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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三十 ...

  •   过了几日,太后身体越发不适,偶尔甚至有昏厥。皇帝下令天下斋食三日为太后祈福,一个月内,不得操办喜事。礼部侍郎郑渚奏请延后开阳封妃时间。皇帝准奏,命钦天监重新挑选吉日。
      这几件事如此凑巧,一点也不难看出其中的端倪。一时间后宫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当事人依然是最稳得住的那一个。
      琥珀急道:“姑娘这次遭人陷害,真该去告诉皇上缘由始末。那香囊明明在晋王府被贼偷走了,怎么会出现在大兴宫?”
      开阳淡淡道:“皇上怎么会管这些?只要那个香囊的确是我做的,罪名就该我背。”
      琥珀嘟囔了一句:“可是皇上连问也不问,我还以为没事了。”
      开阳笑着点头:“对,皇上问我,我答否,是欺君;答是,从此进冷宫。晋王爷还握着十万大军,镇守在边关。你说,换了你,会不会问?”
      琥珀张嘴结舌,说不出话。
      开阳仰起头,看着天空,竭力把眼泪倒回去。
      她一直以为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老天爷应该会放过她。现在才知道,好日子总是昙花一现,苦日子却不晓得哪一天才是尽头。
      她目前虽然还在御前伺候着,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原来归她负责的全都到了鞠蒯那里,她成了整个岱舆宫最闲最闲的一个人。
      这种不动声色的冷落和疏离,真真比什么都厉害。
      倘若她不爱皇帝,也就装聋作哑,反正皇帝忌讳北人无择,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等到北人无择回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宫。
      可是、偏偏,她跟皇帝纠上了、爱上了——这就叫命运多舛。
      进,她没有路。
      退,找不到出口。
      小时候有个相士给她们姐妹俩算过命,说她姐姐是夏日临火,她是冬日履冰。
      那时她双亲都在,被人捧在掌心呵护,自然是不信的。长大了才发现,那相士真没骗人。
      她一直是自己骗自己。
      骗自己遇到了有情郎,骗自己从此有了依靠,骗自己终于找到了幸福。
      幸福距离她,其实多么遥远!
      且不说皇帝绝情起来有多冷酷,单是想想太后的手段,简直就觉得死了反而干脆。
      窗户上面是一角斜伸出来的龙首檐,龙首两角上翘,双目圆睁,张口露齿,好像正奋麟举翼,欲腾飞而起。
      开阳握紧双拳,决定与命运抗争一次。
      皇帝这晚在含凉殿东侧的德章殿批阅奏章,司时的太监进来禀告已经一更了。鞠蒯瞅瞅皇帝的面色,悄悄挥了挥手,示意那太监出去。那太监走近两步,附耳悄声道:“鞠公公,谢宫正在外面。”
      鞠蒯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一个人,早瞧出皇帝对开阳生疏起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帮她。但是想到她素日的为人,决定送她一个人情,便问皇帝可要进膳。
      禺疆点点头,鞠蒯赶紧命人传膳。
      过了片刻,一个宫人端着食盘进来,恭声道:“请皇上用膳。”
      禺疆抬起眼睛,见是她,怔了一怔,道:“你怎么来了?”
      开阳微笑道:“我几日没见您,心里着实想念。听说您尚未安寝,就去御膳房为您做了一道芙蓉羹。”
      她今日特意在脸颊和嘴唇上涂了胭脂,又穿了件浅红梅色的罩衫,被烛光照着,周身仿佛笼了一层淡淡的烟霞。
      禺疆本来爱极这样的妩媚,可现在一看到她,就想到北人无择,心头的恨意便如枯原上的火势一样猛涨。因此心思转了几转,道:“你先搁在这里,朕一会再吃。”说罢也不看她,自顾低头批阅奏章。
      殿内灯火通明,可以看到他脸色极之冷凝。
      开阳知道他心意已决,和好断然无望,只有低声道:“是,奴婢告退。”
      转身的刹那间,身体里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垮下来似的,说不出的难受。
      一路走过,甬道上站立的宫女太监无不侧目,为她担心忧虑的有之,幸灾乐祸的也不少。
      出了大殿,四下一点声息也没有,寂静得令人发憷。她从未试过晚上在宫中独自行走,心里又是凄凉,又是害怕。走了许久,发现还未到携芳殿,又疑惑起来是不是走错了路。四处张望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用了几次力气,也无法站起来。至于后来是怎么挨回携芳殿,又是怎么躺到床上去的,她完全记不清楚。
      昨晚的事已在后宫传开,因此那一天她没去御前伺候,也没人来找她,只有一个不相识的老宫女来送过一次饭。傍晚再来时,见饭菜动也没动,撇了撇嘴,冷笑道:“不过是个宫正罢了,轻狂给谁看呢。比你厉害的我原来也见多了,趁现在有的吃还是快吃吧,以后想吃也吃不到,小心悔断肠子。”
      开阳充耳不闻,只就着窗外的微光看书。那老宫女也不劝,端起盘子就走了。
      天将黑那会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似蚕食桑叶。开阳心情抑郁,着了凉,病情借着绵绵雨势迅速发展,到了第二天,竟然发起烧来。那老宫女见开阳无人问津,便只作不知。瞒了几天,见她病得越来越重,怕担不了干系,前思后想一番,才偷偷托人告诉了琥珀。
      琥珀慌忙赶来,看开阳神气昏沉,顿时急得大哭。那老宫女知道琥珀是岱舆宫的得意人儿,见她这么紧张开阳,不由也慌了,跟在一旁哭起来,又赌天咒地地发誓不关自己的事。
      琥珀骂道:“你老糊涂了,谢宫正是晋王爷的妹子,万一她出了事,哼,别说是你,就是你全族都脱不了干系。”
      那老宫女不知开阳这么大的来头,哭道:“这可不是天大的冤枉,我在冷宫扫了二十几年的地,哪里会知道这些?”
      开阳迷迷糊糊地睡着,听得耳边嘈杂,睁开眼睛,见琥珀泪流满面,顿了一顿,低声道:“你哭什么?”
      琥珀见她醒了,连忙坐到床边上,握住她的手,只是哽咽不语。那老宫女知道她们有话说,借口去烧水,远远避开了去。
      琥珀附在开阳耳边低声道:“这几日没见着姑娘,我和冬儿都焦心得很。没有来看姑娘,实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开阳知道是太后从中作梗,便道:“我明白,你不用说了。我身上还好,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等过几日我好了,自然会回去的。”
      琥珀只是一个宫女,来看开阳,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听她这么说,又坐了一会,便回去了。
      那一晚,老宫女听她到咳了一夜,怕她撑不过去,只好翻箱倒柜找了些陈年药材,给她煎了一碗药。
      第二日,太医林翰意外来了。
      开阳虽然病得厉害,却知道这位太医院的副院判绝不会无缘无故来看一个失势的宫正。她先以为是皇帝叫他来的,心中微有喜悦之情。后来发现林翰是独自来的,没有医官跟随,才领悟过来救她的人是项御寇。
      她喝着滚烫的药,想着皇帝的无情,心头一阵冷似一阵。
      淡蓝色的轻烟缓缓从药碗里升起来,消融在玫瑰色的余晖里。开阳想起幼年寄居的叔父家的佛堂,也总是飘着这样的烟,和檀香味儿及婶母身上的药味混在一起,仿佛一场凝固的人生悲剧,让人感到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林翰走后,她怔怔地看着窗外浅堇色的天空,忽然发觉手背上一热,低头一看,眼泪正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天色大黑的时候,她还在流泪。
      老宫女芳琴嘟囔道:“何苦来,你就是眼睛哭瞎了,皇上也看不到。我这辈子,见的最多的就是女人的眼泪。哼,要是哭完了还要自己擦眼泪,倒不如不哭。留着这力气,多活几年,比什么都强。”
      开阳默默听着,渐渐停止了哭泣。
      的确,那些巴不得她赶快死掉的人,若看到她这样哀哀痛哭,大概连牙齿都会笑酸。
      她只剩孤身一人,若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有何人来爱惜她?
      无论如何她也要活下去,最少也要熬到北人无择回京的那一天。
      开阳掀开被子,打水洗干净脸,吃了半碗饭,又找出林翰留下来的药方子,仔细查看。
      芳琴瞧她转眼间神色便大不似之前,在这么绝望的情况下还能有这么高傲的表情,不禁暗暗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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