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敏疗法》万川秋池

54、我没说算

　　栗川本是订的上午飞鹭岛，那这拍摄还在继续，他已经耽误两天时间了。

　　陆砚南带着罗薇非要请他吃午饭，栗川拗不过，只好把机票改签到了下午。

　　关于这对新婚夫妻是怎么说服对方自己曾撒谎这件事，栗川虽然好奇，但却并未多问，陆砚南知道他忙，也没搞什么花样，就在机场附近找了家环境还算不错的餐厅请他吃了顿便饭。

　　“我跟剧组那边找过招呼了，没人敢为难他。”

　　栗川吃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口不对心的道：“多管闲事。”

　　陆砚南早看惯他这闷骚样，并未多言。

　　“简玉玲知道我俩认识，私下找我帮她约你。”用餐结束，陆砚南送栗川过安检时道：“我自作主张替你拒了。”

　　栗川看了他一眼，没再矫情，大大方方的道了声谢。

　　飞机还有半小时起飞，已经有不少乘客等着检票了。栗川不急不缓的推开吸烟室的门，点了根烟，茫然的看着窗外的停机坪。

　　电话响了好几声他才回神，看到来显时手不自觉抖了一下，烟灰落在指背上，烫得他一激灵。

　　他没想过景绒还会给他打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接，对方却挂断了。

　　他咬着烟蒂深吸一口，像是下定了多大决心似的，按下了回拨。

　　电话拨通前他想，景绒在主动说出“算了”之后再主动联系他，是想跟他说什么。反悔了？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别的，而他私心里也更倾向于这个。

　　所以，当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时，栗川愣住了。

　　“你是景绒的哥哥吗？”女声问。

　　栗川皱着眉，“哥哥？”

　　“备注写着哥哥呀……”女声嘀咕着，“不是吗？不是的话……”

　　“是。”栗川打断她，“你是？”

　　“我是君山疗养院的护士，景绒住院了，你能过来照顾他一下吗？”

　　陆砚南前脚送了栗川进安检，跟罗薇一道还没去停车场拿到车，就接到了栗川的电话。

　　三人火急火燎的赶往医院，即便罗薇对栗川与景绒的关系感到好奇，这会儿也不是八卦的时候。

　　病房在十七楼，住院部来往人多，电梯等了两趟才上去，栗川眉间夹杂着不耐，等到病房门口已经是十分钟之后了。

　　三人间病房，逼仄，消毒水混着药的味道让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魏小兰看到一下来了三个人，脸上浮出笑意，“你们来得真快，我以为要很久，还打算给护士长请半天假呢。”

　　栗川看了看病床上躺着的景绒，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连唇色都是惨白的，胸腔里划过一抹心疼，他冲魏小兰道：“麻烦你了，耽误的工时费我会双倍付给你。”

　　“不用不用。”魏小兰羞涩的低了低头：“我一直当景绒是朋友的，哪能要什么工时费呀。”

　　栗川倒也没强求，转头看向陆砚兰，“你帮我送魏小姐回疗养院吧。”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陆砚南：“你让我送？”

　　“不然呢？”栗川不耐烦道，“这里还能找出第二个人吗？”

　　魏小兰识趣道：“不用送，我坐车回去就行……”

　　“别磨叽敢，我陪你一起送她吧，顺便看看阿姨情况怎么样。”罗薇边说边拽着陆砚南的胳膊把人往外拉。

　　她虽然担心景绒的情况，但也知道留下帮不上什么忙，她清楚景绒家里的情况，猜测周蕙情况应该不会太好。

　　一屋子人走干净了，栗川才拖了张凳子坐到景绒身边。

　　景绒以前虽然瘦，但从来没露出过什么病态，更没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病房里空调打得很足，他握着景绒的手放进薄被里，看了眼床头主治医生的名字，起身往医生办公室去了。

　　“他有比较严重的胃病，平时饮食上要格外注意。”医生说，“再加上有些感冒发烧，可能影响了胃口，连着胃病就犯了，听说送来这前跟人打了一架，这一脚正好踢在胃上，有点急性胃出血，和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医生说得清晰，但这医院环境却不怎么样，栗川皱眉问：“他这种情况能直接转院吗？”

　　“能啊。”医生说，“不过我觉得用不着，他这也不算什么大病，住一星期院观察观察，主要是以后好好调养……”

　　“我要办理转院。”栗川说。

　　可能是太累了，又或许是药物的刺激下身体没那么难受了，景绒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夜半三更才转醒，连转院的动静都没能把他弄醒。

　　他是被饿醒的。

　　他撑着床坐起来，如果不是手背上还扎着针，看屋内陈设，他会以为自己住在哪个酒店的套间里。

　　低头扫了眼自己身上的病号服，这俨然是个vip单人病房，他想起晕倒前被景正伟踢的那一脚，下意识抬手按了按胃部，已经没了当时的钝痛感，不过毕竟那一脚力道不小，肉痛的感觉仍旧存在。

　　这是在哪儿，疗养院？谁这么大手笔给他安排在这么高级的病房？

　　正想着，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见栗川端着碗进来，景绒整个怔住。只因这样的画面，往往只会出现在梦里。

　　“医生说你差不多这个时间会醒。”栗川出场打断了他认为眼前这一切是梦境的设想。

　　“饿了吧？”栗川说着单手拿起床尾的桌板架上，“粥是晚上买的，热了两次了，味道不太好，将就着吃吃，医生说这两天只能吃流食。”

　　景绒没接话，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眼神，似生怕他长出一对翅膀飞了。

　　“怎么，以为是梦？”

　　心思被一语道破，景绒颇为懊恼的瞥开眼，他想到那晚的不告而别……了不完全是，当时栗川没回答，应该算是默认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景绒环顾一圈，“这又是哪里？”

　　“医院，你生病了，自己没感觉吗？”栗川半点没提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将粥放到桌上，给他手里放了个勺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吃。

　　景绒抓着勺子没动，栗川看了他几秒，挑眉，“要我喂？”

　　这种亲密的举动不适合毫无关系的他们，哪怕是先前的关系，也是不适用的，景绒自然不会把栗川这话当真。

　　可栗川看他半晌没动静，却是当了真了，从他手里接过勺子，搅了搅米汤似的粥，“医生说你发烧了，是不是那晚回去淋了雨？”

　　哪晚，两人心知肚明。

　　那晚发生的所有仿佛历历在目。

　　勺子碰到唇边，景绒被栗川的提醒惊醒，往后退了退，自己从他手里接过勺子，生疏的道了声谢。

　　他是被饿醒的，眼下却又没有什么食欲了。

　　“你送我来的医院？”景绒象征性的舀了勺米汤喝了一口，问。

　　他知道，不可能是栗川送他来的医院，栗川甚至不知道疗养院的具体位子，又或许，他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疗养院存在。

　　“一个小护士，姓魏，她很担心你，说你们是朋友，在我没来之前，是她一直照顾着你。”栗川看他小口小口嘬着粥，说，“醒了就给人发个消息报声平安吧。”

　　景绒几不可察的嗯了声，下意识摸兜，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

　　栗川打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手机递给他，景绒再次道了谢，接过手机点开。

　　消息提醒有好几条，有来自魏小兰的，还有罗薇的，看内容，罗薇应该也知道他生病住院了。

　　她给魏小兰发了感谢，又给罗薇回了消息报平安，手机还没放下，就听栗川说：“那个魏小兰是不是喜欢你？”

　　手机脱力掉在被子上，景绒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作声，继续喝着米汤。

　　栗川问这话也没指望景绒能回答，小姑娘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他当时一门心思都在病床上的景绒身上都能看明白，何况景绒向来不是个迟钝的人。

　　“她给我打的电话。”栗川又说。

　　景绒刚刚才感谢完魏小兰，心里又把人给骂了一遍，他的列表里明明不止栗川一人，也不知道魏小兰怎么挑的，就把这人给挑到了。

　　不过，景绒倒是挺意外，栗川居然会答应来。

　　以两人目前的关系，景绒以为自己是生是死栗川都不会管呢。

　　“她应该是随便打的。”景绒说，“《骄阳》不是正拍着吗？应该耽误你挺久了吧，我已经醒了，谢谢你的照顾。”

　　对于景绒的态度，栗川早有预料，他挑起眉毛，“过河拆桥？”

　　“什么？”

　　“她问我是不是你哥哥。”栗川直言，“景绒，我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景绒心里咯噔了一下，猛然想起自己给栗川的备注，而栗川的逼问，让他有种脱光了站在大街上裸/奔的既视感，在主动说出“算了”之后，他却背着人搞这些小动作，栗川会怎么想他？

　　会想他是又在耍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吧，总之，不会把他想得有多好就是了。

　　见他久久不语，栗川催促道：“你能告诉我吗？”

　　对于答案，栗川心知肚明，可他就是想听景绒亲口说出来，亲口承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听到他在医院，而对方问出“哥哥”的同时，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七年前，一切都没有变。

　　又或许，彼此各退一步，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想听什么？”景绒放下勺子，抬眼直视着栗川，“想听我给你备注是哥哥？还是想听，我一边跟你说‘算了’一边又犯贱的想着你，你是不是感到特别得意，是不是觉得我景绒这辈子没了你就不行了？”

　　鼻尖发酸，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的颤抖，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要表现得太过激动，眼前被蒙了层薄薄的雾气，栗川的面容也随之变得模糊。

　　景绒说：“是，你成功了。看到我为你伤心难过你心里是不是特畅快？我当年是对陆屿生过好感，后来被陆屿蛊惑接近你，然后傻不愣噔的喜欢上你。我被我爸算计，被陆屿算计，这些都是我自找的，你恨我，我无话可说。我现在过得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应该解气了吧？就算不解气，我也不会再纠缠你了，以后你的世界不会再有一个叫景绒的人，你应该会活得更快乐。”

　　“在此之前，我也曾想过，如果我们不会重逢，我是否就不会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没有你，我是不是就会过得快乐一些。”栗川抿了抿唇，抬手替景绒拭去眼角的泪珠，“可老天让我们重逢了，你是否受蛊惑我不管，你拿我当三年替身是真，所以，你欠我的，就必须还清。”

　　“你要我怎么还？”景绒低下头，“算了吧，别再彼此折磨了。”

　　“算什么？我没答应，就不作数。”

　　景绒抬眼看他，一双眼睛红红的，合着苍白的面容，让人心生不忍。

　　栗川将人一把扯进怀里，冷声说：“既然要还，就好好呆着，慢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