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容》水榭歌风

5、四

　　楚忆容折腾了这么一晚，结果第二天还是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上班。当真是熬夜成习惯，陆知知见了她这模样，居然也没有大呼小叫，还想方设法帮着她遮着瞌睡的样子。好不容易道了午休，终于可以睡觉，程水清恰好打电话来，听着她声音空荡，倦倦的意思，不由得笑：“怎么，昨晚上纵欲过度？”
　　实在是渴睡得狠了，连脑子都不好使。楚忆容慢了好几拍才想明白程水清话里的意思，也亏得这些年互相掐架练出了厚脸皮，这时候也只是啐了她一口，说：“去你的，我有那么没定力去把人家扑倒？”
　　“哎哟，话可不是这么说。慕容师兄如此美色，不扑倒可不是枉为狼女了？”
　　程水清没脸没皮的在电话那边笑，好不容易笑完了，问：“我们同学有聚会，能带亲属的。你要不要跟着我去玩玩？”
　　楚忆容道：“没认识的，我去了也无聊。”
　　其实只是想回去补眠。
　　程水清道：“去嘛。那一帮子恶棍个个混得不错，你得个眼熟不会亏了的。况且师兄也去，你总得当面给人家道谢吧。”
　　真是头痛。没得还惹了这么一个麻烦。早知道昨晚就不找程水清了。
　　下了班，想着也要给个答谢的礼物，便去了商场转悠。和程水清混在一起的总不是等闲人物，楚忆容也不敢随便拿什么东西忽悠人，实在没什么买的，最后只选了一双爱马仕茶杯包了。那个慕容瑾，总也得喝水吧，
　　结果程水清他们家的同学聚会居然开在了酒吧，一群人吆五喝六的吵，灯光也晦暗，谁知慕容瑾在哪。程水清这个人来疯，见了熟人就抛了闺蜜，早就和人喝酒扯淡不知今夕何夕去了，留着楚忆容一个人角落里发霉。楚忆容郁卒无比，一个人老老实实喝完面前摆着的饮料，就打算和程水清说一声，回家睡觉去。
　　可一瞬间，竟然看见了顾无言。
　　居然看见了顾无言。
　　她都不知道那到底是真人，还是只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一个影子。模糊的一眼，隐隐约约的一个深色侧面，她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闪电般移开视线。心脏鼓噪得剧烈。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脑子里兜兜转转，只是他。
　　是谁说的。这世上又不是真的没了谁离了谁不能活。可是梦回依约的思念是真的。沉在心里的钝痛也是真的。不致死，只是来回的，反复的，温柔而彻骨的折磨着。
　　那个词说的真好是吧。生不如死。
　　都不敢去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只是跌跌撞撞，想着要离开。
　　到了大门口，心跳还是剧烈，思考的能力却总算是回来了。正打算往门外面跨，却听见有男声在后面沉沉喊着：“楚忆容？”
　　当时身子就僵了。可是还是不得不转过身来，一抬头，看见的却是慕容瑾。心里舒了一口大气，却突然觉得非常挫败。楚忆容有气无力的挤出一个笑容：“啊，慕容师兄。”
　　这句“师兄”喊得不伦不类，对面的男子也只是一挑眉，微笑道：“没想到遇见你。要走了么？”
　　楚忆容呆愣愣，答应了一声。慕容瑾道：“那巧，我也要走了，送送你吧。”
　　楚忆容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推辞着，只是说不用。怎么看慕容瑾那个男人就是一个麻烦，她真是脑袋进水了才会沾麻烦上身呢。只是慕容瑾见她拘谨的模样倒是愈发觉得好笑了，便说：“送女士回家是绅士的荣幸。楚小姐不会是连这种荣幸都不给我吧？”
　　于是最终还是苦着脸被绑上了慕容瑾的莲花跑车。
　　上了车才想起自己手里一直拿着预备送人的东西。这时候再拿出来，怎么都有一点敷衍的感觉，楚忆容想了想，咬咬牙，还是厚着脸皮乘慕容瑾发动车子的时候把东西递过去了，强笑道：“昨晚上真是谢谢了。”
　　慕容瑾偏了脑袋来看，眼波微动，眉目安然，侧脸当真是称得上完美。他倒是很干脆的接了东西，按着西方礼节当面就打开了。一见之下，却不由失笑：“爱马仕小姐？”
　　选东西的时候没怎么上心，结果一不小心居然牵扯到电影，怎么听着那话都是别有意味。楚忆容一时讪讪，只当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她坐在车后，慕容瑾开着车，一和楚忆容说话就习惯性的偏偏脑袋：“今天上班没迟到吧？”
　　微微带着笑意的声音。楚忆容呆了一下，总是不太习惯别人自然而然的熟稔，只是“啊”了一声，然后简单的说：“没有。”
　　前面的男子“哧”的一声笑了下，又说：“我估摸着你心里在骂阿橙呢。好不容易下了班可以补眠，结果还是被拖出来。”
　　楚忆容微微呆了一下，并不想说话，可是看着慕容瑾侧着脸认真的样子，居然有点不忍心掐断话题，想了一会儿，就笑：“这么多年早都习惯了。她和你们在一起也是这样？”
　　“是啊。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慕容瑾垂了眼，眼角却上扬，整个神情都是轻快。“你知道吗，那时候整个学校的男生都追过阿橙呢。她的眼光高，来一个拒绝一个，来两个拒绝一双，不管不顾，也不怕得罪人。最后我那几个兄弟干脆把我推出来，可是阿橙居然还看不上！”
　　他清朗朗的笑：“好歹我也是不错，那可是我唯一一次被女孩子拒绝啊。”
　　楚忆容慢慢的说道：“你不是她要的人。本来爱情就是这样，即使再好也没用的吧。”
　　却不料前面沉寂下来，良久，才说：“是么。”
　　只有说话的人，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仓皇。

　　很久以前楚忆容曾经问过父亲，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父亲只是恍惚了一下，问她：“容容，你知道什么是‘一期一会’么？”
　　所谓一期一会，就是说，在那样的时间，那样的地点，和那样的人，做那样的事，这样的机会，一生也只有一次。而时光流逝，一去不返，不能够珍惜那样时光的我们，终究也只能站在岁月中默默叹息。
　　我知道你是我要的人。可是现在我只能回忆你的容颜。那是因为我知道，再也抓不住。
　　他们都比不上你。所以我宁愿抱住回忆。

　　楚忆容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程水清，上个月她在一场画展上看见了宋书白。依然是细框眼镜一脸儒雅的样子，笑起来轻慢懒散，容颜居然未见大改。他还记得楚忆容，一脸坦然的上来打了个招呼，并不问程水清，匆匆忙忙的就又去陪自己身边那个小女友去了，细心呵护宠爱备至的样子，也是一如当初。
　　程水清曾说她犟，一棵树上吊死了也不知道转弯。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过往的回忆，死不放手，怎么也不放手。最后，灭顶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