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妖说》夭月宫主

2、第 2 章

　　入夜十分，暮桑斋还未掌灯，院内一片昏暗。
　　莫青窅从后山归来，甫一踏进庭院，屋内的灯盏似被操纵，霎时亮起，灯火通明。
　　“说罢，这么晚还窝在我房中作甚？”
　　推开门扉，一个人正四平八稳地坐在她的面前，两手撑着眼皮，满脸等待时久的困倦。
　　见她回来，顾谨言一把扯住她的袖摆，佯泣，“师姐有了三师兄，不疼我了。”
　　莫青窅在她身旁坐下，拿了只八角杯，添了壶中的清水，抿了一口，“借口我帮你找了，但至于这话管不管用，对谁管用，尚未可知。”
　　“三师兄若知道了，掌门和师叔伯们也就都知道了。就算溅不起多大浪花，可至少也能听个响吧。”
　　莫青窅道：“你有可能太过高估掌门和师叔伯们的同情心了。毕竟，在他们眼中道门仙途才是正宗。你道法不精，就想下山云游，依他们看来，这是放肆。”
　　“历练，算历练行嘛？”顾谨言狡辩道。
　　莫青窅将头一偏，“四儿，你可连咱师门试炼都还没通过呢！”
　　顾谨言双手撑着沉沉的脑袋，“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只能昂首空嗟叹。”
　　莫青窅摩挲着杯沿，“你就真的那么想下山？”
　　顾谨言点点头，“是啊！”
　　莫青窅不解，“那你为何当初上山拜师？”
　　顾谨言揉了揉脑袋，恨不能抹下一把老泪，“我的好师姐，我上山拜师那时才七岁，被我父王连哄带忽悠给骗上来的好吧！”
　　“我好像记得，当时你父王同我父亲说，你自出生便身负命劫，需入道门修习正法，方可避过此劫？”莫青窅问，“还说你此劫由情所致，是真是假？”
　　顾谨言一个脑袋两个大，摇着头，“不知道，听我几位哥哥们说，我出生后不久府里就来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隐士，卜卦定远王府四子有紫微星庇佑，一生顺遂，独独一女，生逢命劫。唯修道法方可避之，也不知他扯的到底有没有点根据。”
　　莫青窅点点头，问，“由情所致，那你为何不遁入空门？”
　　“师姐你！”顾谨言脸气成了包子，起身拂离，“算了，白来一趟。”
　　莫青窅笑着拽住她，拍着背给她顺气，重新将她按回凳子上，“好了，不闹。说吧，你为何一定要下山？”
　　“站······”看着坐在一旁云淡风轻的人，顾谨言更气了，“坐着说话不腰疼！你和三师兄他们隔三差五就下山，不是说要赴道门之约，就是说要却邪除魔。门内所有人都能跟着你们见识，独我一人被困在山上整整十年。你是不知我有多想下山看看山下的变化，我——你······你怎么还笑。”
　　莫青窅抿着唇，将笑意压下，“是想家了吧！”
　　家，一字似刺进顾谨言心中的柔软，登时熄灭了她愤怒的底气，“是啊，十年了。虽每逢月初都能接到家书，得知家中变化，可还是很想回去亲眼看看。”
　　莫青窅拍了拍她的肩，起身绕去屏风之后，在卧榻上盘腿而坐，调息凝神，“回屋自己抄书，君芜师叔早就察觉有人替你代笔，已命人逐一比对字迹。”
　　准备扑在她怀里哭一哭的顾谨言，扑了个空，扭腰撑在桌沿，“我要怎么修，才能做到像你们这般冷漠无情？”
　　“两月之后，是三清墟金鼎之会，届时我会求掌门带你一同下山。三清墟在你顾家封地之内，到时候我给你放假。”
　　“真的？”
　　“不想去也可以。”
　　“想想想！师姐最好了。”若顾谨言有尾巴，此刻应该都摇起来了。
　　“那还不走，是等我送你？”
　　“我走，我走，我这就走。”拉开门，顾谨言一脸谄媚地攀附在门缘，朝屋内讲，“我收回方才你冷漠无情的话，师姐可要一直罩着我这个小可爱呀。”
　　静心打坐的莫青窅感到了一阵恶寒，忍不住一抖。催灵识入虚空，毫不犹豫地封闭了与外界的感知。她可不愿，在修炼之中被顾谨言膈应到走火入魔。
　　月夜之下，后山全无白日里的仙境美态，在漆黑的幕布之下，如同被墨汁浸染，诡异幽森。光斑闪烁其间，不知名的怪鸟嘶啼，月影下的密林投射出森罗之态，犹若鬼蜮。
　　森森绿光在黑暗之中出现，寂静里，传来高低不一的喘息。他环饲周遭，点点绿光连成一个圆圈将其包围，仰头嗅了一下，是山中豺狼的气味。
　　此地多灵株仙葩，长在此处的鸟兽多也受其滋养，异常健壮灵敏。
　　他低俯身体，紧贴地面，仔细感知靠近的危险。天谴过后，失去了燃荧灯此等极品灵器，与他而言如断双臂。纵然此刻面对的只是尚未成精的豺狼，但对方数量之多，亦不敢大意。
　　莫青窅的灵识在虚空幻境之中，将所修心法运行几个周天，觉之周身为之一轻，便出了虚空解了五识之封。谁知五识一开，院中忽闪过一道灵力。来者不似门内中人，不由多虑，她身化一道蓝光追了上去。
　　一番追逐，每每将要照面时，来者刻意闪躲，似乎不愿暴露其身份。莫青窅捏了几分法力试探过几式，那人身形功法，有几分三清墟混元诀的痕迹，可也一时想不到究竟为何人。怎料一息分神，来者闪入后山密林中没了踪迹。
　　蓦地，林中传一阵野兽惨叫，光是听着就令人心惊。莫青窅依着那叫声，寻了过去。
　　今夜月色最浓，林中一空阔处亮如白昼。空地中央的小狸猫浑身浴血，低声嘶吼，目光狠厉。十几头豺狼，将其围困之中，个个不安分地晃动身体，目龇欲裂，幽绿色的瞳孔齐齐看向‘果腹餐’，闪烁凶光。
　　对峙片刻，终于又有一头豺狼耐不住性子，合身扑了上去。小狸猫比之个头虽不足其一半，但格外沉稳，看准时机后，一掌拍偏那头豺狼的脑袋，张口便咬住了它的颈部。死死不放，直到那头豺狼鲜血流尽不再挣扎，才缓缓松了口。
　　小狸猫扭头瞥了一眼地上两头死去的豺狼，一跃踩在它们尸身之上，冲着不远处的狼群嘶了一声。舌尖舔去爪背上的血迹，它压低身体，准备迎接下一个挑战者。
　　好厉害的猫儿！
　　莫青窅落在树梢之上，将方才一幕看了个清楚。那是她白天遇上过的小猫，是什么因缘让他们一日之内第二次相遇。
　　狼群忽然开始躁动起来，许是因为失去的两只同伴，抑或是急于分食眼前的美餐。它们群起而攻，由一只体型较长的头狼带领，缩小包围圈，扑向那只做困兽之斗的小狸猫。
　　本是物竞天择，身为道门中人，理应顺应天道。可看着那只小狸猫淹没在狼群之中，莫青窅却很是不忍。正准备出手相助，将要缩成一点的狼群，突然炸开。一头头豺狼，被它反扑或拍倒在地，狼群又散成了一圈。
　　受挫的狼群嚎叫不已，围着它既不愿离去也不愿上前。
　　击退群狼的小狸猫仿若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瘫在了地上，急喘的身体一起一伏，却似再也站不起来。尽管如此，它仍不露怯，努力保持自己勇猛的状态。
　　其中狡猾的头狼似乎看出小狸猫此刻的力有不支，长嚎一声，似是狼群动令。散开一圈的豺狼，重新嚎叫着围了上去。
　　他想反抗，可挣扎了几次都跌倒在地，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也许，天谴没要了他的命，而是赐他一种更为耻辱的死法，抵他诛仙的不逆大罪。不再反抗，失去妖丹的他已与废人无异，与其苟且的活，不如就此交代了天命。
　　莫青窅忍无可忍，似同心意，鸾音剑斜飞而出。穿入群狼之间，飞旋其身，淡蓝色的剑华在急速的旋转下化作一圈蓝光，将小狸猫护在光圈之中。
　　群狼不懂鸾音之威，试探着靠近。霎时，蓝光大盛光圈迅速扩大，将群狼扫出数十米之外。
　　白色的软靴上绣着并蒂青莲，他再无力睁眼看清来人，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驱退群狼，莫青窅落在了那只小狸猫的身前。她蹲下，借着月光察看它的伤势，这一看才发现它方才的勇猛却也性命相博。抓痕，咬痕，深浅不一，更要命的是它颈部两个被咬破的血口，伤势极深。还有些地方的血迹已将它长毛粘连，根本看不出伤口，也分不清身上还有多少伤。
　　恻隐心起，她双手将小狸猫托起，抱入怀中。此情此景，她绝做不到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