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之下》落月半山

2、见面

　　基地大多是盖着琉璃瓦的平房，这排房屋便是该雪豹保护研究中心所在地。

　　她坐下后，许元居并无被撞见说人小话的尴尬，主动挑起话题。
　　“听赵小姐是研究生态的，怎么会想到来动物保护中心？”
　　一旁的范才升眉毛一挤，怪异地看着许元居，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动物种群是我们研究的一部分，我本人也对野生动物的研究很感兴趣，之前还去过一些保护区。”
　　“的确如此。”许元居理解地点头，“是我误解了赵小姐，向您赔个不是，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这里的环境比较简陋，赵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们说。”
　　赵佐西笑得温柔，“没事的，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佐西就好。这里条件比待过的热带地区好很多。”

　　接下来话题转到了保护区的研究课题和工作，许元居为人随和，谈吐不凡，让她慢慢放下戒备，对他的印象倒变得不错。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贺宴的身影挨着门框进来，三人齐齐转头。赵佐西这才发现这位贺队长这么高大挺拔，身穿一件厚实的黑色夹克，臂膀显得十分挺阔。

　　后面还来了几个人，有两个手里端了杯子和玻璃罐。

　　许元居：“喝点米酒驱驱寒。”
　　“好，谢谢。”赵佐西微笑。

　　屋子里一共七个人，围坐在一个圆桌前。桌下是一个烧木柴的火炉，火炉是全封闭的，只一根烟管通向屋顶。房间里没有烟味儿，充满了木柴燃烧释放的热量。

　　范才升给每人倒了一杯米酒，扶膝坐下。

　　一时无人说话，气氛沉默了两秒。赵佐西不禁望向对面的男人——保护区的队长贺宴。

　　他启声道，“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互相认识下，再分配下个月的任务。”

　　赵佐西有些惊讶，贺宴的声音清朗富有磁性，听起来很年轻，而且不带哈克地区的口音。

　　她不禁认真打量起面前的男人，发现他的确很年轻，应该不超过30岁，眉目英俊，蜜色的皮肤，顺着明晰的下颌线条一直延伸到纯黑色衣领下方，眼神笔直锋利，在众人中气质拔群，只是神情略显疏离。

　　屋子里的人除了贺宴、范才升和许元居，另外的两男一女赵佐西都还没有见过。

　　坐在她左手边的一对青年男女姿态亲昵，显然是一对。
　　其中女人撩了一下头发，对赵佐西点点头，好像不太好意思，“你好，我叫刘佳，叫我佳佳就可以了。”
　　“嗯，佳佳。我是赵佐西。”

　　她指着旁边的圆脸男人，“这是我男朋友黄杰，我们是大学同学，一起在这边实习。”说着，她又指向稍远位置的另一个男人，“那是我师兄，叶希，是师兄介绍我们来这儿的。”
　　赵佐西朝他颔首，“你好。”

　　范才升坐在一旁暖手，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佐西姐，这个是目前项目的策划，附件里有你这段时间的大致安排，你有时间就看看。”

　　赵佐西接过，“好的，我回去看一遍。”

　　“赵小姐毕业于剑桥大学？”许元居饶有兴趣地问道。

　　赵佐西淡笑，“我去年毕业的，毕业后就跟着调研队到处跑，没找正经工作。”

　　刘佳：“佐西姐，那你会在保护区待很久吗？”

　　赵佐西翻了翻手里的文件册，“这个项目持续大半年吧，我现在时间蛮多的。”
　　刘佳眼里明眼可见的开心，“真好，这里女生少，我们有空还能一起出去玩。”
　　赵佐西也被她的笑带动，“是呀。”

　　**
　　晨光熹微，斜斜地透过亚麻窗帘流淌进房间。
　　赵佐西缓缓睁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哪儿，感受到木制装潢的沁香萦绕鼻尖，她才反应过来现在正躺在距老家千里之外的平房里。

　　昨天简单的告知了之后的工作后，大家便各自忙活去了。刘佳带她到生活区放好行李，陪她聊了会儿天。

　　兰斯保护区主要工作是雪豹的救助与放生。因为自治区的旅游业逐年发展，保护区研究项目得到的资金也越来越充裕，政府随即在雪豹保护区内成立了气候与种群研究部门，贺宴与许元居便是在部门成立之初来到哈克的。

　　赵佐西笑了起来，“那正好是我的本行了。”

　　刘佳有话学话地说：“保护区其实蛮缺人的，缺的就是像贺队、许老师这样的高端人才。听说他们过来后，保护区才争取到了和欧洲那边的交流项目。”

　　赵佐西听得认真，“他们来这里几年了？”

　　“五六年吧，反正听说贺队一直在，许老师寒暑假来的多。
　　“据说贺队以前是个富家子弟，贼牛逼，来了之后掏腰包帮这建了两栋房子，说一不二，上头来人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

　　赵佐西：“那他怎么来这儿的？”

　　“不知道，时间久了也没人好奇了。”

　　她就很好奇啊，赵佐西想。

　　*
　　赵佐西来到这儿领到的第一个任务是负责整理雪豹幼崽的哺育室，以及器械消毒，隔天一次。她登记本上的工作——翻译，似乎成了顺道完成的兼职。
　　总之，需要用到她的地方好像不多。

　　把行李放下后，赵佐西走出平房，打算熟悉一下这里的布局。

　　她还存了一点私心，想找找陆景川在这里的拍摄场地。

　　刚刚和其他人见面的时候不好意思提，但她又按捺不住好奇，期待能马上遇见陆景川。

　　走到院子里转了一圈，赵佐西就冻得迈不动腿了。这里好像也没有闲人，纠结中，赵佐西还是回到了暖和的卧室。

　　晚上这边信号也不太好，赵佐西刷了会儿陆景川的节目就睡了过去。

　　一场久违的自然醒，早上七点。

　　赵佐西想起自己的任务，爬起来开始洗漱，有了昨天的经验，她把口罩、围巾、手套都武装好才敢出门。

　　食堂在这排房屋最右边，赵佐西赶到时人已经多起来了。

　　因为保护区处于放牧路线途中，除了昨天认识的队员，许多附近的牧民也会来食堂用餐。多数人都晒得黝黑，穿着民族服饰，大大的袍子绕在身上，嘴里说着特有的方言，笑起来脸上堆起道道褶皱。
　　赵佐西一时迈不进去，似乎有一阵无形的隔阂阻在门内外。

　　“吃饭了吗？”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她转头，发现贺宴和许元居不知何时停在了她的身旁。
　　许元居懒洋洋地道了句：“早上好。”

　　“一起？”贺宴下巴抬了抬，示意进去坐。

　　三人每人端了一碗面，挑了个位置坐下。

　　对面坐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看着自己吃饭，赵佐西哪哪都不习惯。

　　能说会道的许元居稍微缓解了她的不自在，“这里多面食，隔两天会换菜单，明天早上应该有小米粥。”

　　“没事儿，我挺爱吃面的。”
　　尽管她在和许元居说话，视线却不由自主飘向另一个人。

　　存在感强得难以忽视。

　　赵佐西一抬头，果然撞进了贺宴的视线里。
　　昨天她就发现了，贺宴这个人初看冷淡，但队里所有人都很尊敬他，或者说，对他服气。

　　开会的时候他不怎么管队员，但是他们说的每句话贺宴都留神在听，一双眼睛漆黑有神，目光随着话题流动。

　　就像现在，他明显在意她这个新队员的状况。

　　“住的房间还好吗？有没有损坏的东西，让刘佳报给老李。”

　　赵佐西摇头：“都挺好的。”

　　这是真话，贺宴的目光笔直坦荡，丝毫不避讳，一眼似乎能看到人的心底，她这只菜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有什么就乖乖地说什么。

　　贺宴点了下头，“那就好，这里气候冷燥，注意保暖。”

　　“我们把微信加上吧，之后有什么问题也好联系。”许元居掏出手机，看向赵佐西，“佐西，你没进群吧，把你拉进去，队员之间都要有联系方式。”

　　赵佐西点进群成员，大家都实名了，群主是范才升，旁边顶着雪山头像的是贺宴。
　　她点进去看了一下，发现图片里不止雪山，山顶上还立着一只健壮的雪豹，齐身长的尾巴微微悬起，身姿挺拔，王者般眺望前方。

　　赵佐西一一添加，许元居即时通过。
　　贺宴全程没有动作。她抬起眼眸又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胸前口袋里卡着一个对讲机。

　　他调整了一下对讲机，“工作不带手机。个人习惯，你们可以带。”

　　许元居笑着摇摇头，“麻不麻烦。”

　　三个人静静地吃完面，前后走出食堂，期间遇见的每个人贺宴和许元居都会打招呼，牧民也很热情，有的老远就开始朝着他们笑。

　　“牧民们心思纯，和保护区关系也近，不过住这边的本地人不多，熟悉熟悉你就认识了。”贺宴随着她的步调，不急不徐地迈着步子。

　　“嗯，看得出来。”

　　走到屋前平地上，许元居挥挥手，“贺二，我先过去了。”又看向她，“我回办公室，有事找我或者谁都行。”

　　赵佐西：“嗯，拜拜。”

　　这时，不远处传来噗噗簌簌一阵声响，接着就是一连串咯咯哒的声音，越来越近。

　　赵佐西左右张望了一圈，视野中出现那群母鸡时，它们正像冲锋的士兵一样，瞄着敞开的篱笆拼命往外冲。

　　她正处于这支部队的必经之路上，愣在原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突然一只手横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臂一把拉开，“小心头上！”

　　赵佐西这才注意到有一只战斗鸡已经起飞，大张的翅膀不停扑动，堪堪要越过自己的头顶。

　　“啊！”她只想抱头蹲下，但是手臂被贺宴扯着，半边身子被硬生生拉了起来。

　　贺宴看着惊慌无措的她，有些惊讶，“没见过鸡？”

　　赵佐西抬起头，样子有些狼狈，“见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