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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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是万剑锋最美的时节。山南有繁花与仙葩争奇斗艳，百蝶穿舞，灵气萦绕；山北有密林与山涧幽怆凄清，异兽怪唳，波谲诡异。此地，景色之多变，钟灵毓秀。
纵使这般，一到晌午，即便是满山美景也再无人欣赏。问其为何？正是因为一月有余的光景，这青天高悬的金乌为显它的神威，蒸笼似的炙烤着大地，一日也不曾缺席。不禁让人浮想，莫不是谁开罪了老天爷！
试锋台上，握住驱魔鞭的手有了微不可察的颤抖。额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一缕一缕，贴在她的脸颊。
“罢了。”对面的人，将横在面前的剑刃背到身后，“你所学功法太过旁杂，正统心法修习尚浅。顾师妹，点到即止吧！”
她知道，他最后应该还有一句：你根本赢不了我。只是为全她颜面，未曾讲出口。可即便他不说，那临风傲月，目空一切的道门仙姿，也在变相抽打她的脸面。
绝地反击？她试过无数次，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虽入名师之门学艺八载春秋，仍是个接不住他十招的半吊子。就此打住？此时台下围观者虽然不多，但她这定远郡主的老脸放那搁！就算不考虑她的脸面，这定远郡王的脸面还是不能不顾。如若，不在试炼尾声再负隅顽抗一把，实实有辱她定远郡王府的威名。
可顽抗，要怎么个顽抗法？死撑到了此刻，那颗救命稻草竟还不出现。
“不试试怎么知道。三师兄纵然厉害非常，但也并非不可战胜吧！”
此言一出，台下稀稀拉拉几位同门竟作看客似地拍手叫好。想来整座万剑锋能有胆量跟翼望仙叫板的，怕就剩她这个不怕死的。
她本没多大的气，但台下有几位委实过分，连拍手叫好都懒得动弹，围在阴凉地的屋檐下捧着几把瓜子，与同伴一道磕得咔咔作响。
实乃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台上，她顶着盛夏午阳，早已薄衫湿透；台下，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人，竟以此为娱。
摇了摇头，甩落几滴清汗。她将手中的鞭握得更紧，灵力倾注，鞭身拉成一条直线，缠绕在长鞭之上的九只明铃，跟着叮咚作响。她咽了咽唾沫，一本正经地拉开架势准备再战。
对面的君翼望摇了摇头，面色颇有些无奈，顿了片刻，缓缓将身后的凤鸣剑又亮了出来。
相隔丈许，凤鸣清泠的剑锋瞬间冷却了周遭空气中席卷而来的热浪。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泼下，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只觉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内心戏演了半响，终一咬牙，将手中的赤鞭甩了出去。然而，先前在脑海中想好的招式一瞬间忘了个干净，曾经师姐那些耳提面命的心法口诀也不知统统还给了谁。
眼前的凤鸣剑越来越近，他竟没有任何动作。她知道，自己这一击必败无疑，他甚至都懒得出招。灵巧的鞭身似灵蛇探出，近身时又如刀锋，一式下劈，是她十成十的功力。
直到鞭子快要落在君翼望的面门，他才肯动了动。错身腾挪，二指一并，出凤鸣剑阵，淡蓝色的剑分出数十把，依次排开半圆。他指尖催动灵力，转动起来，将她全力一击卷入其中，随之在半空划起立圆。
她大骇，想起撤手时，驱魔鞭早已不听使唤。另一头似坠泥沼，不仅退不出来，还在被一点点吸入。她这才明白，他方才摇头的后果有多沉重。
驱魔鞭上九只明铃在剑阵中，一个接一个被斩落，跌台下，清丽的铃响戛然而止，台下人皆为一怔，不禁齐齐凑上前来。好似下一刻，君翼望就会祭出一个大招，通过教训她的方式，来增长台下看客的见识。
“胡闹！”
一抹幽蓝剑气直径穿入剑阵，将二人分开。言语间，那人已从殿外走来。众人见之，自觉给来人让出一道。
软剑入鞘，袖袍飞转，软剑鸾音在她掌心化去。带着三分责备看向惊魂未定顾瑾言，她道：“还没打够？”
一晌回神，顾瑾言螃蟹似地挪到了莫青窅身后。不动神色地拽了拽她的衣袖，伏在耳边，嗔怪，“你再来晚些，估计就见不到我了。”
“有我护着，你命且长！”莫青窅给她挤了一个‘稳住’的笑眼，转眸，又换上一幅高不可攀的仙人姿态，“三师弟，到为止吧！”
君翼望同样在掌中将凤鸣剑化去，眸中积蓄的寒气似被热浪又吹暖了几分，“你就这么一味护短？”
莫青窅道：“不是护短，只是谨言还小。”
天青色的广袖被他甩到身后，似存微愠，“她不小了，再宠下去，五十岁都结不了丹。”
闻言，莫青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三师弟所言在理，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日后？”君翼望咀嚼着二字，实为诧异。咽了几口气，似乎是看开了，转身遁了形，冷冰冰扔下一句，“由她吧！只是别忘了还有师叔那关！”
台下看客望着台上又一对一，变成了二对一，又由二对一变成了只剩两人，有些迷茫。顾谨言没心没肺只顾自己大敌已去，喜上眉梢。还是莫青窅拿捏了几分大师姐的威仪，给台下众人递了个眼神，送走了几位围观闲人。
“三师兄那话的意思是他这一关，我通过了吗？”
莫青窅转头就给她泼了盆冷水，“别高兴太早，君芜师叔可不会同你讲情面。”
顾谨言从腰间掏出一只布袋，右手在空中一掠，跌落台下的明铃被统统收尽布袋。正准备将布袋重新别回腰间，被莫青窅这当头一棒敲得三魂少了七魄，手中一个打滑，明铃随着布袋又滚了一地。
莫青窅提起裙裾，一阶阶步下台去，临出试锋殿时提醒道，“今日你就不用陪我去后山了，乖乖回把《大荒经》的首卷抄完，明日师叔要查课业。”
蹲在地上捡明铃的手一点点握成了拳，一下下捶在地上，“老天薄待与我，薄待与我啊！”
莫青窅，万剑锋前任掌门君临之女，师从地仙之祖仙玄徒，三百道修弟子的大师姐，道门鸾凤和鸣中鸾音剑之主。所居暮桑斋，位于万剑三主峰之外，极为僻静且灵气充沛，鲜少有人到访。
然而，此时暮桑斋前却立着一人。那人丰神俊逸，临风玉树，只是面色过于冷漠，直教人觉之实为高岭之花，不可攀附。
“三师弟此来，可还是为了谨言下山之事？”
君翼望点点头，惜字如金。
莫青窅默了一会，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胸中抱负，在最好的年纪追逐引以为傲的志向，应是幸事。”
“学艺未精，空谈扶危天下，济溺众生，怕最后只是戕人害己。”君翼望随莫青窅进了暮桑斋，穿过庭院，止步在她闺阁之前。
空寂庭院，桑槐夹道，她从一株槐树后拎出一只竹篮和一把短锄。
君翼望道：“去后山采灵株？”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莫青窅走近他跟前，道：“人存信念，可生无穷力量。谨言，贵在能有迈出那一步的胆量。更何况，试问谁能天下无敌？殊不知天外有天的道理？”
“我知，可——”
“若凡事都存计较，难保初心！”
她的话对君翼望撼动不小，似心底多年之惑解开，久久无法平静。
“我陪你一道吧！”
莫青窅莞尔一笑，将竹篮和短锄递给了他。
转身与她比肩，二人一同出了暮桑斋往后山走去。
直到他二人走远，从暮桑斋旁的桃林中鬼鬼祟祟冒出三个人影。
“咱大师姐与三师兄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般配！”
“不敢苟同。”
“你是不是眼瞎，那三师兄与咱们四师姐更配好吗！”
顾谨言噗嗤一声，险些闪掉舌头，“上申，眼瞎的分明是你吧！”
上申眉眼一弯，赔笑，“开玩笑，开玩笑。”
“不过说来，若谨言站在三师兄身侧，倒也不差。”
顾谨言气得直翻白眼，“我嫌我自己差。三师兄谁啊？道门中人交口称赞的翼望仙！估计石头能捂化都捂不化三师兄吧。吾辈平庸，担不起如此重任，白於，上申，你两若再拿我打趣，将来下山别怪我定远郡王府不罩着你们。”
白於和上申抱作一团，齐呼，“好怕！”
万剑锋后山多生灵株仙葩，据说，是当年地仙老祖得道后，受邀前往极乐天赴宴，醉酒后路过此地不慎打翻仙瓶，瓶中圣水洒落，才滋养出如此多的灵物。
后山幽寂，苍翠衔碧，最是安静，宜清修。然而此处盛产灵物，后来便被前任掌门圈禁，避免门内弟子常年盘桓于此修炼，误伤了这些灵物的灵根。也仅有莫青窅，每日能来此采回几株将要开败的灵株，配以药材研成粉末，作门内弟子的药浴之引，以求强身健体。
“这次要采什么？”
莫青窅与他一前一后涉过清溪，来到了一片葱郁的密林深处。眼底青草疯长，开法眼，便能见到其中点点灵光。
莫青窅行在前方，弯下腰，缓缓拨开长草，将手比在唇边，“轻声些，不然会吓跑这些小东西的。”
跟在身后的君翼望有片刻微怔，她下意识的动作，是他从未见过的可爱，“好。”
“把锄头给我。”莫青窅用两手分开一处草地，竟有个白胖白胖似蘑菇一样的小东西，状似人形，正半卧在地上。
君翼望上前一步，蹲下身来，“我来吧！”
莫青窅点点头，缓缓退后，“轻点。”
那东西机警非常，君翼望手中的锄头都还未靠近，就如同嗅到了危险。登时，缩成个球状，一溜烟滚远了。它动作虽快，但几乎同时，君翼望指尖灵力化作一道蓝烟，追了上去。
莫青窅极目远眺，顿了顿，“分头追。”
“好。”
两人身影化作两道蓝光，背向闪出，瞬时没入葱郁的林海之中。
走，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何处。
他的眼前，万物皆作重影。天谴过后，曾经神尊也被打回原形。累极，体力不支的闭了闭眼，一念记起身后尚有无尽仇敌虎视，甩了甩脑袋强撑着前行。
莫青窅追至一处山涧，便没了那只灵物的踪影。一番思量，想到此处尽头有一寒潭，退而求其次带走几根水灵草也是不错。于是放缓了脚步，沿着山涧旁小路北行。
后山林密，即便是炎炎夏日，置身其间也是一身清凉。炽热的阳光透过林海再落下来时，仅有斑驳光影，洒在身上实为温柔。手搭在眉边，她抬眼看着金光散落，绿荫交叠，心中顿时开阔不少。信步至山涧水石，盘腿坐下，阖眼贪享片刻宁静。
鼻翼间，有隐隐灵气暗动。闭目一查，此地竟有灵株遍布。嗅着灵气，来到了山涧旁寻到了灵气来源，是成片的水灵草。疗伤佳品，亦可助法力大增。
蹲上涧旁一方平滑的石头，他底下脑袋舔舐了几口甘洌。随着舌尖卷动，平静的水面波动，将原先一只通体灰白，浑身狼狈的轮廓扯碎，凝聚，再扯碎。
曾经的妖王，新封的妖神，一场天谴便将其重新打回原形。他心中有不甘，但绝无悔。
埋头扯了几株水灵草嚼在嘴中，灵识也稍清醒一些。就在此时，他忽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人，灵力不算高品，但要迎上沦落这般的他，他甚至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睁眼，莫青窅扭头，迎上了一双不安的紫眸。那似乎是一只受伤的小猫，来此饮水也发现了她的存在，眼中尽是警惕，全身做防御之势。
一人一猫，对望不久，莫青窅渐渐扬起唇角。
万剑锋无人豢养灵宠，所以，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可爱的动物。可它对很是防备，让人不好亲近，而且似乎有伤在身，她不愿惊动。于是，从怀中掏出几颗元息丹放在了坐石上，身化蓝光飞离。
良久，他一跃，来到了她方才坐过的石头之上。几粒乌黑的丹丸，在光影下，熠熠耀眼。鼻尖抵在丹丸上嗅了嗅，长舌一伸，将几粒丹丸卷入口中。
君翼望寻到莫青窅之时，他手中多了一只布袋，而布袋之中却似有活物，再袋中挣扎个不停。
“捉到了？”
“嗯！”
莫青窅接过他递来的布袋子，在手中摇了摇，“跑得还真快。”
“此物甚是机敏。”君翼望盯着布袋，想到方才险些令其在手下逃脱的情形，不禁言道。
“百年花开，百年花落，百年结果。整整三百年，它可活得比我们要久，早已成精，自然极难捕捉。”莫青窅将布袋放进地上的竹篮中，“我们该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