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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二章 心若浮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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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丘大寨又耽搁了两天。在我的劝说下,梁丘昊终于没有对梁丘明作出太大的处罚,可为了保证合作的顺利进行,梁丘昊还是采取了将亲弟弟软禁看管的做法。
计划虽然已经敲定,可此等大事计较必然细密。匠人什么时候派来,房舍和食物等如何安排,运输矿石的通途如何修建,独孤家隐藏的兵力如何进入梁丘,训练的营地如何保密,又如何防止奸细渗入,还有如何与梁丘大寨的人和平共处等等问题,作为“入侵者”的独孤家必须事事谨慎。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该由谁主管梁丘的事务。
曹玄不行。他在影卫中素有威望,地位崇高,却影响不了谷外的军队。庭昕虽有大将之才,我却离不开他。何况,为了军心着想,也得是姓独孤的人统领才行。原本带领这只军队的独孤横已经年近五旬,爹爹看中他德才平庸,对他构不成威胁才放手将军队的统领权交付,更不堪大用。而且其人信奉明哲保身之道,我在谷中以雷霆万钧之势夺了家主之位,其势虽速,若事后他敢出来放两句话,即使不发兵夺谷,我也得考虑收敛一下。可他居然吭也不敢吭一声,真叫人不耻!
家族中优秀子弟不少,却对我一个女子未必真心归服。说到底,依然是父亲的失踪使他们对我产生了嫌隙和戒心。没有拿出让他们信服的理由,在他们眼中我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家主。何况,就算没有父亲的事,家主之位也轮不到我来坐。看来,某些事情的处置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百里熙对天石矿的兴趣比对我家铸剑坊的兴趣大得多了,自愿留下协助,我正好松了一口气,至少神剑练成之前,他都会心甘情愿为我卖命。在匠人派来之前,我也需要一个人留在梁丘。
这天是我离开梁丘的日子。经过短暂休养,我已经恢复了体力和元气,只待回京慢慢将养便是,何况我也在此耽搁不得。
这次下山,我的胆子大得多了,四王爷要背我扶我,我都一一拒绝。那号称通天的栈道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眼前这个男人,很可靠,可惜不是我的……
我移开了目光,身前高大的背影让我觉得心酸。
“独孤家主,你累了么?”引路的还是龙天,眨着机灵的大眼关心地问。
四王爷也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不得不对他一笑:“没事,只是感概,人的胆量是练出来的。下次来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坐山轿呢。”
四王爷嘴角翘起,似乎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我不由心虚,赶紧岔开话题道:“龙天,说起来,我一直有一事不解。”
“独孤家主只管说,我知道的一定不隐瞒。”龙天拍着胸膛道。
“我疑惑的是,你们是怎么认出四王爷的?”
“这个嘛,”龙天粲然一笑,“这是巧合!几年前端王阁下不是领兵围剿过梁丘么?对付我们端王自是不需亲临前线的,对不?”
四王爷微不可觉地点点头:“我在弥车城指挥。”
龙天得到证实,继续笑道:“端王这样的人物,我们怎么可能见过?不过,那位慕小将军我是见过的,知道他是王爷的亲随,是以猜想王爷必然也来了。”
我恍然大悟,知道四王爷来了,那他在哪里就太好猜了。只怕梁丘明那声喝骂也是半信半疑,见我们不否认就顺水推舟发作了。不由哭笑不得,想不到这个小小的疏忽差点儿要了我们三人的性命。
下了山,出口不是原来的那个。一出溶洞,万丈光芒射入我的眼帘,我不由用手臂挡住了阳光,感觉眼前一暗,睁眼看,四王爷正站在我身前,背对着我,却刚好挡住了阳光。
我心里莫名的感到温暖。可是……我还是低着头走出了四王爷的保护。
自问什么都不惧怕的心,却怕接受了他太多的关怀,坚强会变软弱,独立变成了依赖……
“小姐!”刚回到八仙镇的客栈,书画便欢呼了一声跑出院子,抱着我又叫又跳,全无大家族丫鬟的礼仪风范。
我拍了拍她的头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回来了?”
书画望着我,突然眼睛一红:“小姐,你瘦了,也憔悴了。”
我笑了一笑,道:“我没事,山上毕竟比不得家里习惯,如此而已。”
影卫们和四王爷的人也围了上来,问东问西的,好不热闹。
“独孤姐姐,事情完成了,回京你得请客!想起你家厨子做的菜,我都想把舌头吞下肚子去了。”慕白拉着我的手,欢天喜地的怂恿道。
“好好,这是应该的,回京之后还请几位军爷到独孤家行府一聚,独孤澜好酒好菜以谢各位一路以来的保护和照顾!”
慕白呼唤一声,一蹦老高,抱着一旁的毓敏又叫又跳。可惜似乎他没掌控好自己的内力,毓敏不设防,被他这么一抱,一抛……成了过肩摔……
我们的目光追逐着毓敏飞行的弧线,“砰”一声,毓敏双手着地,没能保持平衡,摔了个四脚朝天。
众皆目瞪口呆。
“你这个呆白痴!你做的什么!”毓敏满脸怒容,一个鲤鱼打挺毫不停留地直扑向慕白。
“哎呀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小气鬼!不准打脸!”
拳打脚踢,你来我往,两人滚泥巴似的在院里到处翻滚。众人笑嘻嘻地看着也不拦阻,只有毓笙一脸铁青,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家师弟。
被众人笑声所感,我郁闷的心情也稍微舒畅了一些。偶尔瞥见四王爷意义不明的目光,我说不出是悲是喜,只觉得喉间堵着一口气般难受,急忙转开了目光。
看了一圈,没看见庭昕。我疑惑了,庭昕怎么不在?
和书画主仆多年,她一见我的动作,便心领神会,悄声答道:“庭昕刚才还在,看见小姐你便偷偷跑去后院了。”
“为什么?”我想起临去前庭昕凶神恶煞般的威胁,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病倒的事情,皱了皱眉,“还是我亲自去看看吧。”
轻手轻脚地步入后院,庭昕正拿着一包东西低头往回赶。
“庭昕!”
庭昕看见是我,笑意一闪即隐,恢复原本的冷肃,道:“小姐你回来了。”
我高兴地应了一声:“嗯!你在这里干什么?”
“给你。”他把手中的纸包递给我。
我不由喜出望外,笑道:“给我?是什么东西?你刚刚去准备的么?”
打开纸包一看,色彩缤纷,红的蔷薇,白的玉兰,黄的月季……满满一包花瓣!
“我猜想着小姐回来一定想好好沐浴,没有香精浴液,有些花瓣……也是好的。”庭昕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我紧紧地攥紧了庭昕给我的东西,眼中一热,笑着点头,由衷地道:“庭昕,谢谢你。”
“小姐高兴就好。”庭昕闷闷地回了一句,疑惑地看着异常欣喜的我。
这笨蛋!从来只想着为我分忧,哄我高兴,我真的被他哄高兴了,他反而不相信了。
我转身就跑,刚从山上下来,也得洗一洗身上的晦气了!
不知庭昕他们从哪里找来一个可供三四人共浴的浴桶,我和书画这对主仆又难得地有了戏水的兴致,两人脱了衣服,嘻嘻哈哈的打闹了一番,都笑趴在浴桶边缘,被蒸汽一熏,有点儿恹恹欲睡的感觉。
“书画,你的疤痕还没好么?”透过水波,依稀可见书画腹部的剑痕,那是我第一次被赤沙帮追杀时她为掩护我逃跑受的伤。
“不碍事,反正在看不见的地方。”书画无所谓地摆摆手,大大咧咧地道。
“真的么?”我取笑道,“真的不介意么?不怕未来夫君不喜欢么?”
“小姐你坏死了!”书画大羞,推了我一把,我不由捧腹大笑。书画又道:“小姐,你说……男人真的会介意自己妻子身子这么丑么?”
我装作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大概……会吧。”
“那怎么办?”书画马上哭丧着脸道,“丑死了丑死了!”
“呵呵……我们的大丫鬟春心动了?”
书画没有说话,背靠木桶抱着膝盖,头都沉到水里去了。我推了她一把,她才顶着一头花瓣冒出水面,嘴巴以上的脸才露出来。
“怎么了?”我疑惑地道,“你担心这些小事,本家主叫三妹给你一些生肌去疤的膏药便是。三妹的药你该有信心吧?”
“小姐,”书画浮出水面,哀婉地笑了一笑,“小姐你喜欢过一个人么?”
我看了她好一会,不动声色地道:“你喜欢哪个人了?我给你去做媒。”
“小姐!”书画叫了一声,眼泪水稀里哗啦地流,先是笑声啜泣,然后是嚎啕大哭,像个三岁孩子似的哭得肝肠寸断。
“我……我只是个丫鬟……人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算什么东西?嫁过去……只能做妾……比猫猫狗狗高贵不了多少……不嫁不嫁!”
原来这丫头在我不在的时候出去闲逛,迷了路,被一位书生带了回来,后来又几次偶遇,从此一颗心就系在人家身上了。这丫头一向不安分,悄悄地跟踪那书生,发现人家是一大户人家的公子,心便碎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想不到书画这没心没肺整天嘻嘻哈哈的人也有意中人了。
我哼了一声道:“独孤家的丫鬟嫁出去,谁敢为难你?你还不晓得婚事也有利益关系么?有我在,一般人家的小姐也及不上你矜贵呢!做大房又有何问题?”
“真的么?”书画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小姐你给我撑腰?”
我噗哧失笑,点着她的额头道:“是!一般人哪敢欺负我的大丫鬟?你说?”
书画这才破涕为笑。
“好了,告诉我,那人姓名?年岁?籍贯?”
“他叫香檀,属鸡,应该和我同岁,是……”书画红着脸数着,突然又黯然失神,“我拒绝他了……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你这丫头!”我无奈扶额,“没关系,找到他说清楚就是了。”
“不行了!他……他昨天离开八仙镇,不知去向了!”说罢,书画绝望一般喃喃自语,黯然垂泪。“小姐,我觉得我快死了!从他离开我那一刻,我的心好像浮萍一样,随着他顺流而下,却不知道可不可以靠岸……”她又笑起来,“好在小姐你回来了!我有小姐就够了。”
我鼻子一酸,赶紧垂下眼帘掩饰异样。不为什么,只为楼高独倚,白蘋千帆。
心像缺了一块一般,我抓着仅剩下的一半,另一半却随着流水丢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