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顶流制作人》故园潇潇

11、艺人宣传

　　柳晚潇坐在学校天文台楼顶，开了一瓶桃子酒，细细思忖白天的事情。沈念卿咬到流血的下嘴唇和割破的手指，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成为沈念卿的艺宣，是她这两年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今天沈念卿在那间会议室里嘶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回响在她耳朵里。他竟每天处在这样的境地里……从前她边写essay边实习的时候，生病的时候，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沈念卿都是她苦恼生活里的支撑。
　　她看看沈念卿和林念的团综视频，想想自己越变越好，以后能帮到沈念卿一臂之力，甚至哪怕只是想到沈念卿正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活着，就有了无穷动力继续忍受自己生活里的琐碎与鸡毛。
　　今天她才知道，沈念卿这几年一个人在黑夜中行走，走了很久的路。

　　她有些纠结，不禁想到自己出身于书香世家，如果爸爸听到了陈兰对沈念卿做了什么，会是什么反应。她并不是傻白甜，对娱乐圈这些阴暗面多少有所心理准备，但轮到自己当作无痛生子疼爱的沈念卿身上，关心则乱，她心里闷得难受。
　　如果去他身边工作，她有能力阻止这些事情继续发生吗？以她现在的能力和经验，自然是不可能。沈念卿愿意离开娱乐圈吗？更不可能，他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眼里发光的样子不会骗人。
　　那她就必须沉得住气，一边让自己更强大，以图有朝一日能给沈念卿营造一个相对干净的环境。

　　柳晚潇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桃子酒，夏夜的风很凉快。她不再试图理清思绪，先放空放空自己。
　　齐如波算数据算到一半，没有了头绪，他便往自己常去的天台走，散散心。一上天台，他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在用蓝绸带子给自己低低地扎了两个双马尾。那身影莫名眼熟，自从那天闯进他铺满故纸堆、粉笔灰飞扬的办公室，就在他的梦里留了几次影子。
　　柳晚潇一边扎好低马尾，一边回眸，正好看见了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扰的齐如波。
　　“嗨，你在这里呀。”
　　柳晚潇朝他嫣然一笑。她一直不设防的明亮笑靥让他恍了神。齐如波坐到她身边。

　　“我算公式算不出来，来散散心。你怎么大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呢？”
　　齐如波侧头问她。
　　“我心里有疑惑的事情，解不开，来这里整理一下头绪。”
　　柳晚潇说。
　　她两手往身后一撑，叹了口气，看着夜幕下远处实验楼还亮着一半灯的窗子，还有更远处华英影视集团灯火通明的大楼。

　　“什么事呢？如果你愿意说，我愿意听，或许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地方。”
　　齐如波微微前倾身体，注视着柳晚潇。
　　“喝吗？”
　　柳晚潇侧眸对他笑了笑，并不言语，只是递给齐如波另一瓶桃子酒。
　　“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齐如波眼镜背后的一双眼睛温柔如春日阳光。

　　柳晚潇并不常喝酒，两杯酒下肚，便有些醉意。
　　“说来奇怪，有些人喝完酒喜欢笑，我每次一喝酒就想哭。但我平时也不是什么苦大仇深的人。”
　　她自言自语。
　　“你不奇怪，我也是。”
　　齐如波温和地说。
　　“真的假的，我以为，像你这样的高智商理工男，是不会伤春悲秋的。”
　　柳晚潇有些吃惊地看向他。
　　“就是喝酒之后，会莫名其妙地有些伤感，也不知道原因。”
　　齐如波笑了笑，和柳晚潇又碰了一下杯。

　　她平日古灵精怪，可午夜却时常从噩梦中惊醒。她清楚沈念卿被人侵害后是什么惶恐的滋味，为了避免做挨打的噩梦，她一度不敢入睡，宁愿整夜醒着。
　　除了和青尘，她几乎从不和人交心。她知道多说无益，和别人说自己的故事，只会收获几声叹息，以及日后别样的目光。
　　她不需要。她现在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好或不好。
　　“我一直很喜欢读童话，你说，这世上如果人人像童话里那样，要么就是大恶人，要么就是大好人，没有中间地带，善恶都有报，美丽的东西会永远美丽，玫瑰永远不破碎——那该多好！”
　　柳晚潇定定地说。

　　“果然是小朋友，还喜欢读童话。”
　　齐如波笑道。
　　“童话里的世界干净，纯粹。你知道安徒生的身世吗？是不是以为他的童年就是童话世界？”
　　柳晚潇问。
　　齐如波点点头，看着她。
　　“他生长在一个贫苦鞋匠家庭，小时候因为秉性柔弱，经常受学校同学欺负，老师还虐待他。后来十一二岁的时候，爸爸死了，妈妈改嫁，十四岁孤零零去哥本哈根闯荡。他一生未娶，受过很多贫困潦倒的苦。他的故事文字那么真挚，快乐和痛苦都那么炙热，我喜欢他这种在残酷生活中构建一个自己的小世界的人……不管这个小世界是多么小，多么荒谬。”
　　柳晚潇说。
　　“生活在哪里，都构筑一个自己的小世界，会让我们有种生在别处的感觉。”
　　齐如波看着她。
　　“就是这个意思！那你觉得，生在别处是幸运还是退而求其次？”
　　柳晚潇点头，
　　“退而求其次就是一种幸运。退步抽身，才能保全自己的小世界。你看很多人为了奖学金，为了工作，为了加薪，为了儿子孙子，一辈子都搭进生活里。”
　　齐如波笑了。
　　“一辈子都搭进生活里，那就像没活过一样，这样活着真可怕。人们口口声声说得生活，其实也不是生活。很多人说，自己只想搞钱，搞钱当然是好事，但是衡量自己成功与否的标准只有存款，消费水平。以为自己是人间清醒，其实也是深陷其中------我喜欢张良，急流勇退，不用像韩信他们一样经历后来的不堪。”
　　柳晚潇叹道。
　　“早早离开的人是幸福的，所以《红楼梦》里的晴雯早逝，不用经历后来的抄家，众人风流云散------她是最幸运的。”
　　齐如波感叹。
　　“我最喜欢晴雯了！哥们我们口味好像！我可喜欢晴雯了，红楼梦里的女孩我基本都喜欢------只要是好看的我都喜欢，我可能是贾宝玉吧哈哈！”
　　柳晚潇开心地打了个响指。
　　“你还真是个颜狗。不过话说回来，你真是我见过少有的潇洒落拓的女孩子，看着嗲嗲的，骨子里不羁，坦荡，当得起‘光风霁月’四个字。”
　　齐如波半是哭笑不得，半是赞赏。
　　“我竟有这么好！大兄弟真会说话，我爱听！不过话说回来，我特别喜欢构建自己的小世界。我虽然爱和人说话——当然那也是出于真心——但我骨子里爱独处。我其实是个顶自闭的人。我去实习上班的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在心里背《琵琶行》，我自动把自己和行人们隔绝开来——我行走在闹哄哄的世上，但我心里下着大雪。就是这个概念啦！”
　　柳晚潇和他碰杯。

　　“你说，如果我很想去做一件事情，但是我还没开始做，就已经能预料到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艰难阻碍，而我一时半会还不能破除这些阻碍。我该不该去做这件事情？”
　　柳晚潇歪着头问他。
　　“我在做科研的这些年里，遇到过很多科研之外的麻烦事情，就拿申请科研项目来说，我有时候会和领导、行政班子意见相左，还要和财务去反复调整科研预算，要抱住我这个研究领域大佬的大腿，才有可能申到含金量高的项目。即便申到了，我不仅要保证我科研经费的执行率不低于70%，还要保证分配在国际会议、博士生培养、材料费等每一项的列支的执行率……我还要花大量时间在填表、和财务处纠缠、开各种学院会议上。这些对于我这样怕麻烦的人来说，都是一些无比琐碎而折磨人的事情。
　　但我能确定的是，做科研给我带来的快乐，和琐事给我带来的痛苦，二者权衡，前者远远大于后者。琐事给我带来的痛苦在我的可承受范围内，我愿意为了做科研，去做一些逃不掉的行政事务。”
　　齐如波说。
　　“我一直想做这件事，为了这件事我努力学习和实习。我做这件事应该会获得心理满足，所以，我想试一试啦。”
　　柳晚潇点点头，心下一片清明。

　　她平日机灵可爱，喝了酒却像个小子，举止间毫无拖泥带水，只有一派帅气潇洒。
　　时近六月十五，一轮明月高高悬于天上，月色如洗。她盘腿坐在天台上，坐姿毫不拘束，活像个遛鸟大爷，身后栀子花开得正盛，一片洁白。
　　“我前几天看见你一个人闲逛，在西门大街上边走边唱歌。我心想，走在大街上无意识唱歌的人，内心是翩翩然不累的。”
　　齐如波说。
　　空气中氤氲着半睡半醒的清香，他和柳晚潇干了一杯。
　　”是啊，我喜欢在午后走路，我觉得我人生中很多好事情都发生在午后。心里哪怕积了很多发霉的心事，在阳光下也能晒掉霉味，变成透明的人。”
　　柳晚潇望着月亮。
　　“敬一杯月亮！”
　　她回头对齐如波粲然一笑。
　　“敬一杯月亮！”
　　齐如波说。
　　他也敬了月亮一杯，心里满怀着温柔，却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怅然。面前这个肆意挥洒谈吐的女孩明显有些醉意，她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是一块未经雕琢却灵气四溢的璞玉，又像天边明月一样柔软皎洁，照亮他多年枯燥无味的科研生活。
　　可月亮终究是天边的月亮，带着一丝清冷。
　　他过往的人生受过太多背弃，欺瞒和折磨，往后的日子也是一眼可以望到头的平淡枯索。他不愿意，也不忍心带着月亮堕入自己的阴影里，他只需要安静地，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就好。
　　“敬一杯咱们的兄弟情！”齐如波和柳晚潇碰杯。

　　“今天，月亮为鉴，颜柳晚潇和齐如波，在天文台，结为弟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往后肝胆相照，赤诚相对！”
　　柳晚潇脆声说。
　　她的眸子里亮亮的。
　　“肝胆相照，赤诚相对！”
　　齐如波重复了一遍。
　　他心下觉得，就这样陪着她，也好。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弟兄，喝！”
　　柳晚潇一挥手，两个人继续谈天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