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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六十七 ...

  •   开阳换好衣服,随皇帝登上连皇后也没有资格乘坐的金根车。
      金根车有一间房那么大,里面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椅座比后妃的翟车宽许多,困的时候,可以像睡在床上一样舒展手脚。
      金根车驶到了安化门。百官皆衣赤,列于戎路两旁,恭候天子御车。大鸿胪与九宾立于御台之下,诸侯、王公立于东,中二千石、二千石、列侯立于西。待御车过后,随皇帝去洛阳的王公诸侯及官员再各自乘上马车。
      从被风吹起的窗帘缝隙中,开阳看到了烈毅。
      到底是新婚燕尔,烈毅看起来神采飞扬,跟前段时间的颓废阴郁简直判若两人。
      窗帘落下的时候,项御寇的名字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过了就过了。
      开阳没有刻意去想,也没有刻意去不想。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虽然有些无奈,有些惆怅,可是总好过三个人都痛苦。
      从长安到洛阳有七百余里。六月初,便有侍卫在沿途设下关防,又依据每日的行程安排皇帝和后妃更衣燕坐及用膳的处所,工部官员全程肃清道路,撵逐闲人。
      官道两旁是非常开阔的地带,没有山,更没有行人。只有沿路栽种的大树不紧不慢地贴上来,又退下去。还有一望无际等待收割的金黄色的稻田,满载着朝大地谦卑低下头颅的稻穗,徐徐从眼前掠过。在广阔的田野中间,有时可以看到一条条波光粼粼的小溪,像银色的缎带,淙淙流过金色的田野,岸边有成群的鸭子蹒跚着走路,笨拙的脚步特别可爱。
      开阳靠在皇帝身上,欣赏着这样爽朗质朴的景色,油然而生一种莫可名状的喜悦之情。虽然还隐隐存有一丝担忧,然相对于之前的惶惶不可终日,实在是好太多了。
      一路上,皇帝绝口不提过去,对开阳千依百顺,细心照料。到达洛阳时,开阳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一天恰好立秋,风中多了几分凉意,天上的云彩细致得像是用画笔描上去的,无不告诉人们,金秋已不知不觉地来到。
      行宫的结构与宫城大致相同,只是规模略小一些。皇帝和后妃住内廷,三省六部的官员在外廷办公,收到京城发来的急件,就送到延福宫给皇帝批阅。
      皇帝临走前,把政务交给叔父宁王和弟弟睿王共同处理。这两人都是非常谨慎小心的人,稍微大一点的事,都不敢擅自做主,而是命人用六百里加急送到洛阳来。因此禺疆虽然说是到洛阳来休息的,每日处理的事情并不比在京城少。尤其是他们走的这七天里,各地呈上来的急件已在延福宫的安庆殿堆成了小山。禺疆还来不及略作休整,又有三省六部的官员来上奏。
      皇帝如此忙碌,开阳和李充媛也没闲着。开阳住丹凤宫,李充媛住大庆宫。两人都不喜欢陌生的太监宫女,所以只有从宫城带来的几个人近身伺候着。开阳只带了承云和芙蓉,这天晚上,琥珀把延福宫的事情办妥当了,便过来丹凤宫,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行宫的太监宫女早已把地方打扫干净,开阳的东西不多,一下午的功夫,已经整理得井井有条。琥珀走进寝宫,只见白泽伏在案上写字,开阳站在一旁指点,便上前道:“奴婢给贤妃娘娘请安,给大皇子请安。”
      开阳抬头见是她,笑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一边叫人给她搬椅子。
      白泽看了琥珀一眼,继续低头写字。
      琥珀走到书案旁,见字体繁复,不由骇笑道:“这真真是菩萨保佑,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以大皇子的年纪,能写这么难的字!”她一一念出来:“有颠越不恭,劓殄灭之,俾无遗育,无使易种于兹邑。”念完之后却糊涂了,笑道:“阿弥陀佛,奴婢只认得字,完全不懂什么意思。”
      开阳笑道:“这是《尚书》里面《盘庚之诰》篇的一句话。我也觉得这些字太难了,只是他好像特别喜欢这句话。来洛阳的一路上,每天晚上要写几遍才肯睡觉。”
      白泽道:“这是父皇教我写的,我要写到像父皇那样好看,才算完成了功课。”
      开阳一怔,道:“你父皇教的?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我过生日那天。”
      琥珀看见开阳脸色突然一变,不明白缘由,便笑着对白泽说:“大皇子,您写了这么多遍,能不能告诉奴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白泽道:“这是商王盘庚告戒其臣民的话,意思是说,对于那些违背自己的意愿、不服管教的人,君主要彻底消灭他们,不能让他们留下根子,也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再滋长起来。”
      琥珀寻思着这中间的玄机,好半天没有言语。
      开阳道:“这也是你生日那天皇上告诉你的么?”
      白泽点点头。
      开阳朝他看了半响,微笑道:“你觉得这句话有没有道理?”
      白泽想了一会,道:“父皇说要我牢牢记住这句话。如果没有道理,父皇怎么会让我记住?”
      他跟皇帝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话时,都喜欢把眉毛扬起来。开阳看的是他,脑子里却不禁浮现出皇帝决意要杀项御寇的情景。
      皇帝到底有多恨项御寇,才会教白泽写这句话?
      这些天皇帝平静外表下,又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暴风雨?
      想到这里,开阳像是被人在头顶敲了一棒子似的,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琥珀握住她的手跟她说话,她才回过神。
      琥珀低声道:“娘娘,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奴婢去为您传太医来?”
      开阳摇摇头,看着琥珀关切的目光,喉咙忽然哽咽起来。她怕被白泽看到,连忙背过身子,走到里面的软榻上坐下。
      琥珀跟过来,悄声道:“娘娘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不妨跟奴婢说说。奴婢与娘娘相识多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娘娘最清楚不过。娘娘对奴婢说的话,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开阳想起琥珀也是项御寇的人,心中不由一动。但是考虑到皇帝,几次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琥珀见她不愿说,也没有再问。临别时,她对开阳说:“娘娘当年对宝珠的大恩,琥珀一直铭记在心。要是娘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只要您吩咐一声,奴婢定当万死不辞。”
      她说得真挚,开阳大为感动,低声道:“多谢你的好意,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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