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B.C.210 3月~B.C.210 3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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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三十七年三月十八日
我们现在正在前往鬼谷的路上，干娘在前面驾车，姑姑、我和少少在车里守着爹爹，小白叔叔和大白在天上帮我们放哨。爹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昨天稍晚的时候，姨妈把玄门开在了流沙驻地。她送回来的人很多，除了干娘和爹爹之外，我认识的人有荆天明、高月公主、星魂，还有我不认识的东君焱妃、虞子期、湘君和湘夫人。这其中，只有爹爹是昏迷着的，再就数干娘的脸色最差，听荆天明说也是刚刚清醒不久。但他们身上却没有任何外伤，我问一起回来的人爹爹和干娘怎么了、是谁伤了他们，但他们要么一脸茫然、要么语焉不详，我简直都要疯掉了。
端木蓉来帮爹爹和干娘看伤，但东君说他们的伤不是医药能够解决的，端木蓉不信邪地替爹爹诊了半晌脉，最终还是一脸无奈地放弃了。我看东君肯定知道些什么，就和姑姑一起把东君抵到墙角，小声逼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差一点就拿剑架到她脖子逼她开口了。东君拗不过，最后只得悄悄地说了一句“伤不在肉身”，还叮嘱我们要绝对保密。
姑听了这句话，脸色大变，泪水夺眶而出，捂着脸夺门而去。我也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不在肉身，便是在神魂。可是爹爹的神魂受过极重的伤，曾经躺了四年多的时间才醒过来，醒后又花了好几年才完全恢复呢！如今又要重演一回，别说姑姑，连我都接受不了好吗？
为什么会这样？我很想去问干娘，但干娘的脸色也差得很，而且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虚弱。他还在强打精神坚持亲自照顾爹爹。爹爹说过，干娘或许是天下意志最坚强的人，连他都是肉眼可见的虚弱，可见那绝不是一般的情况。爹爹昏迷不醒，干娘肯定比我们还要难过，我不想再逼他了。想了想，我悄悄地把爹爹的鲨齿拿了出来，习惯地戳了戳蓝宝石想叫剑伯伯出来问一问，但我在敲过之后才猛然想起姨妈的话：蚩尤，那个滞留世间两千多年的灵魂，已经在消灭魔龙一役中英勇牺牲、魂飞魄散了！
苍龙和兵魔神，宿命的对手，或许他的灵魂在这个世界徘徊两千余年，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我望着鲨齿，心里一阵难过：剑伯伯背了两千年的凶神之名，以后还会继续背下去，但实际上他却救了这些将他视作恶魔的百姓。他本是那么有趣可爱的一个老伯，又那么疼我，可惜我以后再也不能跟他绊嘴了……
我又担心爹爹和干娘，又伤心剑伯伯，忍不住哭了出来。少少在一边陪着我，她虽然现在能说话了，但是还不大习惯说话，抱着我轻轻地拍着，用极慢的语速对我说“求仁得仁”。
呜……道理我明白的，可我还是忍不住难过。剑伯伯再也回不来了，那伤痛，也是实实在在印在爹爹和干娘身上的呀！
这一战真的付出了很大的代价：除了两个牺牲者和重伤的爹爹干娘之外，东君的功力散尽成了一个普通人；虞子期和小虞兄妹爆了灵脉，巫术修为尽毁；项少羽一度几乎失明，现在变成了双瞳异相；雪女和盗跖也伤得不轻；高渐离盲了双目，被秦军俘虏……只有两个幸运儿，是荆天明和高月公主，一个接受了墨家祖师爷三百年功力和记忆的传承，一个经历了幻音宝盒的粹炼阴阳术大成，都成了不世的高手。
荆天明和高月公主看见我哭也来劝我，荆天明摩拳擦掌地说他一定会保护大叔，高月公主也说她会好好梳理阴阳术看能不能找到治好他们的方法。我不太乐观，少少也是阴阳家，而且精通木系治疗术，可她都没想到什么好办法，高月公主还是个一脸稚气的小妹妹呢。我谢了他们，但其实有点厌烦，这个时候，我需要的不是喋喋不休的安慰，而是少少那样安静的陪伴。
晚上，章邯和影密卫突然出现在了山下。聚集在这里的墨家弟子太多了，尤其今天还有不少人参加了筑堤，到底被觉察了行踪连累了流沙。桑海各处的军队都在往这个方向汇聚来，人实在是太多了，情况非常严峻。
关键时刻，这些诸子百家的英雄谁也指望不上，还需要重伤的干娘来救场。干娘说，如今我们正是最虚弱的时刻，无法与以逸待劳的帝国军相抗衡，一旦合围，只有死路一条，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主动退却，然后诸路英雄分批离开。
主动退却？那是不可能的吧？
我们谁都没想到，干娘求助的对象是星魂。因为蜃楼出海前后，阴阳家护法国师有对桑海驻军的最优先调度权，如今月神已死，星魂就是帝国唯一的护法国师，只要他肯发话，章邯的影密卫不敢说，但桑海的秦军是必然会听令的。
但星魂怎么可能会帮我们呢？他是被点了全身的穴道一动不动地架回来的，干娘把他安置在病房最角落的一张床上之后也没有给他解穴，我们都以为他是俘虏。干娘解释说，因为星魂想跟姨妈一起随蜃楼离开，但姨妈不愿让他涉险，才突然制住他，托干娘把他带回来的。
但大家还是很怀疑，毕竟星魂之前跟反秦联盟的过节实在是太大了。不过据少少的说法，星魂主要是性格差，人也没有那么坏的。一开始他果然不肯答应，还冷嘲热讽了一通，但不知为什么，又突然答应了。真是莫名其妙，干娘说他喜怒无常，果然是真的！
不过即使星魂答应出手，章邯的麻烦还是要解决的。我很想下去跟他打一架，小白叔叔敲了我的头，说一只胳膊是摆设的家伙不要跟着捣乱，章邯不是废物，让我不要太不知天高地厚。荆天明、项少羽他们也摩拳擦掌，但都□□娘劝住了。干娘说，动手是最后的选择，他想先去和章邯谈一谈。
也是，他们虽然交过手，但是前段时间在东郡合作还是很顺利的，田言姐姐说爹爹和干娘还救过章邯的命。或许他们这一次还能和平相处呢？干娘拒绝了别人的陪同，理由是越是小心越易被人看出我们的空虚。但我看着干娘的背影还是有些担心：干娘确实能够威慑住帝国的大多数人，但他现在伤得这样重，如果真的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他一个人对上那么多影密卫，是要吃亏的！
几乎在干娘出发下山的同时，爹爹如有所感一般地从昏迷中醒来了。从前我还不太相信爱人之间心念相通之类的传言，但这回也不由得我不信了。当时只有我感觉到了爹爹气息的变化，立刻回了房间，但爹爹没和我多说什么，第一句话就是问干娘在哪里，我告诉他之后，他就沉思着叫我谁也不要惊动，只悄悄地请端木蓉来。端木蓉到了，他又叫我先出去等，又让端木蓉把门关死了。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我想一定是低到了耳语的程度，以至于我竖直了耳朵也没有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过了片刻，爹爹自己走出来了。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又有些开心：爹爹既然能自己起身，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什么大事了？我去扶他，他并没有推开我，但走得极快，快得我都要跟不上他了。我看他好像确实不用我扶，就先松了手，但还是跟在他身后。
他一路上谁也没有理，径直走到了据点最前端视野最好的那块山崖上，将鲨齿撑在身前，俯视着脚下的隘口，我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章邯与干娘谈话的地点与我们距离并不很远，他们的对话也清晰可闻。看上去他们话不投机，干娘仗剑而立，与一众影密卫对峙着，而章邯的剑亦已出鞘，正盯着干娘发问：“……剑圣纵然剑术冠绝天下，但你当真以为你一人防得住我们整个影密卫？”
爹爹终于在起身之后第一次开了口，灌注了浑厚内力的声音震动着整个山峦：“若再加上我呢？”
章邯和影密卫猛地抬起了头，站在爹爹身侧，我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脸上的惊惧。
爹爹的周身狂卷的内力显示出他的愤怒，很显然，章邯想对干娘动手的行为触了他的逆鳞，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怖，眸中乌云翻滚。即使是训练有素的影密卫中，也有了些许不安的悸动。小白叔叔配合得极好，驱赶着大白长啸一声，威胁意味十足地在他们头上盘旋了一圈。
爹爹这时极轻地唤了我一声：“麟儿，借力与我！”
我心下微微一惊：也是，我怎么忽略了呢？爹爹毕竟还是重伤之躯，这样狂飙内力，消耗必是极大，他撑不了多久的！
我握住了爹爹的手，感觉着力量迅速的抽离。我心下微微有些发毛：这样的消耗，即使加上我，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谢天谢地，在我们的力气耗尽之前，传令兵来向章邯报告了什么消息，他脸色一变，就最后与干娘低声说了几句话，匆匆离开了。我一直盯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小路转弯处，提到喉咙口的这口气这才松了下来。我侧过头想对爹爹抱怨一句终于走了，这一看，只吓得我魂飞魄散：爹爹虽然依然保持着巍峨屹立的姿态，但眼睑已经垂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又失去意识了！
爹爹的手还有温度，但紧抓着我的手指已经有些发僵，我稍微一动，他的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后倒了过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拼命想扶住他，但他沉重的身体压在了我受伤的右臂上，我使不上力气，几乎要被他一起带倒。
干娘及时赶到，接住了他的身体。在从爹爹颈后取下一根祝融针之后，干娘的眼珠就整个地红了，他颤抖地唤了一声“小庄”，就一把抱起爹爹冲进了屋子。
我盯着爹爹无力垂落下来的手指，双耳一阵轰鸣：爹爹……他……他根本就没有恢复！他完全就是在挣命！
……到底是怎样一种力量，能让爹爹在干娘孤身涉险的瞬间，从深度昏迷之中挣扎回来，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将敌人斥退？他为刚才那顶天立地、威风八面的一盏茶工夫，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他……还能再醒过来吗？
姑姑因为这件事恨死了端木蓉，但端木蓉只是垂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她的哭骂，一句也没有反驳。最后，在姑姑泣不成声说不下去的时候，她抬起头，叹息一声说：“我拒绝不了他。那样骄傲的人，姿态放得那样低来恳请我，我……真的无法拒绝。”
姑姑怔住了，之后再没有责备端木蓉。
秦军走远后，大家连夜撤离据点离开了桑海。天蒙蒙亮的时候，刘季叔叔带着农家的援军到了，他看样子也疲惫得很，听说是刚送走了小圣贤庄的儒家子弟，饭还没吃一口，就又折回来接应我们了。我问舅舅和舅妈可还好，刘季叔叔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他们现在已经都在去往大泽山的路上了，舅妈安好，舅舅被六剑奴围攻受了些伤，不过现在已经脱险，田言姐姐正与他们在一起，绝对安全，我尽可放心。我又问起了荀夫子，刘季叔叔的脸色黯淡了些，说，今天在援救舅舅时，荀夫子与阿爹在小圣贤庄匆匆晤了一面，阿爹临走时说过一定还会回来，于是荀夫子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小圣贤庄。他说嬴政发过话，没人敢动他这根老骨头，他就守在小圣贤庄等阿爹，什么时候等到了，什么时候他也就可以安心闭眼了。这话说得我又伤心起来：荀夫子还有缘见上阿爹一面，我却至今都没有见过他。我的亲爹亲娘还活着，这是好消息，但我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他们、叫上一声阿爹阿娘呢？
项家人和墨家人都打算跟着刘季叔叔一起去大泽山了，湘君和湘夫人决定就此与大家分别，在湘君的故乡齐鲁之地居留一段时间。但出乎我的意料，干娘表示这一次自己不会与墨家同路。荆天明伤心得很，搂着干娘的胳膊不撒手，哭着问干娘是不要他了吗。干娘安抚了他好久，但最后还是没有答应他的央求，而是告诉他们爹爹的伤势需要长期的静养，他要带爹爹回鬼谷休养，直到爹爹痊愈。但他承诺，如果荆天明遇到了困难，可以去鬼谷找他。流沙一行自然也是要跟爹爹一起的，不过无双目标太大，带着他太显眼，我们就叫无双先跟着荆天明，无双很喜欢天明，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而隐蝠需要饮血修行，平静的鬼谷不适合他，他就也留在了反秦联盟中。
分别前，我对荆天明和高月公主讲了宝宝的事情，叫他们看能不能寻机带端木蓉去看看宝宝，试试他的病还能不能治好。荆天明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说一切都包在他身上。高月公主也柔柔地说，宝宝年纪已经有些大了，她不确定还能不能治愈，但他们一定会尽力的。然后，我们就各自上路了。
虽然我一直期盼着与爹爹一同回鬼谷的那一天，但我从没想到过我第一次回鬼谷会是这样的情景。早知这样，我宁可一辈子不回去，只要爹爹能一直好好的！555555555
秦王政三十七年三月十九日
今天爹爹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干娘的车驾得很稳，所以姑姑可以在车厢内给爹爹施针。姑姑以前不太用针石之法，估计是这段时间和端木蓉学的。听说端木蓉醒后，她们两个因为兴趣相投整天呆在一起研究医毒之术，完全忘了之前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以至于雪女插不上话，对姑姑抢了她的蓉姐姐一事极其不满。
我问姑姑，不是说神魂之伤无法用医术解决吗？姑姑叹息说，她治不了神魂之伤，只是试图挽救一下爹爹的经脉。那日爹爹令端木蓉以祝融针强逼出身体的潜力以求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常，造成了严重的反噬，导致全身经脉严重受损。祝融针是焰姨他们百越火部的圣器，配合那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针法，起到的效果，就像虞子期自爆灵脉操纵机关巨蛇一样，会对身体造成号称无法逆转的伤害。她很担心，如果真的治不好，爹爹以后恐怕就再也不能动武了。
我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爹爹对至强武道的追求有多执着我很清楚，我完全无法想像，再也举不起剑的爹爹会有多痛苦。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墨家与流沙言和的时候，我还暗暗高兴过，觉得终于可以不用跟他们打来打去，干娘也不用夹在中间为难了。可是回想一下，合作之后爹爹和干娘一直在为他们受伤！早知道……早知道……我恐怕也改变不了什么5555555555
我尝试用少少教过我的阴阳术给爹爹治疗，少少叫我先别忙，让她先瞧一下。我担心她的身体，她说没关系，人的生命也会正常流逝，只要不去战斗，偶尔用一点小术法还是无伤大雅的。她用阴阳术诊视过后说，祝融针属火，木系治疗术恐怕适得其反，水系术法才更适合一些。她叫我们不要太过担心，姨妈会五行术法，肯定有办法救爹爹的。姑姑忧虑地叹了口气，说，鬼女姐姐确实神通广大，可是她现在不知身在何处，这些日子，爹爹还是要苦捱这经脉灼烧之苦。
虽然知道这不是干娘的错，但毕竟人有亲疏，姑姑和小白叔叔多少还是把爹爹的伤归咎于干娘，待干娘比先前冷淡了不少。干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爹爹，看上去也怪可怜的。我就过去和他说了会儿话，问他们被姨妈送回蜃楼之前到底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原来干娘他们离开东郡之后并没有去泰山，而是分析了一下局势，觉得泰山之局只是为转移视线，罗网真正的目标还是小圣贤庄，就赶回了桑海，并联合墨家在小圣贤庄附近布置好了防范。但在他们抵达桑海的当晚，失踪十年的姨妈突然出现了。她把自己要摧毁苍龙七宿之力的计划告诉了爹爹和干娘，并请求他们的帮助。他们随姨妈通过玄门赶去了楼兰附近的沙漠，先救了被困幻音宝盒的荆天明和高月公主，又释放了蚩尤的兵魔神，最后在追杀魔化苍龙的途中又被传送回到蜃楼。在兵魔神与魔化苍龙的搏斗中，因为龙魂为钥无法离开兵魔神胸仓，爹爹和干娘并未直接参战，但剑伯伯曾提及，龙魂的燃烧可以令兵魔神威力翻倍。所以虽然姨妈出于爱弟之心严禁他们这样做，但在战局胶着之时，他们还是选择了燃魂为力，换取了最终的胜利。
我心头猛地一揪，立刻抓住了干娘的胳膊，问他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干娘本想用一句“无甚大碍”轻描淡写过去，但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打发：无甚大碍爹爹怎么会昏迷那么久？我央求干娘说实话：反正我还可以问少少、东君，总问得出结果的。干娘只得告诉我，三魂缺一虽于性命无妨，但寿数、修为、体质都会根据损伤的情况而产生一定程度的折损。但他又安慰我，他们的龙魂只燃烧了一小部分，所以影响不会有那么大，但同样程度的伤害，对爹爹的影响会更严重，因为爹爹的神魂毕竟已经受过一回重创。若非如此，干娘也不会迟疑良久未忍心开口，最终还是爹爹自己提出的——他们是纵横，世界的存亡、天下的命运，应该由他们来决定。
盯着爹爹无知无觉的面孔，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瞬间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姑姑和小白叔叔要恨干娘了，爹爹从来对救世主嗤之以鼻，然而当和干娘在一起时，他总会做出很多与他一贯作风不符的举动来。可我又怎么能指责他们？他们是这世上令人骄傲的爹娘，也是最令人心痛的英雄！
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哭：爹爹……爹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啊？5555555555555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B.C.210 3月~B.C.210 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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