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春风》刻琴

63、风止（18）

　　凤仪懒散地趴在桌子上，玩着手里的翡翠骰子，玉的颜色很纯正，肉眼找不到一丝杂色，堪称价值连城，而这样的宝物，凤仪还能从自己的私库里找出一盒。

　　“殿下。”少女颜色姝丽，表情却很严肃，硬生生将那一分俏色强压在规定好的生疏笑容下，“请勿玩物丧志。”

　　凤仪脸上的笑绷不住：“表妹，别这无情嘛。”

　　他有些委屈，那些奏折他已经批了一早上了，头昏眼花地用完午膳后还得继续批阅，短暂地休息一会儿也要被责备，孙芸宝入宫以后一板一眼地遵守着规定，承担起了督促凤仪的责任。

　　“殿下。”她再鞠躬，腰肢弯出的弧度恰到好处，不显得过于谦卑，也不露出半分倨傲。

　　凤仪这才知道孙家嫡长女的名头到底是怎么来的了。孙芸宝有这个底气担得上京千金之首。

　　“知道了。”凤仪收敛起微笑，用手按压太阳穴，“磨墨。”

　　孙芸宝无声上前，为他研磨。

　　凤仪只是简单地被教导了几日，就隐隐有了一朝太子的样子了。就算流落在民间，他也丝毫没有松懈，十几年的坚持自律得到了回报。

　　见砚台中的墨磨得差不多了，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小桌上。

　　陪侍太子的女官没有资格在殿中设桌，但孙芸宝是凤仪亲表妹，也是第一时间投靠过去的搭线人，规矩就不作数了。东宫的人见凤仪十分看重孙芸宝，也无人敢找她麻烦，甚至赶着奉承她。

　　短短几日，竟比在家中还要自在。

　　点头哈腰的奴仆，随手丢弃的珍宝玩物……这座宫殿对别人来说是牢笼，可对她来说不是。

　　她大可以在这里实现她的野心。

　　孙芸宝有些意外地拿起放在面上的信，来信人是许久没有通信的陆琼。她听说陆铮被人捅了一刀，伤得实在，也许是家里又兵荒马乱，陆琼的消息也只能偶尔从凤仪口中得知。

　　信中写了些琐事，比如她跟顾现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被李云逸抓包，做舅舅的脸色当场就黑了；又比如陆琼不通女红，为嫁衣上的刺绣苦恼，顾现为此连夜苦学，帮着她完成了上面的鸳鸯。

　　孙芸宝有些哭笑不得。

　　帮媳妇绣喜服，顾现也是天下第一人了。

　　她有些羡慕陆琼，但并不向往。

　　她的归宿只能在这深宫之中。

　　凤仪夹着信纸从她手中抽走，“是阿现家的送进来的吧。”

　　他忙昏了头，忙里偷闲也要被凶巴巴的表妹教训，倒是好久没有关注顾现的动向了。

　　婚期定在八月中旬……希望来得及就好。皇帝的身体越发虚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现在也只是各种名贵药材吊着才撑稳了一口气。凤仪还备受大臣的质疑，所有朝臣都在观望，新上任的太子能否担起重担。

　　做守成之君容易，想要有所作为难。

　　凤仪丝毫不胆怯，他已经拉到了孙府的助力，大理寺保持中立，只要安稳下丞相那边，大概就有资格上手操纵棋盘了。

　　他笑着叹了一声：“到底还是这小子运气好。”

　　能够娶到心仪的女子，能够做一对平常的夫妇，对他们来说谈何容易呢？

　　凤仪将目光挪向孙芸宝，“表妹，现在后悔还为时未晚。”

　　他还没有登基，孙芸宝想归家还来得及。她是作为女官入宫的，以后要是被卷入政治阴谋，就算是凤仪也没有底气说能够将她保下。

　　孙芸宝轻笑一声，她坚定地抬起头：“我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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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各方都暗暗角力之时，小王大人却忙里偷闲，剥着花生看杂记。

　　他抿了一口茶，伸手招呼道：“小林，我的茶点还没送上来吗？”

　　被放在手心里的却不是茶点，而是李云逸火热的拳头。

　　大理寺少卿捂着手上的头抱怨道：“你干什么啊，很痛哎。”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李云逸一张黑脸，“当值期间，你在做什么。”

　　“别说了，这活还是我给你找的呢。”大理寺少卿理直气壮道：“我可是你的头，对我放尊重点。”他将放在一边的厚重卷宗扔了过去，“别叨叨，你要的都在里面了，基本是全案的终结。”

　　等到李云逸接过卷宗坐在一边看时，他又坐下安安稳稳剥自己的花生。

　　李云逸一目十行。今早开庭他并未前来，为的是让大理寺少卿能正确做出判决。魏氏的罪板上钉钉，哪怕当朝太子说要保她一命也只是勉强保命而已。大理寺不是善堂，没有这个资格给罪人开脱。如今皇帝并不兴死罪，这倒是一个绝佳的借口让魏氏活下来，好让她的余生都在忏悔中度过。

　　魏氏犯的是谋害皇嗣的罪行，罪名当斩，甚至还要牵连九族。凤仪不计较，他对魏氏的感情很复杂，在几番思量之后干脆将她流放边关，终身软禁在南孟的监牢内。

　　小王大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魏氏的罪行都一一列举了，例如往成国公的身边安插人手，不仅扰乱成国公府中的秩序，还有窥伺军机的嫌疑；背着皇帝偷偷将陆明月生下隐瞒不上报，让皇嗣流落在外……虽说皇帝并没有想要认下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的意思，但底下的人倒是将这件事规规矩矩上报了。

　　皇帝病得不清，哪里管什么明月还是满月，他只认凤仪这一个健康聪慧的独苗，挥挥手不耐烦地将通报的人赶走了。

　　陆明月现在的处境非常尴尬。成国公府中的人对她恭敬疏离，唯一能说得上话的红英经历此前的风波越发沉默，问起话来也只是沉闷答复：“是，小姐。”

　　府里每个说话的人，她感觉自己都要被憋死了。

　　陆明月烦闷地靠在坐椅上，她被禁足之后，在府里的待遇就一落千丈。她有些后悔，现在倒是不如李氏还在的时候了。李氏还能照顾到她的衣食住行，就算不能主院的桌吃饭也有厨房专门给她送来饮食。时令水果，鲜虾鱼肉，也是不缺她的。

　　她摸着短了一截的衣衫，心烦意乱。

　　陆铮捂着腹部进来了。

　　他还在养伤，理应不能多走动，可这件事，他一定要来亲自告诉陆明月。

　　“兄长！”陆明月赶紧站起来，向着陆铮依偎过去，看着陆铮不适皱眉，她仓皇后退一步，“兄长，你终于来见我了。”

　　她想告诉陆铮她过的日子是多苦，没人给她送来衣衫，也不能外出散心，比在疆北还让人难受。

　　“陆明月。”陆铮静静地看着她，“魏氏不久就要被流放去孟南。”

　　“下个月九号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