个小丫头教训得无法还口。一股恶气，直冲脑海。
　　“玄贺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