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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你个小畜生,过了年二十七了,你是要学你阿舅三十才结婚气死老娘吗。”她推开家门,灰溜溜地跑回房间,这么多年了,徐女士依旧中气十足。
      昭瑜每每回家都会将啃老二字发挥到极致。
      水果,带一包走,外婆包的馒头拿一包拿一包,呦呵居然还有绿豆糕,拿走拿走。
      她的行李箱里鼓鼓囊囊,舅妈陈辞抱着迩迩咂着嘴“齐昭瑜,你连你妈买的牙膏都不放过。”
      昭瑜嘿嘿笑着,拖着行李箱围上围巾拽着舅妈匆匆出门“走了走了舅妈送我去车站。”
      陈辞抱着迩迩推开了昭瑜的手“唉唉唉,我不送你,我就来蹭饭的,楼下有人等你。”
      阿瑜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跑到窗口往下一看,钟诚一双桃花眼笑意张狂,穿着橄榄绿冬服倚着车门玩着手机。
      “不要不要,舅妈你送我嘛!”她摇晃着陈辞的手撒起娇来。
      迩迩凑过来望了望窗外“小钟叔叔啊,阿瑜姐姐小钟叔叔可好了,每次都给迩迩买车轮饼,就是总骗我喊他小钟哥哥,我才不喊呢。”她哼唧哼唧抱着昭瑜。
      “人家非要送你,盛情难却,人家还说女孩子大冬天坐动车不方便,要把你送到南城。”
      “啊?就不要了吧,他怎么每次都要送我,油不要钱?”
      “我该说我们阿瑜是蠢呢还是不解风情,人家明显喜欢你啊,你阿舅跟我说他人不错了,你就不要想你那个气的你阿舅血压飙升的初恋了。”
      昭瑜假笑几声正经起来板着脸道“陈辞,你不送我去车站,我就告诉我阿舅你手机私密空间里都是TF三代的照片,微博小号头像是张极,上次还拖我喊小姨夫放我们进三中看张极以前上课的教室。”
      陈辞搂着昭瑜脸色惨白“别啊别啊,我送你去车站,别说别说。”
      昭瑜得意笑着,陈辞跟着小祖宗下了楼。
      “阿瑜,我送送你。”他笑着开口,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谢,不用了,我舅妈送我。”
      他顺势把陈辞和迩迩推进后座“那好,坐我的车,南城一日游。”
      陈辞苦着脸,阎王打架小鬼倒霉,她根本不想出门,她只想好好吃个饭睡个午觉。
      昭瑜到底上了车,天阴沉沉,渐渐开始下雨,昭瑜戴上耳机,从包里掏出药盒,倒了三颗药吞下。
      “最近好点了吗。”钟诚转动方向盘问她。
      “老毛病呗,下雨天不太行,晴天倒还好。”
      她倚着车窗,耳机里放着五月天周杰伦。
      可是她不喜欢五月,不喜欢每一个夏天的伊始。
      南城下了雪,雪中摊贩前冒着团团热气,迩迩趴在车窗上哈着热气看着街边的糖炒栗子铺,钟诚看看小孩两眼睁的圆圆的,他停下车,冒着风雪买了两包糖炒栗子“给,迩迩,给,阿瑜,吃栗子。”
      阿瑜捧着栗子,掂了掂,香气携着热气袭来。
      “钟诚,你吃吧,我不吃栗子的。”
      他没有多问,说了声好。
      迩迩用小手剥着栗子,嘟囔着“阿瑜姐姐嫁给钟叔叔吧,阿瑜姐姐对我好,钟叔叔对我好,两个对我好的人结婚我就可以永永远远和你们在一起啦。”陈辞吓得捂住孩子的嘴,她偷偷看阿瑜神情,长叹一口气,还好还好,还算平静。
      “没有人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没多远。”永远没多远,她说,签个字可以送走一个永远,轻轻易可以毁掉一个永远。
      钟诚这些年在风月中穿梭,他有过女朋友只是每每谈了不到几个月就分了,他对所有女朋友都很好,但是都没有对阿瑜这般好。
      他说,我把阿瑜当妹妹。
      “迩迩啊,你阿瑜姐姐像我妹妹一样,我对阿瑜姐姐,就像你阿瑜姐姐对你。”
      “不一样的,我们都是女生,你是男生。”司马昭之心,小孩都知。
      “阿瑜,你看,南城实小教师住宅区到了。”陈辞转移话题,指着窗外。
      昭瑜住在二楼,楼下有一株合欢花树,妈妈第一次送她来这里时说“阿瑜很巧,小的时候邮堂庙路一街合欢花,后来住到城东楼下也有合欢花,现在你工作了,又有合欢花。”
      合欢花一直都在,可是他不在了,它算不算一种讽刺,告诉她,永远不得合欢。
      几天前南城的暴雪压垮了合欢花,树枝残落一地,树杆弯曲着垂着。
      钟诚把阿瑜的行李搬上了二楼,她的宿舍不大,厨房干净明亮摆着很多漂亮餐盘,餐桌上铺着白色餐布,卧室的床上摆了一个不大的熊娃娃。只是凡有窗处窗帘都拉着,昭瑜开了灯,陈辞揉着她的头像叮嘱一个小孩“阿瑜,天气好的时候把窗帘拉开,晒晒太阳也好。”
      “好。”
      钟诚放下行李嚷着要喝水,径直走向餐桌,桌子上日记本尚未合上,他随意看了眼,就一眼逼红了双眼。
      2025年12月22日冬至
      今天冬至,吃了饺子,下雨了,又幻听了,耳边出现小孩子的哭声,我出门忘了带伞。我想起我十六岁的时候,每天阳光都很好,下雨天也很开心,我不讨厌黑夜,我会在晚自习下课的间隙去看喜欢的男孩。我心里干干净净装着一个人,我小心翼翼固执自己拼凑缘分,一步步走向喜欢的人。
      我以为牵了手就是永远了,我想的永远我没描述给别人听过,永远是怎样,是会在每个下班的傍晚听一首歌买几个菜,如果有钱就买硬菜买肉没钱就吃素,喝稀饭也行啃烧饼也行,会养一只白白的猫,生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我会给她扎辫子给她读童话书,我会在阳台把她的小裙子洗的干干净净很香很香。可能生活会很难,不会很如意,我会跟小女儿说抱歉没有很多很多钱但会尽力给你买喜欢的裙子。
      然后我会给她讲故事,给她讲妈妈曾经在下雨天给你爸爸送过饭,妈妈曾经骑很大的电瓶车从城东跑到城西去看你爸爸,妈妈曾经一个人坐了很长时间的火车去找他,爸爸也给妈妈买过最喜欢的冰淇淋在车站候着说没事我在等你,也曾经说过喜欢紧紧拉着手十指紧扣。
      但是不好意思啊,我的永远只是我以为的,没能说给你听。
      今年我26岁了,你呢,如果你顺利出生,顺利来到这个世界,你五岁了,上幼儿园了,会和我说妈妈,幼儿园的谁谁谁欺负我了,谁谁谁是我好朋友,会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外婆家,外婆包的馄饨好吃,外婆烧的菜好吃。
      我不会再把谁放在心尖上认认真真地想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不开心,也不会在商场挑白色连衣裙,头发扎了放放了扎问朋友们怎样好看一点呢,这双鞋好看还是那双,也不会想了又想字斟句酌写日记写情书了,更不会对谁温温柔柔想把所有的喜欢和明朗给他。
      我希望牵了手就是永远,但其实说了算了吧才是永远,永远不可能了。
      我不会结婚了,想想多可怕,以后有个人想跟我有永远。永远有多远,没多远,轻轻签个字就可以送走一个永远。
      迩拾小朋友,很抱歉没能把未来的故事说给你听,很抱歉没幸福开心给你看,很抱歉蝼蚁尚且偷生你却不能。
      很抱歉,永远不会有永远了。

      原来她一直没忘,他以为,大家该结婚的结婚了,该升职的升职了,给阿瑜一点时间她会好起来的,只是心里生病了,只是忘不掉,给她一点时间,三五年,伤痛会平息的。
      可是他忽略了,她总说有些伤痛是毁灭性的,你无法要求她好,也无法要求她忘记。永远有多远,没有多远,永远可以困住昭瑜,她永远不会有用永远。
      这个命题何其残忍,换句话说,一样的句式,齐昭瑜永远不是齐昭瑜,周斐年永远不是周斐年。
      没有人可以回到肆无忌惮肆意明亮的十六岁。任何人都可以要求女孩上进努力独立,可是不可以要求她们忘记十六七岁穿着校服干净明亮的少年们,就算时光变迁,少年人中年油腻,可是他们曾经在那些不敢表露的心事里张狂明亮,那是一场名为年少的关雎梦,那是一方永恒的漫灭星轨。
      “阿瑜,向前看吧”
      可是她的前方没有永远,那是一团乱糟糟的黑。
      她对着一个永远不会亮的头像说,周斐年,我累了,很累很累了,周斐年,我想有一个永远,平静安宁的永远。
      那天晚上,周斐年做了一个梦。
      梦里合欢花开了,齐昭瑜是26岁的模样,穿着白色连衣裙,笑的灿烂温柔,她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眉眼像他,他走向他们,步伐轻快,他觉得很快乐,很幸福,他说“阿瑜,我们回家。”
      她问他“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孩子从阿瑜怀里扑进他的怀里,她说“爸爸,我想吃蛋炒饭,爸爸做的蛋炒饭。”
      他从梦里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刚到X市的时候,堂叔堂婶不在家,保姆不管他饿着饱了,昭瑜给他打电话,一步一步教他蛋炒饭,到今日他还是只会做蛋炒饭,齐昭瑜教的蛋炒饭。
      可是齐昭瑜呢,她为什么不在他身边,为什么不教他番茄炒蛋,为什么不教他红烧排骨。
      她曾经笑着和他说,周斐年我等你回来,周斐年你要照顾好自己,少抽烟少喝酒,我等你回来,周斐年,我就在这哪都不去,周斐年再累也要撑住回到我身边。
      阿瑜走了,可是是谁食言了。
      是周斐年,他把她推开了,重重的狠狠的。
      钟诚问他,周斐年当年怎么分的手,你干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怎么分的手,细细想想,还记得吗?
      他笑的眼睛发酸,或许该问,怎么忘记。
      他二十二岁的时候,他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
      他遇到一个女孩,女孩温暖明亮,家庭幸福,本可以一生无虞,可是她运气不好,她非要救一个叫周斐年的混球,她总说,周斐年很累,周斐年很苦,我想让周斐年开心。
      她总是活泼闹腾哄他开心,她总是想尽办法哄他开心。
      她是救赎,想救他于黑暗中。
      堂叔同他说,周斐年,你有女朋友吗,他慌了,他说,有过,她回西藏了和我分手了。
      堂叔说,周斐年你这种人你这种家庭不配谈女朋友。
      周斐年问他,如果我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女孩,我给不了她好的未来,该怎么办。
      堂叔是个生意人,他弹着香烟灰说,你应该离开她,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你离开她,对了家里没告诉你,你那个倒霉老子还欠我七十万。
      他问堂叔的那天,那个女孩在X市。
      他同他的阿瑜说,阿瑜,我爸欠了一屁股债,我要还这个债。
      他的阿瑜抱住他,字字坚定她说“周斐年,没事啊,我陪你还,不管多少钱,我都陪你,我陪你还。”
      他说“你就是小孩子的喜欢,你幼稚,你知道吗有多少,七十万我想都不敢想。”
      他推开她的时候很轻,但他觉得用了全身力气。
      阿瑜怒了,那个小姑娘铁骨铮铮,她说“周斐年,你要谈现实我陪你谈,我齐昭瑜邮堂庙路有三间铺子,我卖了它帮你还绰绰有余,我用我的嫁妆给你还,如果你觉得丢人不想,你还你的我不用你管,你还你的债,我陪你。”
      他那个时候太小了,他那个时候太幼稚了,他那个时候太混蛋了,他不知道感情胜过一切,阿瑜只要他的喜欢和坚定,可他什么都没给他。
      再后来呢,再后来他把她丢在X市,他冷暴力逼她分手。
      我们年少的时候总觉得冷漠冷暴力可以解决问题,可以逃避问题,可是总会有人在冷暴力里被逼到眼泪决堤难以喘息,冷暴力是故意而为之的伤害,是人生海海里人性心里的魑魅魍魉。
      他的冷漠,不是不喜欢了,而是把人性的劣根性给他的阿瑜看了。
      不对,他忘了,他的阿瑜不是他的了。
      从他把她落在机场那刻开始。
      从她铁骨铮铮说这是我的孩子不用你负责周斐年开始。
      从她擦肩从他身边走开那刻开始。
      在无数个他伤害她的瞬间里,他的阿瑜泣不成声,他的阿瑜崩溃嚎啕,哭了很多很多,眼睛下雨下够了,太阳总要出来,她不哭了,她也不笑了。
      他常常想要是阿瑜的舅舅打他一顿就好了,如果阿瑜打他一巴掌就好了,他可以减轻他的罪孽,他可以喘息片刻。
      可是她说,周斐年,我祝你平安喜乐,百岁无忧,你可以忘记我,以后你的妻子问你,你可以说不记得齐昭瑜其人,但是以后你结婚领证掏出身份证看到你阳历生日4月30时你想想,前十天发生了什么,4月20你的第一个孩子,你和齐昭瑜的孩子离开这个世界,她没能看到世界,以后你生儿育女,抱着你的孩子的时候,你想一想齐昭瑜,她永失所爱。
      所爱为谁,为迩拾,为周斐年。
      他们都永远不会有永远了。
      他们的永远里有个不大不小的家,有个爱打篮球的爸爸和爱做饭爱闹腾的妈妈,妈妈喜欢买连衣裙,她的衣柜里挂着各种漂亮裙子,妈妈喜欢种茉莉花,阳台上摆着很多盆小茉莉。妈妈会把爸爸的白衬衫洗的干干净净洁白如新挂在阳台,白天他们会一起出门上班,晚上爸爸会去打篮球偶尔也会去打打麻将,爸爸打篮球时妈妈就会在附近散散步,然后带一瓶水去看他加油呐喊,回家的路上他们经过超市会买些新鲜蔬果,爸爸打麻将的时候妈妈就会同闺蜜去奶茶店坐坐吐槽学生们或者在家补备课本
      对了,这个家里还有个小朋友,是个小女孩,她有很多粉色蓬蓬裙和漂亮小皮筋,她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欺负时会大喊,我让我爸爸和舅公公打你!她在放学的路上会拉着爸爸的衣角撒娇要吃糖葫芦。她在晚上会躺在爸爸妈妈中间,不停地问问题,为什么天上有很多星星却只有一个月亮,为什么外婆做的红烧排骨那么好吃,为什么幼儿园的小虎总是扯我小辫子。
      对不起啦,小朋友,很抱歉,爸爸和妈妈都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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