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相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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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走过民国上海滩的各种文墨喧嚣后，新年的讯息逐渐走进，却还是看得遥远，摸得不清。
震旦学校正式放假，虽然平日里念书不算辛苦，但持久驮着不敢懈怠和担心乱法的皮囊算是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雪势不减，上海滩里充斥着一股硝烟浓烈参半着复古摇曳风格的味道，却无时无刻透着江南小雨朦胧的破碎感。
陈延年陈乔年这些月份不需要摆摊卖杂志，也都在忙活汪孟邹图书馆的生意，里头的书也阅历了将近末头。
柳眉偶尔过去帮忙，只是这些天她都待在家里没出去过。
柳父柳母和一帮的侍仆们都为之动容，觉得自己女儿肯定是意识到了喜欢陈延年的方式出错了。
甚至不会喜欢他了。
谁知在今天准备吃饭的时候，柳眉顺势从楼上房间捎了一本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
柳文耀和柳母在一边愣是发了一个钟头的呆，终于还是柳文耀忍不住好奇心地明知故问了句：“闺女，你看的什么？”
柳眉双眼像叩在书里头似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表皮在回答他。
“克鲁泡特金的《互助论》，关于无政府主义的。”
“你看这个是……？”
柳眉这才抬起头，眉眼弯弯不止：“这不是想多了解了解无政府主义的知识嘛，到时候去法国勤工俭学才不会半读半工那么累。”
然而这句话一脱口，柳文耀愣住了，不是以前带着吃惊与斥责的愣，而是为之动容的愣住了。
这还是他从前的那闺女吗……
原来自己闺女会为爱抛弃了那么多。
可终归是没有逃过柳母一心的抗衡。
今晚的用餐谈话极为不愉快。
柳眉甚至为此回房间大哭了一场。
她哭完后，天已经亮了快差不多了，床边满被子的泪痕和变了颜色的纸头，唯独不忍弄脏那本心心念念的《互助论》一书。
那本书，是陈延年亲自送给她的。
她哭个天荒地老都不能弄脏。
柳眉冷静下来后，顶着双红彤彤肿乎乎的眼睛准备去找陈延年陈乔年，谁知自己的爸妈为了逼婚利益连门都不让她出了。
柳母是想为了她一个幸福安稳的未来考虑，柳文耀本是为利益，经过动容后想支持却被柳母先做好了决定。
没办法，在房间里她只好静下心来读《互助论》，顺便在脑海里一遍一遍默写着陈延年以前跟她说的关于无政府主义的理论的信仰公道。
陈延年的目光清隽，正义昂扬，胸膛间总有翻滚不完的热血。
无政府主义保持中国和平权利，不让全国人民受到像现在这样的卑下和耻辱。
她坚信，那慢慢也变成了她要追寻的光。
如今的中guo，贫瘠，腐败，让人民吃尽苦头的永远都是guo名党和卖国guo贼的那些不稂不莠的胡作非为。
正默念着一半的时候，柳眉窗格外传来了如啄木鸟一样的敲打声。
柳眉翻身去看，裹着层被褥挪到窗格前，警惕地推开，谁知一道惊雷横空出世。
“柳眉！你个大傻瓜！顾着哭也不知道吃点东西啊？”
柳眉一怔，双眼红肿被外头小露的阳光炸开了些刺痛，迷迷糊糊地见司见礼坐在树干上。
……
“你这是进动物园啊？”
司见礼摇摇晃晃地把一个花篮子递过去，颤抖着声儿说：“你这小眼睛肿成这样了啊，清逸特意为你做了些你爱吃的糕点和梨膏糖，对了，底层还放了很多你没看过的互助理论书籍。”
柳眉心说感动哭的稀里哗啦，只是眼睛红肿的差不多连泪水都被湮没了，活像个红肿的肉包子。
司见礼简直要笑疯她了，见她哭还大声坐树上笑着：“你别哭了再哭我就要笑的掉地了。”
柳眉接过花篮子，上面仍残留着雪花碎的痕迹。
“诶，柳伯伯柳伯母真的要把你拖去相亲啊？”
柳眉说话都一呛一呛的，跟溺了水似的：“嗯……”
“我听我父亲讲，是那远在北京的富家商业公子哥……付嘉卿先生？还说要给你在后天安排相亲啊？人家不远万里从北京赶过来，你应该给个面儿才是。”
柳眉白了他一眼，明知道她现在心里正难受着，还在死死扯着话题不放……
“你先别说这些不正经的了，最近北大解聘外籍的那事况怎么样了？”
“别提了，你延年兄乔年弟这几日正忧心着呢。那克德莱，凭自己什么英guo贵族的后裔，告蔡元培越权，违约，歧视英guo公民，要求北大赔偿道歉，还过分地要恢复职位。”
“……那法庭理论能成功么？”
“清者自清，况且陈仲甫先生他们的辩论能力肯定没有问题。解聘外籍那些虚张声势的教授本来就是理所应当，还委屈上了。”
柳眉拿糕饼的动作一顿，撑着红肿的眼睛尽量看着他：“……你要不进来坐吧，这雪天……”
没等她挽留，司见礼眉毛一挑，嘴唇明显白了很多，而那耳根子却是红了一片，他认真地说：“我先走了，去相亲的事我相信你会整出一套对付的名堂的。”
柳眉：“哦。”
司见礼想办法下树的时候一愣，转头看到柳眉一脸好奇的样子，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柳眉只感觉双眼上一凉，紧接着又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给盖住了。
等她转过神，司见礼就早在树下仰头看柳眉。
他顶着忽然而至的鹅毛大雪，抬眸轻轻看着她，就听他从未有过的柔软认真过：
“记得多关心关心延年老弟。”
搞得跟个长辈训小孩一样，那么认真干嘛。
……对于她来讲，确实又有点像哥哥的感觉。
手心一暖，才发现司见礼蒙她眼睛上的是条围巾，还是他十八岁成人礼那年柳眉送给他的。
自然是拜托自己老爸帮忙买的，送到手上却随口说是自己编的。
笑死，她那时笨手笨脚的连扣个皮鞋都费劲。
现在……对于陈延年的话，那……肯定要自己编啊！
柳眉不知道又把思绪飞到哪个国家去了，突然想到以前陈延年把她护在身后的那个瞬间。
她在背后的视角看他，身形挺拔，气宇轩昂被周遭的白雪一缕一缕勾勒下来，若是她是个小画家，定是要把他画下来的。
突的，那眼睛红的张脸又笑了开来。
相亲那日，那块地儿正属于上海滩人流交集繁茂中心，中心市场那里正好是个餐宴馆子。
柳眉本以为会是很繁盛虚荣的，结果一到看着是挺接地气的。
她今天特意被柳母拉着上了点艳妆，换了身富家千金的一身民国精装，淡淡的蓝色裙摆配上米色的羊绒马甲，头发还被勉强地扎了个淑女点的辫子。
气质让没见过的人看起来是不错，但是如果对于认识的人看来准要吓一跳，更别说是司见礼那种关系。
一到点，柳眉便从远处就看到了那个人。
明明眼生，却莫名拉近了一种亲近感，一眼就能被看出来。
那男人身着一袭黑色西装，领结规矩地系着，一点端倪不认真都被扫的干净。他戴着眼镜，金丝链挂钩，发型也是特意打理过的。
他正切着牛排，似乎很细心，切的那一份正好是柳眉那个位置的。
付嘉卿极其敏感地察觉眼前出现了一抹与自己靓丽大相庭径的女子，他抬眸，与柳眉直撞了个对视。
柳眉尽快朝他的位置走去，付嘉卿很规中规矩的进行了礼貌问好，柳眉也依着从小到大在富商家里学得问好方式回了个礼。
付嘉卿眼睛极为漂亮，是个不错的美人胚子。
“柳眉小姐？你好。”
付嘉卿一旁的座位上挂了件捋起雪片的棕色大衣，穿着发型什么的全跟司见礼一模一样，却是个性格，真的天壤之别啊……
“……你好你好，付嘉卿先生。”
这一番虚伪互吹的情景过完，柳眉直竖了个汗毛，觉得自己要原地爆炸了。
好苗子好苗子，但是能不能把他安利给北京其他的小妹妹啊！
付嘉卿见她脸色不太对，想着是话题不合胃口，竟直接问了个有胆子的。
“或许我要学着陈延年那样的姿态与柳眉小姐搭讪吗？”
柳眉一听直接愣在原地了，只见对面这个妖孽竟然是意乱情迷地笑了笑，这倒是让个相亲变得有趣了不少。
她感兴趣。
“你……我爸跟你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东西吗？”
“嗯。”
“……”
柳眉忽的想起来她还没回答他真正想知道的问题，连忙摆手道：“啊不是不是，我今天与你相亲，你……你放松自然点就……好。”
付嘉卿笑了起来：“你也别紧张，我帮你把牛排切好了，你先吃吧。”
“谢谢。”
窗外雪势渐弱，剩得那外头的孩童在你追我打地扔着雪球。
她低头，看着花瓷盘里盛着的仍有刀印的牛排，发了呆。转头只喝了杯中的果茶。
付嘉卿小小地低声叹息了一下，“看来，柳眉小姐并不是对这番相亲感兴趣呢，要不然聊聊你说的那位陈延年公子吧？”
柳眉再次被他的话为之震惊，“……啊？”
“这个也不感兴趣？”
柳眉低头掩饰着尴尬的一下，心里却要感激他个不行。
又或许，这也算相亲的一种方式吧。
“我还没见过陈延年公子呢，你能跟我说说他的相貌吗？”
“他啊，他长得对于我来说，好看，特别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也形容不出了，他就是对她来说很好看。
而陈延年那一边，正好跟着陈乔年一块儿出了门，偏偏也到了这里。
他们受汪孟邹的准示，说是要多让上海滩这里的人们也多关注北京那里正闹起诉北大的事情，刚好这里是上海滩人流汇集地的高峰，便来这里发传单了。
他们到这儿的刹那，陈乔年便眼利地瞧到了柳眉那一块儿地，透过玻璃窗看进去，两人看着着实难掩般配。
“哥，那不是柳眉姐姐吗？”
陈延年心一窘，听到陈乔年一说，便往他指的地方看了过去。
她打扮的精心，像个洋娃娃。与对头俊俏优雅的男人有说有笑，看起来……郎才女貌。
陈延年不过一下又转回头来，严肃地叮嘱一旁的陈乔年：“好好发传单。”
然而他不知道，柳眉之所以那么有劲地跟他聊，是因为全程都在唠叨他。
付嘉卿也有一句没一句地捧着她任着她说，说完还笑嘻嘻的。
不是相亲，是如同姐妹一样唠嗑八卦。
就在陈延年陈乔年路过宴厅微露的大门的时候，听到里面熟悉的声音豁然炸起一片惊雷：
“我当然超级喜欢陈延年啊！”
陈乔年一惊，扯住他哥的衣角：“哥，柳眉姐姐她……”
陈延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相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