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月光小掬

20、第 20 章（完结篇）

　　暑热难当，我走在一大早就有近三十度高温的街道上，心儿像被放在一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里，郁闷无比。不知是不是耳朵产生了幻听，无论走到哪里好像都可以听到《罗曼史》的旋律。
　　这只曲子我听过太多遍了，竟不知，已被它乱了心。
　　程非凡走在我的身边，一样是在走近三十度高温的街道。他沉默着，只是偶尔扭过头来问我一声：“快到了吗？”
　　“还没呢。”
　　于是两个人继续茫然地走路。
　　终于看到程卓然的小楼，看到玻璃屋，看到院墙上的爬藤，停下来，我发觉我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程非凡见我停下来，盯着眼前的建筑发呆，便说：“到了是吗？”他走上前，抬起手，用右手的食指按响了院门上的电铃。
　　******
　　不想再叙述那天在程卓然的小楼里发生的事情，因为那实在对我来说是一种无比心痛的经历。无论是卓然与非凡的相对无言，还是我看到一身白衣，从程卓然的二楼上走下的杜心儿，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想失去我的视觉，听觉和感觉。
　　就好比桌上被打乱的一局棋，虽然经过整理，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可是每个棋子都已不在原来的状态，而且，因为经历了迷乱，所以都是满心的沧桑。
　　那一晚，我和程非凡一直逗留到黄昏，我所看到的，一直是杜心儿苍白的微笑，程卓然淡然的双眸，还有程非凡沉默的表情。
　　那一晚，只有当他们两兄弟坐在一起听那张《落鸿如火》时，我的心才轻松了一些。窗外的黄昏沉重地压在窗棂上，那一刻，我有种落泪的冲动。
　　辞别程卓然和杜心儿，我和程非凡走出了小楼。此时夜凉如水，月朗星稀。我们沿着靛青色的柏油路缓缓地走了下去。走了一条街，两条街，三条街。
　　走得数不清多少条街了。
　　程非凡突然停下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我惶惑地凝望他，看到他眼底有燃烧着的火焰，低低地，他用一种近似咆哮的声音在说：“你根本不爱我对吧，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对吧。那你为什么现在还要和我走在一起？”
　　难怪有句话，叫做，佛也发火。
　　说得时尚一点，应该是惰性气体在燃烧。
　　“可是不行，”他的目光忽又闪烁，他一点点地把我更近地拉到他的怀里，“不行，我不放你走，我决对不会放你走。不爱也可以，随便你，可是，我不让你走。”
　　哀伤地望着他，我喃喃地说：“我不走，只要你不放，我就不走。”泪水再次不受控制，从眼中滑落。头脑中被一些纷乱的思绪挤满，全是程卓然伴着我在这一年时经过的种种，最后，全都化成一曲《罗曼史》在我的心头一遍一遍不停地奏响着。
　　他瞪着我，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终于放开了我的手臂，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陪我一年吧，就一年，如果到时候，你还是不爱我，我就放你走。”
　　******
　　三年后。秋
　　一架中国民航的银雁缓缓地穿过稀薄的空气，从他乡归来。
　　坐在机舱内的座位上，我混混欲睡。
　　一只手忽地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合上了我膝前座位上的书本，“飞机快要降落了，你想装认学下去再装。”
　　他的动作和话语惊醒了我，一翻眼皮，我迅速地瞪起了圆圆的眼睛，“程博士，你现在是一位知名的学者，所以你必须在嘲笑别人的时候衡量一下是否会影响你的风度值和魅力值。”
　　程非凡不和我理论，一巴掌把我的头按到了椅子的靠背上：“对你，讲风度就对牛弹琴了。”
　　我对他怒目而视，用口形骂了他一句FQ这个外国国骂，然后扭过头，望向窗外，看着那一大片破云而现的陆地，心情突然紧张了起来。
　　“你别怨我再你唠叨，既然回国了，就该去见他一面。”耳边再次传来程非凡的话语，这一次满含语重心长的味道。
　　我把手握紧了拳头，下意识地啃咬着，茫然地摇头。
　　当初和程非凡一起出国留学，是为了履行与他那个一年之约，可是还没有到一年的时间，他就把他的努力像做了一个失败的实验一样写下了实验的总结：时间和距离根本无法左右爱情的存在与否，充其量只能算做是外因，真正的爱的决定因素是两颗心的相互吸引与聆听。
　　他吹嘘他这总结该拿诺贝尔love奖，然后宣布林飞飞自由了，并催我回国，回到他哥哥的身边。
　　一催就是三年，一催催到了现在。
　　飞机终于着陆了。我们提着行李走出机场。
　　国内的蓝天，一碧如洗。母校的车早已等在机场外了，我沾了程非凡的光，得到了学弟学妹们的激情迎接。欢迎的仪式，持续了很晚。程非凡这个级别的归国学子，的确值得人民为之敲锣打鼓。
　　我因为时差的关系，头痛得不得了，便先回了招待所，睡起了大头觉。
　　谁知觉睡了一半我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久的未来……
　　迷迷糊糊地接听，“喂，林飞飞现在正深度睡眠中，请勿打扰。”
　　电话那头传来了程非凡的吼叫，“林飞飞，你少给我发神经病，快去看电视，中央三台，快去看。”
　　“程非凡，你才是神经病呢？你不看看现在是几点了，你当我和你一样？也是睡眠功能障碍。”
　　“林飞飞，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去看，快点，去看。”吼叫声变得沉重了起来，话语中有着不容我争辩的力量。我只好爬下床，打开了电视，把频道调到了中央三台，立刻，我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手中的手机，遥控器都从手中滑落了到了地上。
　　手机那头程非凡的声音还在急促地说着：“看到了，飞飞，你看到了吗？”
　　没错，我看到了，仪态万方的杜心儿正接受着中央台的记者访谈，电视屏幕前她的笑容灿烂得如同一朵春花。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得了白血病了吗？三年前她不就是重症疾病末期了吗？而我就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她离去的现实，无法让一层旧人逝去的阴影笼罩在我的头上才一而再，再而三，三年多都不肯回来啊。
　　头脑好一阵的眩晕，我腿一软，跌坐在了床上。
　　******
　　几个小时后，我立在杜家正厅那一溜儿的分不清是窗子还是门的玻璃前，一个穿着白衣白裙的工人为我打开了一扇玻璃门，一道金灿灿的阳光攸地划过我的眼前，然后一溜烟地消失在窗外那一丛丛灌木植物的绿意之中。
　　“对不起，我不进去，因为进去的话我怕我会憋死。请你们太太出来，就说林飞飞找她。”
　　几分钟，瓷人儿一般的杜心儿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脸上，有着妖艳的笑容，“林飞飞，你终于来了，比我预计得晚了好久啊。”
　　望着她那张美丽的脸，我觉得我的心都在抽搐，“那张病历是假的吧，你是故意丢给我看的对不对？你，还是人吗，连自己都可以咒？”
　　她的脸儿阴郁了，可是很快就换成了那种盛气凌人的表情，“我喜欢啊。你这个笨蛋，一张纸就可以把你骗倒，真是没意思。”
　　听到她亲口承认利用了我的同情心，我气得全身发抖，压抑着心中的怒气，我冷冷地问：“卓然现在在哪儿？”
　　她的眼光变得冷了，故作轻松地说：“我又不真的得病，他发现后就走了，我现在根本就不在乎他，管他去哪里？”
　　泪水盈满了眼，我却笑了：“杜心儿，到底谁是傻瓜笨蛋？好像是你，你费尽心力，连假死都用上了，也得不到他的爱，你真是可怜。”
　　她盯着我，嘴角抿成了一个坚硬的角度，没有讲话，因为无法克制，所以眼中充满了受伤的表情。
　　“我太感谢你了，因为你没死。”
　　她嘴唇微微地抖动了起来，可是我没有心情再理会她受伤还是愤怒了。转身离开她，我心头只被一个想法占据：卓然，你在哪里？
　　背后传来她冷冷的声音：“我都找不到他的，你一定找不到他的。”
　　甩我的头，哼，你是你，我是我，少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
　　一个多月了，找不到卓然。
　　去了很多地方，访了很多人，不见卓然。
　　有人告诉我，他出国了。有人说，他去非洲找灵感去了。也有人说，他在西藏。
　　得到了这方面的灵感，我来到他帮我找回声音的加拿大育空河流域那座小小的城镇，可是空空的别墅中，静寂的街道上，没有他。
　　我像没头苍蝇般地到处飞，可是我飞过的地方，没有他。
　　我回想起我曾诅咒过让自己人间蒸发。没想到，竟会应验到了他的身上。
　　当秋变为深秋，叶子就开始掉落。
　　一天，萧可来找我：“飞飞，我马上要举行巡回演唱会了。”我对他微笑：“祝贺你，我到时候一定会去捧场。”
　　萧可望着我，突然说：“你不想唱吗？也许他会听到。”
　　他的话如同在我的面前开了一扇窗，我怯怯地问：“我可以吗？可以在你的演唱会上为他唱歌吗？你现在是巨星了，这方便吗？”
　　他用力点头：“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是名符其实的薰衣草恋人啊，林飞飞在萧可的演唱会上唱歌，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喉头被哽住，我再也讲不出一个字来，只能伸开双臂，紧紧地拥抱他。
　　“飞飞，你想唱什么歌，我让音响师去准备。”
　　唱什么歌？我怔住了，一些回忆迅速在脑中浮现。那一晚，我本来是要和他去试音，可是，我却坐在站台上哭泣。
　　有一首歌，是他写给我的，如果可以唱，我要唱这一首。
　　萧可走后，我走上了二楼，来到卓然的玻璃屋里，坐到钢琴旁，拾起最上面的那首曲谱。曲谱是他用好看的手写体写的五线谱，标题的位置，写着《那瞬芳华》四个字。

　　“十三岁的雨飞扬
　　谁站在屋顶傻傻地看
　　你说爱我爱我一遍遍
　　学走路走不出千山万水
　　风儿数不清发丝我期待着谁
　　三十岁的云路过
　　不见了谁的目光
　　草坪上的单翅蜻蜓没有方向
　　我把爱放进没完没了的主张
　　寂寞是雨帽不见十三岁的天光
　　一起飞，没有脚只有翅膀
　　天空中有写满童话的城堡
　　一起飞，没有路却有方向
　　期待那一抹不变的深蓝”
　　我的手指轻轻地掠过纸页上那一道道深刻的痕迹。在心中一遍遍地默读着没有脚只有翅膀，没有路却有方向。
　　慢慢地，我的心平静了下来。
　　卓，我相信，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
　　几个月后，巡回演出结束了，我背着简单的行李，风尘仆仆地回到家。
　　站在门外，我觉得我的心好像要跳出嗓子眼儿啦，不停地说着，没有人也不要失望，相信不在家他就是在回家的路上。
　　掏出钥匙，把它插在锁洞里，突然，我的身子僵住了，因为我发现门没有锁。极度的兴奋让我脑部一阵阵地眩晕，轻轻推开了门，我走进了房间，随后我听到了一段美妙的钢琴声从楼上飘了下来，正是那首《罗曼史》。
　　我的泪水再也无法遏制，潸然而下。

　　（感谢你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