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微澜》秋水微澜

62、第六一章 天石之盟

　　“大寨主叔叔有什么顾虑，现在应该可以和我说了吧？我拜托了百里前辈守在大院外，绝不会让任何人听到我们的对话。”

　　梁丘昊的别院小厅内，梁丘昊负手而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侄女儿，别怪大寨主叔叔直肠直肚，不懂委曲，我有一件事必须要问清楚，才能决定是否同意和你合作。”

　　“合作本是你情我愿知己知彼才好决定，我必定尽量解答你的问题。”梁丘昊这么郑重的语气，让我收起了最后的一丝轻慢。他的神色告诉我，合作是否成功，全在这一个问题我能否让他满意，自是以十二万分的谨慎去应对。

　　梁丘昊点点头，道：“你带端王上山一事，我不责怪你，你也有你的难处和考虑，也相信你不会对我不利。现在，大寨主叔叔以一个长辈而非一寨之主的身份问你，你带端王上山，仅仅是公事需要，而没有别的原因？”

　　我疑惑地皱起眉头，奇道：“那是当然。实不相瞒，这次梁丘、独孤家和朝廷的三方合作，端王的促成是最关键的。这次他来，一方面是代表朝廷和他统领的奉天军前来洽谈，另一方面他是皇帝唯一信任的人。三方合作，缺了端王便不成事了。希望大寨主叔叔能了解我的初衷。”

　　“我自然是了解。”梁丘昊眼中的疑惑一点也没有消除，反而更深了，“那么大寨主叔叔就换一个方法问你吧。你和端王是什么关系？”

　　我一怔，哭笑不得道：“端王是我旧识，曾经救过我一命，后来我帮过他的如夫人，两家的来往才频繁起来。要说我和他的关系，最多也就是一个可以谈得来的朋友。说实话，我和他每次见面都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除此之外，我并不认为我们能有什么更深的关系。”

　　“仅此而已？不见得吧。”梁丘昊摇着头，不以为然，“大寨主叔叔是过来人，难道还看不清你们之间的眼神来往？”

　　我不由大窘，急道：“端王已经有妻有妾，大寨主叔叔可不要乱说话。”

　　“你看你看，我还没有说你已经招供。你知道他有妻有妾那便好。虽然三妻四妾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况且他贵为王爷之尊，又手握重权，府中有几个女人也是正常的，但是！”梁丘昊收敛了笑容，语重心长地道，“侄女儿，你不仅是独孤家的二小姐，还是一家之主，那些人可以爱，那些人不可以，你该分清楚！”

　　梁丘昊这番话既严肃又沉重，我不由心一沉，死死地咬着下唇。

　　我以往虽不曾对谁动过心，然而对四王爷……唉，在默许他抱着我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我心知世家大族的女子不能任由自己的喜好选择相伴一生的人，对四王爷是相亲相敬中带着几分警惕，然而，梁丘昊的话让我深刻地意识到这远远不够。如果管不住自己的心，那些情情爱爱便成了最折腾人的烦心事。

　　“多谢大寨主叔叔提醒，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我想起绿萍的存在，只剩下一声苦涩的叹息。

　　“未见得吧。”梁丘昊道，“你可知道，你靠着什么才活到我回来？”

　　我道：“当然是四王爷的照顾。”说罢，我微微一愣，昏迷中喝下去的东西是什么？我不会傻傻的以为梁丘明看到我快死了会好心的给我食物。回想起那股腥甜的味道，我一惊，不由掩住了嘴唇。

　　“你勉强活下来，靠的是喝他的血！”

　　我通体冰凉，语无伦次地道：“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起四王爷苍白的脸色，我还以为他关得久了的缘故，原来……

　　“我知道你是一个理智的人，否则也坐不上家主之位。但是如果四王爷对你并非无心，我便得仔细考虑一下。大寨主叔叔是一寨之主，这个决定可是关系到全寨四千条人命，不能因为你对一个男人的盲目信任和支持而随便地听从你的安排。”

　　我闻言一惊，对四王爷的感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从小我便明白在婚姻和爱情的前面永远还横亘一道责任的高墙，我不敢任性，也不敢过分希求。

　　在我的心里，我可以清楚地回答自己：我喜欢这个人。但是，我做不到为了他而放弃其他重要的东西。我有家，有姐妹，有忠心耿耿追随我的下属，我能为了他们坐上家主之位，我便会将这个责任承担下去！

　　至于爱情的位置？我留着，可是，永远不会是第一位，永远不会……

　　这天还是夏天的天，风也还是夏天的风，只是心境，竟如秋之萧索。

　　不由又自嘲，这过分理智的心，是否真的喜欢着那个人？

　　我落寞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承认地牢里的事情让我信任他，甚至对他寄托某些不切实际的感情，但是我的合作计划开头不是为了他，结尾也不会是为了他。如果大寨主叔叔不肯相信我的话，我愿意将我的打算和盘托出，再由你决定是否相信我。”

　　梁丘昊再次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临窗而坐，把无关的杂乱思绪赶出脑海，慢慢地把我一直以来的计划和盘托出。

　　“大寨主叔叔这趟出去，该是知晓了朝廷禁商的事情？”

　　“京城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只是正式的圣旨还没有颁下。”

　　“是的，只怕我这次一回去，圣旨就下来了。你可知道朝廷禁商为的是什么？”

　　“略知一二。可是为了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

　　“是的。而说到世家大族，还有哪一个家族有独孤家更招朝廷忌惮？烂船尚有三斤钉，何况是独孤家这比皇族历史更悠久的庞然大物？我家祖先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才会急流勇退，以盖世之功却甘心只做一不受世人尊重的商贩。忘忧谷，有独孤便天下无忧，呵呵……没错，不仅是因为独孤家在武林上的号召力和庞大财力，还有的是，数百年来积累下去的盘根错节的关系和暗中的势力。你可知道，独孤家最让朝廷忌惮的不是富可敌国，也不是对武林的影响力，而是数百年来繁衍生息绝对忠于独孤家的家奴？这些人，平日我家将他们隐藏在暗处，到了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利用家主的权力组建一支可攻城略地的军队！”

　　我绝对没有危言耸听。先祖昔日在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时，曾带领着家奴组成的军队参与了数场战役，战功赫赫。三百多年，这支军队的后裔虽不曾再经历战事，然独孤家是武林世家，平日练武一日不辍，只要稍加训练，便成虎狼之师。张仇所掌管的江南镖局便是为训练这些人而设的组织之一。

　　梁丘昊一听，耸然动容：“原来独孤家军队仍然存在！”

　　“这件事，朝廷也有所怀疑，从数十年前便一直找机会削弱独孤家。”不幸的是，独孤家虽未败落，也因此而风雨飘摇，势力也大为减弱。所以，独孤家和朝廷的关系一直都是若即若离，爹爹勾结苏家，又何尝不是被朝廷所逼？我微微叹气。

　　爹爹，我们就算和朝廷对抗，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啊！你杀了娘，即使让你消灭了朝廷又有何用？值得么？

　　“侄女儿，你的计划是？”梁丘昊眼中发亮，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想借着这次的合作，借派送匠人矿工的名义，将这支军队搬来隐藏在梁丘！只要这支军队不灭，独孤家还有一个子嗣在，独孤家便不算亡！”我目光灼灼地凝视着梁丘昊，“如果大寨主叔叔同意这次的合作，也需要一支军队保护梁丘的安全。对于朝廷，我和你一样，一点也不信任！”

　　梁丘昊闻言，看了我一眼，忽然哈哈大笑：“外面传言独孤澜弑父夺权，我现在相信了！”
　　我一惊，道：“大寨主叔叔……”

　　梁丘昊摆摆手阻止我：“如果你是正常接替你父亲成为一家之主，你应该会得到你祖父的一份遗书，里面清楚地列明了下任家主必须知道和记住的事项，其中一条就是和梁丘的合作，迁家仆军于梁丘，与梁丘共存亡！”

　　我再次一惊，然后一喜，道：“你的意思是……”

　　“你的条件我会答应，你安排的掩饰也非常出色。想不到你这丫头的眼光与你祖父和家父一样犀利敏锐！”

　　我松了一口气，道：“大寨主叔叔不责怪我么？”

　　梁丘昊笑着摇头：“你父亲比起你也差得远了！如果他有些微远见，早便将军队迁入梁丘，何须你为如何安排这只军队而绞尽脑汁？何况，梁丘只需要一个厉害又不会背约的独孤家主，你的家事我有必要关心么？”

　　我抿唇一笑，相信梁丘昊所说也是实话，要我是他，也不会计较这些。我需要的是一个有实力的合作者，至于这合作者是否名正言顺，与我何干？

　　接下来的谈判便容易得多了，条件是早就准备好的，只需要商议修订好便是，我找了百里熙进来，三人合计了一晚，总算将开辟天石矿道一事敲定。朝廷是最大的买方，梁丘大寨是卖方，独孤家居中作保。盟约明确规定，梁丘只愿意将天石矿交与独孤家，再由独孤家交给朝廷。独孤家派三千匠人进梁丘协助人丁稀少的梁丘氏采矿，至于是否真的只有三千人，只有天知道了。

　　我们管这三方盟约叫天石之盟，交与四王爷拿回京城给皇帝过目签字，便是约成了，而且这条件我和皇帝已经讨论过，当时他没有异议，现在更没可能反悔。

　　梁丘之行总算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