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姿花传》（修改版）》漪露心

68、六十八

　　禺疆从小就喜欢随孝武皇帝来洛阳的上林苑打猎。他亲政以来，一直没有时间来洛阳，好容易这次可以来住上两个月，又逢着夏末秋初这样的好季节，每日处理完政务，都要带着大批侍从去上林苑打猎，直到天色大黑才回来。
　　这天下午，琥珀来丹凤宫串门子。开阳午睡刚起，正叫承云用青纱把院中的几株西瓜瓤大牡丹罩住。
　　琥珀笑道：“娘娘真是好心思。这花儿宫里多的是，何需您如此对它。”
　　开阳道：“你有所不知，这里有种灰色的虫子，专门咬花。早上起来，看到满树繁花七零八落，不免生出世事无常之感。用纱将它遮住，使它免受虫咬之苦，对它是一桩大幸事，对我则不过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琥珀走过来，凑到花前细细看了几眼，笑道：“娘娘心善，花也好，人也好，遇到娘娘就是幸运。来洛阳前，宝珠还跟我说，要不是太后越来越离不开她，她真想到燕兰宫来伺候娘娘。”
　　开阳没有接话。
　　琥珀蹲下来，帮承云整理青纱，忽然发现承云眼睛红红的，奇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承云道：“我哪里哭了，只是沙子吹进眼睛罢了。”
　　琥珀笑了笑，不再追问。待开阳进屋后，低声问承云：“我看娘娘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皇上这样待她，到底娘娘是为什么不开心？”
　　承云知道她跟开阳极好，哭道：“我也不知道娘娘为什么伤心。总之姐姐跟宝珠姐姐说，让她别过来就是了。等一回京，娘娘就要让我去含元宫伺候皇后……”
　　“伺候皇后？”
　　承云只是哭。
　　琥珀把她拉起来，笑道：“准是你淘气，惹怒了娘娘，娘娘故意吓唬你。你快别哭了，哭花了脸，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芙蓉出来把承云拉去洗脸，琥珀便走进寝宫看开阳。
　　开阳正在写字，一笔一划，极清婉的簪花小楷，写的是苏东坡《江城子》的后半阙：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颗眼泪忽然从开阳眼睛滑下来，滴到纸上。
　　琥珀呆了一会，低声道：“娘娘……”
　　开阳用手覆住泪痕，道：“何事？”
　　琥珀四处看了看，虽知没有人，还是压低嗓子，道：“娘娘可是因为皇上天天出宫而担心？您请放一百二十个心，皇上虽然每日出宫，但是奴婢留了心，并没有带什么可疑的东西回来，想来只是去寿王爷的别院喝酒赏花。”
　　开阳的手不觉紧了一紧，道：“皇上每日不是去上林苑打猎么？怎么到寿王爷那里去了？”
　　琥珀悄声道：“大家都以为皇上出宫是去上林苑，前日一个内侍说漏了嘴，奴婢才晓得，原来寿王爷在别院珍藏了许多美酒，皇上爱不释手，又怕被大臣们唠叨，所以借口说去上林苑打猎，实际上是去寿王爷的别院喝酒。”
　　一股寒意从开阳的脚底袭上来。
　　她明白，皇帝用了一招障眼法。
　　他不是去喝酒，而是和寿王商量如何对付项御寇。
　　皇帝花这么大的心思来暗中布置，看来谁都阻止不了他杀项御寇。
　　如果她够聪明，就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皇帝杀了项御寇，事情就会平息下去。以皇帝对她的爱，她至少可以再做十年贤妃。在这十年间，只要她好好经营，白泽很有可能以嫡长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
　　一切都会很圆满——只要她不至于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去插手这件事。
　　可是，她能无动于衷地看着项御寇被皇帝杀死吗？
　　她是要置项御寇于不顾，还是明明知道做什么也无济于事，却要拼了自己的命，顺带捎上白泽的前程，为项御寇争取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
　　站在皇帝这边，就会伤害项御寇。
　　站在项御寇这边，就会伤害皇帝和白泽。
　　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愿看到这两方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她该怎么办？
　　开阳闭上眼睛，心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