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春寒》lambda

19、乱禁 中中中中中

　　宫道上短兵相接，刀光剑影随着一声声“锵锵”地金石声作响。

　　介嘲提枪而立，耳边风声骤起，他侧身躲过这无形的一击，转手一枪杆扫在银青身上，后者身形趔趄，跌出去好几丈才堪堪停下。

　　耶耶面前坑坑洼洼，被他踏出一个接着一个的巨兽脚印，他身上满是伤痕，道道恐怖的沟壑纵横交错，都是介嘲的长.枪留下的杰作。

　　三位宗师境，二对一缠斗这么久，足足三百招，他们始终没有碰到介嘲哪怕是一下，自己倒是逐渐力有不逮，时不时就被介嘲抓住机会留下几道伤痕。

　　这还是宗师境吗？

　　在耶耶记事以来，他与人打架，无论是普通切磋还是眼下的以命相博，都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就连跟最大王庭中那位举世无敌的霸主过招，尽管对方未曾出全力，全当是小打小闹，也没有像当下这般被牵着鼻子走。

　　他怒吼一声，又飞身高高跃起，挥着双拳朝着介嘲砸去。

　　后者倒是闲庭信步，以守为攻，左手.枪身回拉，枪刃在空中扫出一套连花，震颤着戳出，直直撞上耶耶胸口，后者在空中的身躯先是一滞，紧接着便直直倒飞出去，胸膛一片血肉模糊。

　　“莽夫！这样下去会死的！”银青呵道。

　　介嘲冷笑，用北颓话说道：“你也会死的。”

　　耶耶吐出一口血水：“这家伙的北颓话一股子沙子味。”

　　“亏上次武评中原人把你列为大莽的第十七，浑身解数，就这点能耐？”银青瞟了他一眼。

　　耶耶不以为然道：“你这狼骁卫暗部的第三左军司也不过如此。”

　　狼骁卫暗部？
　　介嘲恍然，他这就明白了为何那位始终带着面具的北颓人身法如此鬼魅，踏入烟雨了无痕迹。他在安西掌兵这么些年，早听闻北颓有一个藏在背地里的谍报机构，名为“暗部”，这么多年来不遗余力地往南渗透，听闻早些年寰京一些蹊跷死亡的官员都是他们的手笔。

　　突然，介嘲猛然抬头，如临大敌。

　　现场所有人无论是兵卒还是大臣，尽管他们许多人在武道上根本不入流，连最基本的运气都还未掌握，或只是丁等武夫、丙等武夫，但无一例外，都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惊人气机。

　　五人凌空，负手而立，各居一处方向，将介嘲围住。

　　大宗师境，十二气府与天地相通，举手投足间皆有大玄妙，可踏虚而行。

　　银青与耶耶见到他们五人后都松了一口气。若论菜次，他们俩只是正餐前的甜点而已，最多是个添头，这五位才是国师真正的杀招。

　　如今瞒天过海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们二人便也不再拖沓，与五人点头示意后便径直离开，北上返回草原。

　　其中正西方向那人朝介嘲笑了笑，用中原官话说道：“介兄好久不见。”

　　介嘲眯起眼扫视五人道：“五位大宗师来围杀我这么个宗师境，北颓好大的手笔。”

　　“介兄说笑了，寻常宗师境可没有你这般骁勇。”那人轻笑。
　　他身穿一身素白长袍，说话时始终带着抹缜密笑容，虽是笑着，却让人不寒而栗。

　　“元觎一，半年不见，以为你小子在安西被打怕了跑回家去了，怎么，你的西朝廷不要了？”介渊淡淡说道。

　　被称为元觎一的白袍人还未出声，他身旁那位居正北方向的人先开口，声音嘶哑：“就是你在安西的陷马坡杀了我大颓二十万人？”

　　元觎一神色颓然，默不作声。
　　如果当时他没有被国师召回大王庭，也许就不会被介嘲给抓到机会了，那这二十万人是生是死，犹未可知。

　　中间那人说：“郭檗尔也是死在此人枪下，草原年轻一代里，他的天赋最高，也最受霸主器重，好好培养有很大希望跻身大宗师，可惜折在此人手中。”

　　“磨叽什么？动手便是。”

　　介嘲冷笑，一跃而起，长.枪上撩，直直刺向中间那位的咽喉，那人闪身躲过，以二指捻住枪尖，双手一送，以他大宗师的境界，本该将这一枪的力道悉数化解，反掷回去才对，却发觉此枪来势汹汹，竟有些招架不住，慌忙用整只手握住枪尖将其生生拦停，殷红色的鲜血顺着他的手掌簌簌流下。

　　他猛然一挥，将介嘲扫回，望向被长.枪留下了一道深深伤口的手掌，倒也不恼怒，说：“甲乙丙丁、大小宗师、陆地神仙。这些规矩框架都是你们中原人定的，我们大颓觉得合适，便也沿用，有言道：‘纵使一气破甲万千，乙与甲争难如登天’，说的就是这境界之差，一上一下，就隔了不知道几重大山。自从我跻身大宗师境后，这三十年来伤到我的人，除了那位不可一世的魏须年[1]以外，也就只有你了。”

　　他微笑道：“何苦压境呢？”

　　其余四人闻言先是一愣，仔细看向介嘲时，这才恍然大悟，此人体内十二气府通透，自身散出的气机若隐若现中蕴着股长生意，已然有了跻身大宗师的能力，可此刻周围环境却并未受到他气息运转的影响，还是宗师境，可见在刻意压境。

　　介嘲嗤笑，冷冷看向五人，枪尖闪出寒芒。

　　中间那人淡淡叹了口气。若是此人跻身大宗师境，借着这寰京的浓郁气机，虽说还是无法与他们五人相斗，却总归是可以酣畅淋漓地打上一架，现在的话，也就是五人合力一击而已。

　　何苦着急寻死呢？

　　他问：“真不破境？”

　　介嘲置若罔闻，长.枪横扫而出，刮起残影，风卷残云般势大力沉。

　　五人同时运转气机，腰间刀剑都在这一刻斩出。

　　如山呼海啸、振天撼地。

　　那股威压临近时，介嘲闭上眼，鬓间长发肆意后扬，脑中回忆如同走马灯。

　　当年策马寰京的秦王爷，顶天高儿的纨绔贵胄，一路上熙熙攘攘，这四十年过去回头看才发现身边人谁都没能留下。

　　幼年时的好友，原禁军都督之子，因受先帝猜忌，全家被秘密灭门。

　　他赶到时，记忆中性格淡漠如雪的少年已经奄奄一息，漫天飞雪中，那咒骂声也像是隔着一层薄冰，在生命的最后，少年逐渐平静，只是轻声对他说了一句：我只想活着。
　　那天夜里，介嘲入丁等，武道伊始。

　　少年时的老师，严肃刻板的老夫子，受晋国公高馗牵连，当年寰京三万人头落地，他便是其中之一。

　　直到上课时，他看到新来的年轻夫子在门口朝他谄笑着叩首，才知道那位在他偷懒时打手板一丝不苟的老人已经离世。
　　他由丁入丙等。

　　隐姓埋名浪迹京城时结识的友人，一位前来寰京赶考却名落孙山的落魄书生，二人把酒言欢，共斥世道险恶，后来他却不知怎么进入了那天杀的拱卫司，后死于一场针对江湖的机密行动，尸首难觅。

　　介嘲现在都还记得他在一次喝醉后，高声朗诵的古贤诗句：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从拱卫司得知他等死讯后，介嘲月下独酌，由丙入乙等。

　　爱人为辽覆高阀之女，初见时她女扮男装随父进京，诸多世家子弟俯首脚下，只有她敢抬头看着自己笑，少年以为被嘲笑，气不过之下挥舞着拳头就要跟人打架，将门女子身材颀长、招招狠辣，没几招便被人揍翻在地，后来两人心意相通、共同策马京华。
　　再后来她父亲病重，返回辽覆，两人鸿雁来往，直到有一年书信迟迟不来，以为是风雪堵了道路，车马不通，后来才知道，她代兄出征，死于辽覆囚龙关。
　　介嘲由乙等入甲等，武道小成。

　　四个月前，一直跟随着他的副将裴俊，也战死在安西陷马坡。
　　也就在同一天，他一举突破武道宗师。

　　入宗师后，介嘲才以管窥天，看出些毫无定数却又在冥冥之中的事来——

　　孤煞命格，身边人不得善终。

　　不是那些亲近人的死让自己一朝悟道破境，而是自己的破境，导致他们的死亡。

　　他与山巅何来几步之遥？只如油纸般薄如蝉翼，但命也是，只是这命不是他自己的，倘若他真的跻身大宗师境，下一秒会是谁的命星陨落？

　　介嘲遥想起当年初见，他看着怀中的婴儿，一脸嫌弃，而对方却吱吱呀呀地像是在叫爸爸[2]。

　　五人的耳旁突然响起除了刀剑轰鸣之外的其他声音——

　　这个男人在临死前“哎”了一声。

　　笑意盈盈，像是在回应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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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魏须年：前朝燕王，镇守辽覆，深受末帝李素却信任。
　　详见（除去引子）第三章王敬之与介渊对话。

　　[2] 《广雅·释亲》记载：“爸，父也”。在古代是可以这么叫的。

作者有话说

　　介嘲下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