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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许个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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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文佳还说了什么景绒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脑子被一个名字填得满满当当,根本无暇思考旁的。
经年一别,没想到那个三句话不好就会冲人挥拳头的人,居然玩儿起了笔杆子,还玩儿成了圈内名声大噪的大拿。
还真应了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可他不是最讨厌这个圈子了吗?怎么会……
“好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清楚了,大家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公司集合。”杜文佳一挥手,脸上昂扬着胜券在握的斗志,“突击训练。”
景绒的思绪被杜文佳的声音拽了回来,他低头抹了把脸,再抬起来的时候,除了眼角略微有些发红外,脸上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不过他的同事们正沉浸在莫名的激动情绪里,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杜文佳吩咐完率先往外走去,几人随后跟上,杜文佳边走边说:“这次试镜的人很多,各路人马扎堆往里挤,我是没指望你们几个能给我捧个主角回来的,男二男三的也没抱什么希望,能在戏里打个酱油我就阿弥陀佛了,所以也别给自己压力那么大,都好好发挥,这几天趁着请了老师,好好钻研钻研。”
她说罢一指花砾,“特别是你,戏演得也不少了,长进我倒是半点儿没看到,观众看脸也是有期限的,你总不能一辈子指望这张脸不老不衰吧?”
“佳姐说的是,”花砾一改往日被数落的不耐,乖顺地点头,“我一定加油。”
“还有你这发色,试镜之前给我染回来。”杜文佳又道。
景绒靠门最近,却是等众人都走了才慢吞吞地起身跟了出去,那三人难掩兴奋,围作一团挤着杜文佳往外走,七嘴八舌的赌咒发誓,恨不能立马化身影帝给杜文佳捧个金杯回来。
景绒却觉得手里的剧本灼热滚烫,似要将他手心烧出个洞来,他也想上刘立明的戏,不为追名,只为求财。
——但这部戏的话语权不在导演而在编剧。
杜文佳的话适时回荡在耳边,逐字逐句地提醒着景绒,他即将面临什么。
他下意识握紧了被卷成筒的剧本,眼前场景猛地倒退,虚影中好似回到了七年前大雨如瀑的那个夏夜。
景绒抱着一个粉色的方盒站在玄关外,头发和肩膀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却贼亮,明媚得像嵌了一缕晨阳,嘴上抱怨道:“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啊,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他边说边抬了抬脚,示意里边的人给他换鞋。
那人却站着没动,屋里没开灯,门廊外的路灯照进来,斜斜地将玄关一切为二。
那人的身形隐没在黑暗里,只有小半张脸露在光下,正好照在他英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上。
景绒见他没反应也不生气,自顾蹬掉脚上湿漉漉的鞋踩在地板上,“你今天都干嘛了?”
“睡觉。”那人嗓音低低哑哑的,像是刚睡醒。
“对不起啊,本来说好今天陪你的,可我白天突然有事……”景绒边说边往里走,“好黑呀,你怎么在家灯都不开?”
他说着腾出一只手去摁墙上的开关,指尖触到面板的同时手背被一股大力摁了下去,力道很重,灯光驱散黑暗,屋内霎时亮如白昼。
那只手却没有从他手背上移开,而是再次加重的力道,似要将他的手指根根摁进墙里。
景绒“嘶”了声回过头,这才发现栗川的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他暂时忽略手上的痛意,扯着嘴角牵出笑,“生气啦?”说罢似还有些自豪的扬了扬眉,“因为白天没有陪你?”
栗川的视线定在他脸上,那笑明晃晃的,带着七分得意三分讨好,这样的笑容他看了三年。
“什么东西?”视线下移,落在怀里粉色的方盒上,他收了手上的力道冲那盒子抬了抬下巴问。
“你猜?”景绒没在意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只当自己白天食言,他的小哥哥闹脾气了。
栗川转身往里间走,没什么感情地吐出两个字:“蛋糕。”
景绒抬步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顿时跨了一半,他举着盒子站在原地端详了足有半分钟。
他特意没让店家系什么蝴蝶结,还将盒子侧边的logo挡住了,栗川是怎么知道的?
瞎猜的?
他抿唇一笑,比起这个,他更愿意当作心有灵犀。
“今天你生日,我特意准备的。”景绒将盒子放到餐桌上,一脸期待地冲栗川招招手,“慕斯的,不是很甜,你来看看。”
栗川却没动,他顺手捡起茶几上的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唇上点燃,狠吸一口后抬步走到了窗边。
雨水顺着偌大的玻璃往下滑,五彩斑斓的霓虹遇水晕作一团,像顽皮的小孩随手涂上去的水彩画,浓墨重彩毫无章法。
“怎么还抽上了?”
景绒讨好了半天,被讨好的对象不但不搭理还跟他唱起了反调,高傲的少爷受不得热脸贴冷屁股的剧情,几步走过去,伸手一把将栗川唇上只抽了两口的烟摔在了地上,“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你抽烟。”
可能是他的动作太突然,栗川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薄唇微启,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才挑起眉毛转脸看过来。
“我不喜欢你身上有烟味。”景绒再次强调,语气中隐含怒意。
“嗯。”栗川点了点头,随后扯了扯嘴角低头凑近他,薄唇欺近耳廓,温热的呼吸钻进耳窝,景绒下意识抬了下肩,刚才的恼意被这个亲密的动作悉数浇熄。
他舔舔唇角,视线落到餐桌上被冷落的粉色方盒上,放柔了声音说:“先吃……”
“也别藏着了,你还不喜欢我什么?”栗川打断他,声音沙哑中透着冷硬,“今儿都尽数撂下吧,咱们好好唠唠。”
景绒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怔,他抬手轻轻推了推栗川,不解地抬眸看他,“你说什么?”
“听不懂中文?”栗川斜睨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要不我翻译成英文再说一遍?”
“不是……”景绒被他阴阳怪气的语气弄得有些拱火,“你吃错药了?”
“你还真说对了。”栗川冲他笑了笑,猛地抬手掐住景绒的下巴,迫使他仰着脖子看向自己,“这药我他妈吃了三年,今儿总算清醒了一回。”
“你发什么疯?”栗川的力道很大,景绒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一边抓着栗川的手腕往外推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你先放手,你弄痛我了!”
可能是“痛”这个字扎到了栗川,他手上力道松了松,景绒趁机甩开他的手。
他素来娇养惯了,洗澡水稍热了一点都喊要烫死人了,扯个倒刺冒个血珠都要红眼睛,一个劲儿地喊疼要抹药。
栗川看着他下巴上被自己掐出来的红印,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眼不见为净的臭着脸别开了头。
栗川从没对自己这么凶过,景绒摸不清这无缘无故的火是为什么,思来想去只剩白天鸽了他这一条了。
今天是栗川的生日,凡事寿星为大,他忍着脾气放下少爷架子去拉他的手,“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白天也是这么讨好他的吗?”栗川斜他一眼,拍开他的手,问。
景绒一顿,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只是还没等他理清这预感从何而来,就听栗川说,“三年了,你头一回想起来给我过生日,我是不是得谢谢你?”
“不对,”他说罢兀自摇摇头,“我应该感谢陆屿。”
说罢他又笑着摇了摇头,“我应该感谢他妈,不然我哪有那个殊荣跟他同一天过生日啊,你说是不是?”
听到陆屿的名字,景绒如遭雷劈,整个人僵在那儿,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似不敢相信。
“蛋糕。”栗川趿着拖鞋走到餐桌边,三两下掀开盒子,白色的慕斯千层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巧克力色的小字——小哥哥,生日快乐。
栗川盯着那几个字扯了扯嘴角,而后弯腰凑近嗅了嗅,“挺香。”
景绒张了张口,似想说点什么,便见栗川猛地抬手将蛋糕扫到了地上。
“送给我,”栗川盯着地上摔成烂泥一样的东西,没什么表情的撇撇嘴,“可惜了这么好的食材。”
他说罢抬眼看向景绒,“你之前一直是这么想的吧?”
“不是……”景绒下意识摇头,“我没……”
“陆屿吃了吗?”栗川像是没听见,自顾问他,“你给他的蛋糕上写的什么?让我来猜猜,亲爱的?老公?不会也是小哥哥吧?”
“怪不得你嫌我脾气差,嫌我穿着土,嫌我不会念书,嫌我这嫌我那。”栗川恍然大悟似的抓了抓头发,“亏我一直以为是你的少爷脾气作祟,我用心去改,尽力去做得让你满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搞了半天我才是会错意表错情的那个!”
栗川的话如针尖似的扎在景绒心口上,他呆呆地摇头,可历历往昔涌入脑海,辩解的话不堪一击,被打得七零八碎,最后涌到嘴边只剩一句毫无说服力的“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说的这么简单明了?”栗川走近他,扳着他的肩迫使他看向自己,“景绒,你把我当成什么?你每天透过我在看着谁呢?”
景绒咬着唇看着他,泪水盈满眼眶,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栗川掏出手机,将一段视频点开怼到他眼帘下,“蛋糕好吃吗?我这个不会是买一送一赠的吧?生日歌唱得不错嘛,你不是说你五音不全吗?怎么换个人就成百灵鸟了?还是说对着我唱不出口吗?我他妈这张脸烫着你嘴了?”
这个时候再多的解释都会变得苍白无力,“证据”挨个摆在眼前,法官已经在心里给你判了罪了,纵使你有一百张嘴,在“证据”面前也会变得不堪一击。
“不对。”栗川松开他摇摇头,“你当初接近我不就是图的这张脸吗?”他说着抬手摸了摸,“哪儿比较像呢?眼睛?鼻子?还是嘴?哦,你喜欢看我侧脸,那应该就是侧脸了。”他边说边走到餐桌旁,抄起果盘里的水果刀,左边还是右边呢?”
“别!”景绒吓坏了,慌乱地冲他跑过去,“你把刀放下。”
“舍不得了?”栗川退后一步躲开他,“也是,毕竟要再在这世界上找到一个跟我一样像他的人太难了。”
“你别这样,”景绒是真吓坏了,他踮起脚尖去抢栗川手里的刀,“太危险了,咱们有话好好说。”
“好说不了。”栗川直愣愣地瞪着他,眼神冷漠,“景绒,你让我觉得恶心。”
“对不起……”景绒呢喃,“对不起,我……”
“我不接受,也不会原谅。”栗川抖着唇,几乎是一字一句喊出来的,他红着眼瞪着面前这个他爱惜了三年的人,成年后第一次尝到泪水的咸。
“我干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是杀了你全家还是放火烧了你家祖坟?你他妈要拿姓陆的来作践我?”栗川狠狠抹了把眼睛,声音带着哽咽,“你明知道,明知道我……”
“对不起,对不起……”景绒脑袋一片空白,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想去拉栗川的手,想去抱抱他,告诉他自己并不是那样想的,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觉得自己没资格。
“我邋遢,土气,成绩差还爱打架,一点儿也不温文尔雅,我他妈也不爱戴眼镜装斯文。”栗川用刀面在脸上拍得啪啪作响,“我他妈演够了!”
景绒被他的动作吓坏了,白着脸去抢他手里的刀,却被栗川一把搡开了。
“清账吧。”栗川将水果刀贴在颊边,“左边还是右边,挑一个。”
“不要……”泪水沿着下巴滴到地上,景绒不断摇头,“你别吓我,别伤害自己。”
“那我就随意了。”栗川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疯狗一条,这三年你把我驯得都快忘本了,要分开了,我自私地想给你找点回忆,更想让你看清楚,我跟你心里装着的小哥哥有多天差地别。”
“不要!”刀锋翻转的同时景绒跳了起来,他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朝栗川扑了过去,十指紧紧抓着栗川的手腕,想将他手里的刀抢过来。
可他忘了他们之间体力悬殊太大,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哪抢得过从小打遍街巷无敌手的臭流氓呢,争抢之际刀锋划在了栗川右侧的下颌上,顷刻血线如注。
水果刀掉落在地上,带着一条长长的血线,景绒吓坏了,一双手抖得像筛糠,“哥哥……”
“账清了。”血滴在白T上,瞬间晕染开来,像一朵红色的玫瑰,在领口缓缓绽放,他却毫不在意,冷冷地开口,“滚吧。”
景绒站着没动,栗川等了一会儿,自己转身朝玄关走去,走了两步踩到什么,他低头去瞧,血顺势滴到了白色的蛋糕上,他驻足停下。
“好歹生日,我还许个愿吧。”栗川没回头,说,“以后,别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