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妖说》夭月宫主

5、第 5 章

　　清心殿中，君芜对于顾谨言双手捧出的一卷《大荒经》感到格外反常，直到翻阅了三遍后，才敢确定是她亲笔书写。故而，轻描淡写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对顾谨言脸上挂着两道乌黑的一种认可。
　　上申和白於对于顾谨言的举动很是费解，两人隔着较远的距离，眉言唇语了半天初步确定了大方向。于是等顾谨言回到自己的书案前，两只小纸鹤便从不同的方向朝她飞来。
　　坐在最前排的莫青窅，扶起竹简，准备领颂今日该温习的经卷。察觉身后有灵力异动，随手拈了枚卜卦用的铜钱，似背后长了眼，撞偏两只将要落下的纸鹤，正中顾谨言的眉心。
　　“哎呦！”
　　“清心殿内，不许有异声发出。”莫青窅将经卷架好，暗自偷笑了一下，正声，“今日颂《太乙无量经》，天地鸿蒙，曙破东方，而滋万物始······”
　　“今日早课便到这里。”
　　君芜扶膝而起，被莫青窅一礼截了去路，“君芜师叔，下月初一便是顾师妹试炼最后一关。不知君芜师父，可否允许顾师妹提前应试？”
　　君芜师叔的不屑中也带着几分惊讶，“提前应试？顾谨言，你可准备好了？”
　　“啊？我······”瞟到莫青窅袖中的手势，顾谨言舔了一下发干的唇瓣，“好了吧？”
　　“既然你主动要求提前，本尊也不好拒绝。双七过后，绝踪顶见。”
　　君芜将手中拂尘一甩，搭在臂弯，“这应试之日一旦提前，便不好再行更改，好好准备吧！”
　　顾谨言见君芜走远，一把扯住莫青窅的袖子，“你想害我！”
　　莫青窅扫了一眼殿中三三两两离开的弟子，凑近她耳前，笑，“我这是在救你。”
　　“瞎说！”顾谨言急得眉毛都快拧在了一起，“十四天的时间，怎么够？”
　　莫青窅瞥她一眼，“你十四天，君芜师叔也十四天。试炼之策需遵循万剑锋历代门规且修订要呈掌门许可，这番折腾，也不比你准备的时间更短。”
　　“听来在理，可······”
　　“可你压根还没准备是吧？”
　　顾谨言道：“师姐救我！”
　　“求我！”
　　顾谨言绞着她的袖摆，强挤出几滴眼泪，“求你，求求你！”
　　点点头，莫青窅似极为受用，赏了她一个便宜的笑脸，“回去再将《大荒经》抄三遍。”
　　“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莫青窅拍了拍她的肩，道，“好好抄书！”
　　三天后，天玑阁玄字一辈的道修大家突然造访万剑锋。
　　掌门君泽率君芜，君航等人，在万剑山主峰沧河殿中礼迎。小辈中有莫青窅，陆霖，君翼望三人相陪，显然对于天玑阁的来访，极为重视。
　　天玑阁，乃蓬莱一脉，居东海之外蓬莱仙岛。自蓬莱散人创派始，修行以收妖为主，极看中弟子的收妖天赋。其门派收妖不为灭妖，而是将其渡化留为己用。说直白一些，就是捉些成妖不久，妖法不高的小妖怪回去当妖仆。对此，道门中人习以为常，只是莫青窅心底是极看不惯的。
　　“我天玑阁此来东土乃为赴三清墟金鼎之会，途经万剑锋，前来叨扰几日。全因仰慕贵派风骨，故而带师弟妹们瞻仰仙姿。”
　　说话的是天玑阁阁主玄贺图兰，年近花甲，却精神矍铄。道门中也有传言，说天玑阁门内中人多是长寿，有可能收妖不只为妖仆，更是炼化妖丹助其增益寿命。
　　今日莫青窅的月信来了，修行多年可还未脱肉体凡胎，免不了同普通人一样，经历该经历的麻烦。当然，每月的这个时期，她本可窝在暮桑斋里。然而，就因为天玑阁的突然来访，不得忍住难受作陪。故而，本就不大喜欢天玑阁的她，因此更讨厌这个门派了。
　　“你脸色不大好，实在难受的话就回去休息，我同掌门去讲。”
　　君翼望轻声在她身边耳语，本就极不舒服的她，脸上更挂不住。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她与君翼望实在太过熟悉彼此，在他面前自己几乎形同透明，被人看穿一切的感觉着实不好。
　　坐在高位上的君泽礼貌性地笑了，道：“图兰兄言重了，鄙派愚资，怎敢在天玑阁面前称仙，实乃折煞君某。天玑阁远来是客，令我万剑锋蓬荜生辉，只管安心住下。”
　　她双手交叠贴在腹前，为自己悄悄灌输真气来缓解疼痛。私下瞥了一眼坐在两侧的天玑阁余人，他们虽言辞十分客气，但一个个高傲的面容却分毫不减。
　　好不容易捱过了众人你来我往的客套，莫青窅脚下踩风，若不是顾着外客前的颜面恨不能飞回暮桑斋捧着顾谨言熬的汤药窝进被中。
　　“我送你吧！”
　　君翼望从身后冒出来，伸出手准备扶她。
　　陆霖却突然出现在他两人身前，面无表情，“君师弟，掌门命我来传你。”
　　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滞片刻，缓缓退了回去，垂下缩回袖袍里。
　　“无碍，你且去吧。”莫青窅强撑着拒绝，内心其实在方才那一刻，是有一些感动和期待的。
　　他的眼中有些犹豫，只是片刻的犹豫，转瞬恢复如常。点了点头，与陆霖一道回去。
　　莫青窅惨白着脸，回屋时，他正躺在她的软榻上晒太阳。
　　眯成一线的瞳孔，瞬间放大，朝她看去发觉今日她极为不同。自她进屋后，空气中就弥漫开若有若无的一丝血腥之气。他挺起身，想她莫非是受伤了？
　　一手捂住肚子，莫青窅将它从榻上扔了下去，一头栽进被窝中。一句话也不想多言，蜷缩成一团。
　　摔在地上的猫儿滚了一圈，撞上了云屏才停住。他有些发懵，就这样被人给扔下来了？
　　好歹神灭前也算是妖界之首，万妖俯首称臣。可她，就这么把自己扔下来了，当真是要将他的猫面按在地上摩擦。
　　转头跳回榻上，觉得今日若再不发威还真当他是面捏的。还没近前，见她双目紧闭，脸色发白，额间发梢有汗水浸出，不像在伪装。
　　看这几日它学的乖巧，莫青窅收了束缚它的绸带。伤还没有大好，但已经可以自由行动。
　　他看着莫青窅的模样，笃定她身负有伤。本以为往日恶气可出，该有几分雀跃，但此刻看她快要咬破的唇瓣，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凑近她跟前，露出那一截光滑的脖颈，透过帐纱的光亮泛着诱人的光泽。此刻，他只需张口，可咬碎任何妖骨的獠牙，顷刻便可结束她的性命。甚至是咬穿她的身体，剜出她心口埋着的那颗内丹。
　　长舌舔舐了一下唇瓣，他决定就在此刻了解她的性命。光影之下，从口中伸出长长的獠牙，缓缓靠近，近到能分辨出她根根睫羽，近到能嗅到她呼出的芬芳。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吸引他靠的更近，一尝其鲜血的滋味。
　　脸上有气息吹拂，有些发痒，她抖了抖睫羽，睁开双眼。那双淡紫色的瞳，近在咫尺。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顷刻，他甚至忘记了动作。
　　“饿了吗？”
　　心中似被一击闷拳捶下，沉甸甸压住，喘不过气。他即刻收回獠牙，避开她的抚摸，跃下榻去。他气极了，像是被人踩到尾巴，蹿上窗前蹲在一处离她最远的地方。
　　疼，还是疼，看来还是忍不过去。莫青窅从腰间锦囊中摸出一只纸鹤，是顾谨言折给她的通讯鹤，指尖在纸鹤上点了灵力托着它缓缓飞出屋外。
　　“我如今也是生活不能自理，咱俩只能靠人了。”莫青窅半跪在榻上，偏着脑袋看它。
　　迎上她柔似云雾迷濛的眼，浑身似被烫穿两个窟窿，他兀自別过头去。
　　顾谨言来的时候，他被莫青窅藏进了木箱。
　　他十分讨厌这个箱子，里面层层叠叠装满了她的道袍，到处弥漫着她的味道。
　　“你口味怎么变了？”
　　顾谨言不解地端出一碟鸡腿，又端出一碗墨汁似的汤药，送到她手中。坐上榻前，靠在她身边，从袖中抽出一个布袋子。揭开了她的衣襟，贴身系在她的腹部。
　　“这里面装的艾草，驱寒。”
　　莫青窅闭了闭眼，拧起眉一口气将手中的汤药饮下。摇头，咂嘴，“比上次还苦。”
　　顾谨言耸耸肩，“谁让你所修法术，性寒。既拥有高超法术，一月疼你一次，公平啊！”
　　莫青窅翻了个白眼，道：“这也比你修为太差，日日罚抄经书要来得痛快。”
　　“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怼我？”
　　莫青窅道：“山中日子太难打发，只好以此为乐。”
　　顾谨言快要背过气去，点了点头，“好，算你狠。看来那些最新话本，你也不必看了。”
　　“威胁我？”
　　顾谨言一脸得逞的模样，笑，“那请问这位仙姑，可受我威胁？”
　　莫青窅抿着嘴，无辜地点头，“受。”
　　“就知道你······”
　　“不过。”莫青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忽然想起来，家师曾与我讲过万剑锋一派君字辈所习法术的弱点。”
　　“当真？”顾谨言八卦脸登场，“快告诉我，君芜师叔的弱点是什么？”
　　莫青窅优雅地捋一下鬓角的发，道：“突然又有点想不起来了。”
　　顾谨言好奇的下巴险些栽在地上，忙从身上搜出一本装订好的话本塞在她手中，“给你都给你，你倒是快想。”
　　抱着怀中的小本子，莫青窅喜上眉梢，看了眼扉页，发现这次居然是个完结的故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同她眨了眨眼，“我师父说，你该抄《大荒经》了。”
　　“莫青窅！本姑娘这辈子算是栽你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