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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乱禁 上 ...

  •   大雨滂沱,北风凛冽,腊月刺骨的寒凉还没完全走远,此时全裹在雨里重新打向人间。

      谢峭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完全打湿,紧贴着滑腻衣裳的后背已经快要没了知觉。

      “去他.妈的北颓人,走!”他陡然站起身来,振臂对柴峙说到。

      柴峙已经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他闻声愣了愣:
      “嗯?”

      “去垂庆殿。”
      说话那人迈起悠悠长腿就要往垂庆殿跑,顺手从地上抄起两把佩剑,扔给柴峙。

      柴峙有些犹豫:“不去通知别人吗?咱们俩人......”

      “北四门那么长一条路,平日里半时辰一巡防,这次你进来的时候,可曾见过半个兵卒?”谢峭侧过身来站在原地,身姿颀长,看向他,“现在去城外京畿的戍卫调兵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柴峙点点头:“这倒是,但是就咱们俩人......”

      “你是不是怂了?”谢峭眉毛一横。

      “今天谁怂谁是小王八蛋。”柴峙听到这话,脸色倏变,登时将剑挂在腰间。

      两人刚打算往前,却遥遥看着前面绕出一队兵马,准确来说是一道兵马,将整个宫道塞的严严实实,正列阵朝着他们这边走来,在他们身后,一群官员被推搡着向前走的踉跄身影隐约可见。

      谢峭当机立断,大步向前,在那队兵马还没有看到西华门后的他们时,就一手提起柴峙,一个纵身,后者身形一僵,两人便稳稳擎在了西华门上的凹糟中,此处空间狭隘,原为供奉佛牌的地方,只能堪堪容纳二人身形。

      “别吭声。”谢峭对着柴峙比了个嘘声手势。
      此刻二人脸对脸胸对胸,能直接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

      柴峙双手紧紧抓住两旁的木壁,面色难堪,连连点头。

      谢峭疑惑问道:“你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柴峙双眼紧闭,半天才从嘴里蹦出两个字来:“恐高。”

      铁甲铮铮声愈发靠近,脚步声笃笃作响,每一声都踏在二人心弦上。

      柴峙深吸一口气,看向谢峭,后者正对着他说些什么,看口型,应该是“你怕吗”三个字。
      柴峙摇了摇头,对方却突然摆出一副怀疑笑容,伸手抵住他的胸口。
      心如鼓擂。

      他白了谢峭一眼,打开了那只手。

      谢峭歪着头往下望去,兵卒如一道长龙般连成一片,大臣们都被绑住手押在了队伍的最中间,而在队伍最前面,有几人骑马前行。

      谢峭看到了三皇子和禁军府都卫都御史萧屈和。

      不是北颓人么?他有些疑惑。
      难道三皇子和北颓人勾结在了一起?

      轰!

      突然间他浑身寒毛竖起,一声巨响在他耳边如雷霆般炸裂。谢峭完全来不及思考,拽起柴峙就冲了出去,就在他们掠出西华门的下一刻,西华门上的横阙斗拱便被人从另一侧一拳砸得稀巴烂,许多佛牌化作齑粉。

      那人如巨兽般体型庞大,一只手攀在西华门上,悬挂着看向他们,露出一抹狞恶笑容,而在西华门的最顶上也站着一人,身上衣衫没有一点湿迹,雨在他上方打下时像是被伞簦挡开一般,向周围散去。

      谢峭拉着柴峙在一旁的宫墙上站稳,脸色凝重。

      所有人都被这一阵巨大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朝着这边看来。

      三皇子坐在马上,用马鞭指着他们笑道:“二位真有雅兴,大雨天跑到宫墙上幽会,待本王成了大事以后,必封两位一个金童玉童的美称。”

      谢峭打量着他:“三皇子,你这是作何?”

      三皇子笑吟吟:“你猜。”

      一阵马蹄声踏踏疾行,撞破重重风雨。
      宫道的另一端涌出人马,为首的正是感受到垂庆殿这边气机紊乱的秦王介嘲,他披着一身墨色蟒袍,脸色阴沉,拖一杆黑色长.枪。

      修炼武道后,人气府通透,与万物相通,可感受在天地之间的气机流转。刚才耶耶与兵卒争斗时气机在体内不断运转,引发波动不小,这才惊动了已经离开的介嘲。

      他勒马停下,身后的数百骑也就一并停下。

      “吾儿阿渊在何处?”介嘲冷冷觑着三皇子。

      三皇子不慌不忙控着战马缰绳原地打转,高声喊道:“皇叔!侄儿正找你呢!”

      “少废话,乱臣贼子,胆敢勾结北颓人乱我寰京!”介嘲冷笑。

      三皇子似被戳了痛楚般脸色阴沉不定,一只手勾在西华门上的耶耶咧嘴一笑,抬头用北颓话问头顶那人:“他是谁?”

      “秦王解嘲。跟你同王庭的郭檗尔,就是被他杀的,他镇守安西这十年杀了我大颓好儿郎何止十几万。”银青双眉紧蹙,这小子明明说寰京内没有其他大宗师境界往上的人物了,可此刻高坐在马上的蟒袍男人四散出的气机分明已经有了传言中宗师境往上才沉淀出的天象意味。

      “大漠八虎之一的郭檗尔?那家伙曾经还跟我摔过跤呢,原来已经死了。亏了当年在王庭里吾主最器重他。”耶耶不以为然,啐了口,攀着西华门的手臂肌肉暴涨,整个人猛然腾起,跃入空中。

      “管他是什么秦王不秦王的,先撕开看看!”

      他重重地砸向在空中看来如豆粒般大小的一骑。

      银青也在这一刻隐去身形,抽出腰间的双匕,下一秒身形如鬼魅般在宫墙墙面上掠过,跳入烟雨中,了无痕迹。

      耶耶的铁拳几乎将要砸中,银青的匕首也即将刺破面前人的咽喉。

      千钧一发。

      介嘲斜提在身后的黑色长.枪终于出手,骤然在身前划出一轮半月,将二人的攻击给一并截在了空中,身下马匹岿然不动,只是长.枪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石声响。

      他拉回枪身,眼神锋锐,枪刃蓄力般呼之欲出,目标正是还在滞空的耶耶。

      银青脸色大变,仅仅是才过了一招而已,他持匕的双手便微微发颤,双袖更是如同灌风般不停涌动,久久难平。

      “小心!”

      他大声喊道,瞬步上前想要逼停介嘲,但双匕还没靠近对方,便被变招后迅速横扫而来的枪尾打飞出去,吐着鲜血跌落在雨幕中。
      胸口衣物被打的粉碎,戴在最内处的护心镜也被扫出一道沟壑。

      耶耶落地后没有停顿,如小山般的身躯在石砖上硬生生踩出两个脚印,猛然向介嘲冲来,势不可挡,一步一个粉碎脚印。

      介嘲翻身下马,一手将长.枪收回,手握枪纂[1],枪刃斜抵身后地面,黑色长.枪的枪身也在这一刻变得通红,以枪刃为圆心向四周震起涟漪,气浪回旋,如同平底龙卷般呼啸着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直直压在一路冲刺而来的耶耶肩上,后者瞬间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一时间激起不少尘土。

      耶耶在坑中挣扎着站起身来,双腿弯曲,身上没有伤口,但沾满了污泥,狼狈不堪。

      三皇子脸色阴晴不定,大手一摆:“放箭。”

      数千禁军在他身后列出阵形,搭弓瞄准。

      介嘲瞥了他们一眼,兵卒已经下马摆出盾阵,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小口,其中一名兵卒向他喊道:“王爷,入阵吧!”

      介嘲不为所动。

      近千只箭铺天盖地如雨点打下。

      箭落在盾甲上锵锵作响,不时迸出火花,而落在介嘲身前一丈就如遇到无形坚石般被拦住,掉落在地,箭镞无一不碎裂。

      一轮箭雨后,双方都默契地抽出刀剑,朝着对方厮杀过去,整个宫道上回荡着铁器碰撞的嘶鸣。

      黑甲对黑甲。

      耶耶与银青再度暴起,从两面袭向介嘲,却被后者一记角度刁钻的横扫被双双拦住,一时间僵持不下。

      自当朝起,官员不可佩刀悬剑进出要司衙门,许多官员为了图省方便,即使是平日里也不曾沾染利器,持续了八百多年的“文悬剑武佩刀”也在大常被彻底严令废止,因此那些平日里只读些圣贤书的文人书生见到此刻这种拼杀场景,各个都拼了命地往后推挤,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拦在最后的兵卒们几乎要被他们推散开,手持着枪矛往前顶着阻拦,大声呵斥。

      介渊眉目微闭,面色苍白,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两鬓发丝四散着紧贴在两颊。

      他被人群推挤着往后退去,脚下一实,不知道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微微侧目,地上赫然放着一把禁军短剑,不知道是谁在推搡中不慎掉下的。

      介渊费力弯腰捡起那把剑,剑鞘滑落在湿漉漉的地上,他手腕使劲将剑身反转朝向自己手臂的方向,来回抖动,那结结实实捆在他双手之间的麻绳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渊哥儿!”

      谢峭不愧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一手拎着不省人事的柴峙,从侧面宫墙上纵身一跃,翩然而至。

      “三皇子勾结北颓人意图谋反,快去通知寰京三大营和五城兵马司!”介渊喊道,声音微弱。

      谢峭一剑劈倒从侧面围上来的兵卒,伸手拉回柴峙,后者迷迷糊糊,脸色难堪,差点被人一枪挑了胸膛。

      “来不及了!先走!”他在雨中喊道,顺手一剑斩断了介渊手上的麻绳。

      “走!”谢峭拽起介渊和柴峙,从人群中冲出。

      迎面就是黑压压的兵卒。

      “柴峙...”谢峭小声喊着柴峙的名字,后者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极为紧急的情况下。

      “这怎么办?”柴峙压低了声音问道。

      谢峭蹙着眉头,问:“你爹在军中素有威望,要不你试试好不好使?”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人为刀俎我们为鱼肉,说什么也不会好使。”柴峙白了他一眼。

      “就是说说什么都不好使,还能怎么办?杀!”

      谢峭话音刚落,自他们身后的宫道又响起一阵马蹄震耳,接着就绕出百骑兵马,为首的正是周上,他扛着一杆大纛[2],上面的“秦”字虽然被雨水浸得昏暗,却依旧醒目可见。

      “周将军!”谢峭喊道。

      周上见了他们三人,一骑当先,直直冲向了禁军的阵形,他身下的战马满甲,这么一撞竟连着带飞好几人。

      “带世子殿下走!”

      他大声吼道,神色果敢,声音隔着雨幕,三人与他只不过几十步路而已,却像隔了一座城。

      “渊哥儿,还能走吗?”谢峭将剑收回腰间,问道。

      介渊点了点头,揉着眉心,他浑身湿透被朔风冷冷一刮,那股晕厥的劲儿反倒被压下去了不少。

      ——————

      [1]枪纂:枪的尾部。

      [2]大纛:古代军中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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