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集》自由燃烧

6、【甚尔中心】禅院直哉人生记录

　　我平生最恨一件事。

　　那就是，我与甚尔君九岁的年龄差。

　　第一次正式见到甚尔君，是在我八岁的时候。

　　那并不是我们的初遇。

　　起因是侍奉我的仆人，在我小憩时，自顾自地聊着天。

　　“你听说了吗？那个废物。”

　　“听说了听说了，叫什么……甚尔？进了「躯」对吧？真适合他。”

　　“不止这个！你知道那里面的人都崇拜他吗？听说都要当成神了呢……”

　　“崇拜？不愧是没有术式的下等人，看到个废物都觉得稀奇。”

　　“在说什么？”

　　我笑眯眯地推开门。

　　看到我的瞬间，那群下人瞬间瑟抖着跪了下去。

　　“直哉大人，请饶了我们——”

　　黑压压一大片，看着那几张涕泗横流的脸，不由得感到无聊。

　　我不过是上次处理了几个偷懒的下人，至于这么害怕我吗？

　　“回答我呀？”

　　“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呢？”

　　他们大概觉得我是魔鬼，毕竟嘴唇都在颤抖，说话的声音磕磕绊绊：“在、在说一位完全没有咒力的废物……”

　　完全没有咒力？

　　我顿时感到惊讶。

　　要知道，没有术式已经说明是要不得的废物了，连咒力都没有，那是什么妖魔鬼怪的存在？怕不是连活着都浪费空气的废物。

　　不过，很稀奇就是了。

　　我喜欢稀奇的事，尤其是在这千篇一律的宅院里，越稀奇，越有玩耍的价值。

　　那便去看看那个人，到底长了副什么模样。

　　多半又怯懦、又瘦弱。

　　这样想着，我不经意地笑出了声，那群下人看我笑了，还以为危机解除，纷纷凑上来讨好我。

　　我喜欢看他们这样子，但看多了也觉得无趣。

　　所以我一边笑，一边说：

　　“你们知道偷懒有什么下场的吧？”

　　看着他们瞬间惨白下去的脸，会感到快乐。

　　更何况，在知道他们背后说我暴戾无情之后，现在会感到更加快乐。

　　随意交代几句，便抱着手去看那位废物中的废物了。

　　至于这群人下场如何？谁知道呢。

　　我只知道，从这天之后，我再也没看到过他们。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们得罪了我呢？

　　日光很不错，是一个适合探望废物的日子。

　　我清闲地踏过木制的地面，地板与木屐碰撞出“咯哒”的声音。

　　这声音让我心情愉悦。

　　心绪也稍微跑偏了：如果那废物长得不错的话，也不是不能要到屋里来……

　　对于这帮没有术式的下等人，这可真是莫大的荣幸。

　　拐过拐角。

　　阳光和煦，照亮我脚前的路。

　　视线顺着前移，短短一小段，阳光便被阻断了。

　　一片高大的黑影落下来，与耀眼的白光分割成两块，仿佛天生适合黑暗，抗拒光明。

　　谁敢挡在我面前？

　　不悦地抬起头。

　　“喂，你……”

　　声音戛然而止。

　　我愣住了神。

　　一个男人、不，准确的来说，一个处于稚嫩少年与成熟男人交界线的人。

　　穿黑色和服，一边没好好穿，手搁在衣襟里，即使是比他矮了如此多的我，也能窥见一小片胸膛。

　　第一眼，只觉得白，后面再看，便看得出来肌肉线条，漂亮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被这姿态所震撼，愣愣地抬头。

　　顺着那衣襟往上，锁骨舒展，脖颈修长，似乎能看见青色血管。

　　微微滚动的喉结，因为尚未长成，还带着青涩，也已经有了迷人轮廓。

　　然后是脸。

　　我咽了咽口水。

　　那真是张……让人说不出话的脸。

　　并非是我想象中那样，丑陋卑微到不忍看的脸，而是——

　　而是一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明明有我挡在身前，却丝毫未察觉似的，自顾自地往前走。

　　路过我时，连一秒都没停留。

　　哪怕我穿着最正统的服饰，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凡，他也没给我一丁点注意。

　　他步履不变，动作利落，明明是踩与我一样的木屐，走路却毫无声音。

　　我被他所摄住、所俘获，只能默默地抬头。

　　身后有人喊我：“直哉大人！”

　　这声音让我僵硬的身体稍微动了动，几乎是被蛊惑一样，我下意识伸出手。

　　抓住了那人短了一截的袖子。

　　短，实在是短，不过是轻轻一扯，就被扯开了，露出了大半边肩臂。

　　白得晃眼。

　　我喃喃：“你……”

　　他才注意到我似的，终于停下了，侧头看我，头都不肯低，只眼神垂下。

　　于是我看到他的眼睛。

　　绿色的。

　　没有一点光，幽静，深邃，仿佛话本里能吸走人心魄的怪物。

　　……怪物能如此美吗？那也怪不得他们能夺人心魄，这对于被夺走的人来说，或许算得上一种幸运。

　　平静冷漠到极致的眼神，毫无生气，吸走外界所有光芒，这一瞬间，我竟觉得日光都冷。

　　睫毛轻轻垂下，很直，毫不弯曲，只是落下片阴影，落在那白皙肌肤上，如此恰逢时宜、称心得意。

　　他看着我，眼里却没有我。

　　如此傲慢，我却一点都生不起气来，只有陌生的悸颤，剧烈地晃动着。

　　衣袖在我手中滑落，不太高档的面料，有些粗糙，划过手心，痒痒的。

　　“别挡路，小鬼。”他这么说。

　　声音很冷。

　　我忍不住颤了颤。

　　他收回那施舍般的眼神，转身离去。

　　喊我的人终于拐过拐角，喘着气说：“直哉大人、请您不要——”却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噤声。

　　我们共同目送他离开。

　　“那是谁？”

　　下人愣神：“直哉大人，您……”

　　我不耐烦：“那个人是谁？”

　　下人语气逐渐变得惶恐：“那就是没有咒力的废物啊，叫做甚尔……比起这个，大人，家主大人正喊您呢！”

　　家主？

　　那又怎么样。

　　我咀嚼着新得来的这个名字，喉咙有些发痒。

　　……甚尔吗？

　　禅院甚尔？

　　甚尔、甚尔……

　　手心渗出了汗。

　　我只扭着头，望着空荡荡的连廊，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当时，我不明白我的心情意味着什么。

　　而到后来，到后来我只窥见空荡房间那一刻，知道我恐怕永远失去他的那一刻，我再次回忆起这场相遇，方才知晓：

　　我对他。

　　我对甚尔君，

　　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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