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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黑猫劫 ...

  •   云州的午夜,她滑过林立的参天建筑,悄无声息。
      身手矫健的黑衣女子麻利地将钢扣扎在腰上,另一端则被她以优美的弧线抛出,牢牢套在对面大楼突出的护栏上。没有犹豫,她凌空而起,如流星一般划破夜幕。
      跃过无数耸立的楼房,女子没有一丝松懈。云州的夜晚是消沉的。日间主宰这个城市的人群和车流都已隐去,只留下广幕的夜色,还有像她这样的夜行者。在经过市政府大楼漆黑的窗口时她不禁有些得意。此时的云州,就是她的领地。她就是女王,她就是统治者。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费力地行动。只不过作为女王,她想亲眼看看她的午夜王国,看看那繁华城市的睡眠和肆意横行的黑暗。以及她完美的身手,她总有种炫耀的冲动,仿佛那是用来嘲笑这座城市的迂腐的最佳手段。明天的云州,将会因为她今夜的行动而天翻地覆。
      或许是对炫耀失去了兴趣,又或者是记起了任务在身。黑衣女子最终停在了中心大楼的顶端,将绳扣收回系在腰间,然后扣起右手食指。在女子的脚踝处立刻生出两对丰满的黑色羽翼。女子跺跺脚,羽翼就啪的一声伸展到膝盖。于是真正的飞行开始了。她足尖轻点,纵身腾空于浓墨颜色的夜空。黑羽在疾风中拼命向同一个方向拉扯着,在满月之下犹如高贵的黑天鹅。
      已经可以看到目的地的房顶了。女子开始减速准备降落。这玻璃顶的建筑是云州的标志:云州市博物馆。所有的云州人都以那以假乱真的防卢浮宫式的外表为自豪。但那显然给她的行动产生了阻碍。过于脆弱和光滑的平面迫使她降落在大门口。如果她再使用点什么,问题就会变得非常简单。只不过她还一犹未尽地期望着展示。
      大门的关卡被她顺利地通过。苍白的月光透过玻璃的折射倾洒在大理石地板上,微微照亮大厅中那《美第奇的维纳斯》上。她想起了他的比喻:月亮像个羞涩的少女。那是在暗喻自己吗?她的神经敏感地收缩着。她想今夜的月亮更像个疯女人。
      不过疯女人也好,羞涩少女也好,她都无暇顾及。她的目标早已明确,楼上正堂才是下手对象。她觉得自己像个幽灵。空旷的三楼远没有一二楼那样拥挤,孤寂的厅中,那神奇的物件正在安静地沉睡。
      等着,我来了。
      她环顾四周,墙角有监视器,地面上还有无数纵横交错的红外线网络,三十米开外的展台上还有触觉式的报警器。精彩,她想,今夜是我的舞台。
      监视器很好解决。她抬手制造了一个幻象罩在上面。现在监控室里那些本来就漫不经心的保安应该更加松懈了。红外线,又是她表演的机会吗?
      胸膛微微地扩张,她优美地钻进了繁琐的地网中。抬腿,低头以及连续的后空翻,就有如一只猫在上下篱笆时候的轻松流畅。黑色的紧身服,修长的妙龄女子,幽雅的蓝钻以及寂静大厅中面对虚空那不亦乐乎的独角戏。黑夜的搭配,竟是如此绝妙。
      最后一道障碍,看她如何通过。女子站起来,光滑的玻璃上映出一双疲倦却冷酷的眼睛。这双瞳仁,似乎被展台中物体的反光而灼得兴奋起来。她缓慢地伸出手去,可以听见指间颤抖的共鸣。
      她做事向来只有一个目的,除此之外她不会被任何东西吸引。而今夜,这件目标就是它——与那名画一同运往云州的珍贵展品之一,蓝钻项链,一条华贵的首饰。打造它的公司已有上百年历史且专门为皇室王族锻造珠宝。白银链上,无数幽蓝的碎钻银泉一般铺泻着光辉。她听到有个声音对自己喊着:得到它。
      得到它。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她的手在距离展台几厘米的地方停下了。手指交叉形成扭曲的样子,然后灿烂的光束忽然闪现,缠绕着她的双手十指横跨到玻璃罩上,如同狂生的藤蔓迅速包裹住玻璃罩。只是瞬间,罩子粉碎开来,碎片飞溅落地,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目标已完□□露。
      她身手摘下那条尊贵的项链将它塞进随身袋里。完美。她赞叹道,她知道这次的表现将会为自己带来什么,更重要的是她自己也对此非常满意。
      完美主义者在任何时候都追求完美。她将一张小纸条放在台子中央,然后挥挥手,那满地的碎玻璃就腾空而起,重新凝结成一个完整的长方形罩子,一点裂痕也没有。那么她也该走了,再过几小时,人们就会看到她的成就是如何的伟大。
      她离开,正如她到来。

      他偌大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报纸。报纸的头版上用重彩书写着惊心动魄的标题:黑猫再次出动,珍贵蓝钻失窃。
      黑猫,他得意地想,是我的。
      他开始仔细阅读具体内容。非常出色,现场找不到任何指纹、毛发、脚印、连破坏的痕迹也没有。监视器完好,保安整晚盯着屏幕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唯一的线索就是一张印有梅花形爪印的纸条。
      黑猫,云州谈虎色变的女飞贼。
      有人来了,直接开门。他知道是她来了,除了她,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放肆。
      “来了么?”他用身体把坐椅转过来。面前的女子有最为细腻的皮肤和乌黑的长发,两个白皙的肩膀肆无忌惮地袒露着,一副无奈的疲惫。
      “这是你要的东西。”女子抬手将一个袋子扔在大理石桌面上。他将它掳过来,从里面掏出一条熠熠生辉的蓝钻项链。他用手掂了掂。“不错,就是它。干得很好。”他点上一支雪茄,“怎么办到的?”
      “幻象镇住监视器,钻过红外线地网,还有简单的反向术。”
      “没有飞吗?”
      女子冷笑起来,“飞?那不是我的作风。”
      “对了,”他自嘲地笑了,“我忘记我们的黑猫喜欢独角戏。”
      然而她并不理会这句内容丰富的自嘲。黑猫走近桌后的男人,“行了,我不需要这些话。我只想问你……”
      “钱么?很好说。”男人似乎有些怜惜地笑了。
      “多少?”
      “呵,怕我亏待你吗?”男人将上身衬在桌上,试图伸手触摸到黑猫。然而黑猫只是机械地躲闪,两眼冷冷地盯着他。
      “我告诉你,他现在已经进入治疗的关键期,如果现在停止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你的酬金必须能够完全支付它。”
      “不会少的。”男人大笑起来,“黑猫,说实话,你大可不必这样在意他。人总是会死的,何况是他自己的命该绝,还是早点……”
      男人停下了。因为他看到黑猫娇好的脸庞已经高度扭曲起来。“只是开个玩笑啊。”他尴尬地笑了笑,“但是,听我一句,切奇丽亚。只要默契配合,我们将成为史无前例的优秀搭档。”
      他没有等到她的回应。黑猫只是转身并留下一句淡淡的“我走了”。至少,她不再生气了。他想,你迟早是我的。
      “对了。”黑猫忽然回头令他措手不及,“再说一遍,以后不要叫我的真名。”
      门重重地关上了,留下他盯着那个背影出神。

      黑猫将整个后背靠在门上。混帐东西,她想,你休想占有我。
      但他毕竟能为我提供我所需要的。她将手抚在自己的胸口上。在我找到另外一份与之相当的工作前,我必须先忍耐住,就算是为了他。黑猫突然冲动起来。她迅速起身,进房换下一身行头,然后去淋浴间。冰冷的水滴刺激了她的神经,使她再度兴奋起来。他,黑猫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见他了。
      很快黑猫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只有一个浮华城市角落里的病态女子急速穿过市医院大厅。
      五楼病房。她推门的手止不住地晃动着。单间的病房有些阴暗,苍白的床上一个男子面向落地窗,一头短发微微卷曲,左手腕上还绑着吊针。
      “凌烟。”她的声音有些变调。
      瘦弱的男子迅速回头,病态的眼睛里忽然闪现出灼热的光辉。“切奇丽亚!”他用左手支起身体,“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她忽然感到欣慰。“对不起,最近太忙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下一期的治疗费用我等会儿替你交。你身体还好吗?”
      “很好。”凌烟在黑猫的劝说下重新躺回原位,“我已经可以下床做些活动了。医生告诉我三个月后手术。切奇丽亚。”他忽然拉住黑猫的手捧在怀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辛苦你了。”
      她心醉起来。劫难,凌烟,我们的爱情是劫难。
      凌烟,黑猫的男友。一年前查出心脏瓣膜发生病变,因无钱医治而放弃治疗。半年前发生过严重的突发性心肌衰竭,经全力抢救保住性命。从此开始住院,由黑猫为他支付医疗费用。不过黑猫并没有告诉他这些钱是如何赚来的。凌烟也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就是电视中反复提及的女飞贼——黑猫。
      “你看到了么?黑猫又出手了。”凌烟指着电视屏幕对切奇丽亚说,“现在云州的警方又要忙碌了,真不知道这个黑猫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些词语刺得黑猫一阵痉挛。“她也要为生计而努力,”她试图使他平静下来,“只是她的方式与别人不同而已。”
      “但那样的方式却为云州的人带来痛苦!”凌烟皱起眉头来,“这样做是可耻的!”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爱情。”
      “爱情?”
      “是的。”黑猫的后背正在疯狂颤抖着。她为凌烟的话而难过,又为这说不清的事实痛苦。
      “爱情真的那么高尚吗?如果我是她的恋人,我会劝她放弃。”
      “放弃爱情么?但是,”黑猫的眼神如同秋水,“为真爱牺牲是值得的。”
      “真爱。”凌烟拉过黑猫的手,“切奇丽亚,记住我们的真爱吧。”
      他在她手心中留下的,是一串蓝钻项链。
      “送给你,这是我用积蓄买来的。尽管这蓝钻不是真的,但我的感情是真的。切奇丽亚,我爱你。”
      这大概是黑猫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她可以用无比高昂的声音说:“凌烟,我也爱你!”

      接下来的两天黑猫是在昏睡中度过的。她切断了所有与外界的接触。在她的睡梦中只有那条蓝钻项链和凌烟单纯的笑容。
      第五天早上黑猫被专线联络吵醒了。悬空的幻象屏幕上,那个男人用冰冷的声音告诉她今晚要行动,目标是市美术馆中一幅新到的作品,名叫《司女》,价值连成。讲到最后男人忽然换上了一副嬉笑的脸孔:“当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混蛋!切奇丽亚狠狠地打消了那幻象。真以为我是为金钱而工作吗?我是为了爱情!
      切奇丽亚开始为爱情而奔走。上午去美术馆了解情况,估测夜间行动的路线;下午向那个男人报个道。然后,当夕阳沉入湖底时,切奇丽亚摇身一变成为云州女王黑猫。
      特意戴上了蓝钻项链。虽然那会使行动不太方便,但是贴在胸口上,黑猫就能感到凌烟的无穷温暖。他在对她说:切奇丽亚,我爱你。
      黑猫从天窗降落钻入正堂。大厅中的《司女》悬挂于正前方。没有地网,没有报警器,甚至连监视器都没有。她想美术馆就是防范松懈。
      似乎太简单了。她轻轻靠近那幅画。在月光下的司女手捧圣水,四周分散着七个天使,面前还矗立着月神雕像。
      《司女》,黑猫很快明白了男人要这幅画的目的。这整个画面以司女为中心构成了玄武祭天的布局,月神象征月亮,圣水代表女性。画中的玄机在于司女奇异却自然的手势——那正是开启满月七星区间的召唤仪式。
      他也想试试这古老的幻术么?真是异想天开。黑猫摇着头,到时候就等着看他出洋相了。
      然而就在她伸手触到画框的一刹那,四周忽然强光突涌。黑猫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脸部。混乱,人很多,都在跑动。她听见一个声音激动地喊着:“黑猫,今天终于逮到你了!”
      她明白了,这是专门为她设下的圈套,现在她上钩了。
      怎么办?黑猫的意念迅速转动着。周围的警察越来越多,喊声越来越大。“你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投降!”声音中还夹着一股子得意。
      想让我投降?黑猫冷笑着,做梦!
      她迅速召出双翼,从人群头顶飞快地划过。警察中一阵骚动。有人大喊:“别让她跑了!”其余人拔出佩枪向黑猫疯狂扫射。但子弹都被黑猫周身的力量区间反弹回去。骚扰激怒了她,黑猫猛然停下来,双臂在空中划出两道相交的弧形,然后扣起手腕,弧形伸展成修长的月形刀,重重打在警察的身上。这是有必要的自卫。尽管她并不代表正义,但她也不热衷于杀戮。月形刀会划伤他们,但并不会取他们的命。这只是一种警告,告诉他们她并不好惹。黑猫收刀,双脚点上廊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跃而去夺走油画,然后迅速消失于黑暗之中。
      她抱着画飞翔在云州的上空。差点,她习惯性地用手去安抚暴动的心脏,还算幸运,多亏……
      黑猫忽然停下了。她感到心脏再次有如电击。多亏,多亏凌烟的项链保佑。这话不错,但她却摸到自己的脖子上空空如也。
      项链,我的项链呢?
      她搜遍全身,没有。那么它会在哪里呢?她拭着额上的汗珠,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忆刚才的全程。最后她确定项链是在打斗之时遗失于美术馆的。因为过大的项链定是在她连续后空翻的时候滑落的。把它找回来,黑猫只有这个念头。它是我的圣物。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美术馆已被警车包围得水泄不通。现在回去等于是送死。她在美术馆上空徘徊着。不,我不能!凌烟,对不起!
      终于,黑猫转身了。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此时的痛苦。
      失魂落魄的切奇丽亚将画交给男人,省略了核对酬金的惯例,而且男人的嬉笑视而不见。现在的她,只想着那条蓝钻项链。
      “黑猫,你今天是怎么了,这样沉默?”男人问道。
      我没心情。黑猫心想,但她只是说自己累了。
      “想他了?呵,那个早该归天的家伙,值得你这样痛苦吗?”
      黑猫不想与他计较,她连生气的力气也失去了。男人惊讶于她的平静,而黑猫只是告诫他自己两周之内不想再接任务。
      那一夜黑猫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到天亮。六点半的时候她爬起来冲凉,然后决定去看他。
      黑猫进病房的时候凌烟的电视机开着,新闻叽叽喳喳地不停地说。她听不进去任何字句,只是凌烟一直盯着电视机屏幕,他拍拍床沿示意黑猫坐过来一起看。
      她几乎无法抬头。电视上面无表情的播音员吞吐着字句:昨夜云州警员围捕黑猫,被其用幻术打伤十几人,同时名画《司女》失窃,但黑猫失手留下一样证据。
      不!
      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电视中闪现出那条蓝钻项链。它安静地躺在美术馆的地板上,一副与周遭无关的模样。而正是这条无辜的项链,让切奇丽亚无比苦恼。接着播音员忽然换上了讥笑的面孔道,经鉴定,这条蓝钻项链为仿制品,不知黑猫这样高品位的人,怎会随身携带这样的东西……
      该死的,你懂什么?切奇丽亚几乎要将电视机砸烂。然而凌烟忽然开口:“切奇丽亚,我送你的项链还在么?”
      她一时不知所措。他察觉到了么?她两腿瘫软,就当他不知道吧。她想。“还在。”黑猫回答说。
      “给我看看好吗?”
      她刚刚站直的腿又弯曲起来。“哦,昨晚洗澡的时候摘下来,忘记戴上了,所以……”
      “是吗?那就算了。只是我觉得你那项链与黑猫的很像……不,是一模一样!”
      “啊。”她尴尬地笑笑,“有什么不好吗?”
      “不好!”
      他的大声吓住了黑猫。她哽咽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她是个小偷!我不要我的切奇丽亚跟她一样!”
      “但她很能干。”
      “偷东西么?当然能干了!”凌烟第一次将讥讽如此表露,“但我的切奇丽亚却为我治病而忙碌,这是多么大的差别!”
      其实那根本没有差别!黑猫在心里大喊着,“我说过她是为了爱情才去做小偷的。”
      轮到凌烟哽咽了,“你怎么知道?”
      “直觉,”她并没有犹豫,“爱情的力量,每个心底还存有人性的人都会很敏感。”
      他们沉默了,背景是白色的窗帘和嗡嗡作响的电视。其实,黑猫非常想问凌烟,问他一个长久以来自己深埋在心底的问题:凌烟啊,如果我就是黑猫,你还会爱我吗?
      最后她说:“我后天把项链戴来给你看。”

      当晚黑猫降落在警察局的顶楼上。她的动作很乱,她只是急着要拿回项链。
      对不起,凌烟,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黑猫直接从天窗跳下。由于事先并未探察路线,因此现在行动起来非常困难。但我有真爱做支持,她想,我一定要找到它。
      于是黑猫开始一间房一间房地搜索。夜间的时间有限,尽管她动作很快,但却收效甚微。最后她决定找人帮忙。
      值班的警员成了她的目标。冰冷的月形刀架在他的颈上。黑猫压低声音问道:“我的项链在哪里?”
      那警员先是摇头不答,于是黑猫用刀在他的脸颊上划开一条口子。他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的血液下,“在走廊……最里面的房间……”他说。
      黑猫押着他走向那间房。房门半掩,里面漆黑一片。黑猫推门而入。
      项链,我的圣物,我来了!
      忽然她的后背抵上了坚硬的物体。“举起手来!”一个声音冷笑道,“黑猫,这次你跑不了了。”
      被骗了!她想用右手擦出一个光焰来照亮。但背后的东西再次往她的腰上顶了顶。“别动!不然我要开枪了!”
      她只好忍气吞声。那个狂傲的声音继续道:“你很聪明,而且还会幻术。我们虽然没有你厉害,但是我们比你更聪明!这就是为什么今天你我会站在这样的位置上。黑猫,你的时代结束了,投降吧!”
      “聪明不是以来一时决定的!”
      伴随这句话的是黑猫全身弹开的保护区间。一团光焰上升到房顶炸裂开来。那警察手中的枪支被震飞出去,本人被弹到墙角。没有停顿,他迅速向枪移动,而黑猫开始四处寻找项链的踪迹。
      警察开枪了,却没有伤及到黑猫。但密集的子弹令她无法自由活动。她失去了耐心,反手化出月形刀,迎着枪林弹雨上前揪住了警察的衣领。
      “说,项链在哪里?”
      “不!”警察还在反抗,“我不会……”
      月形刀切入他的身体。他用力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动弹了。黑猫拭去刀尖上的血,展开双臂召出烈风,将房间翻搅过来。最后她在靠窗的柜子里发现了凌烟的蓝钻项链。
      她捧着项链几乎要哭出来。项链,失而复得的项链,看似一文不值的项链,对她黑猫而言又是何等的重要!
      门外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黑猫打开窗,纵身跃出。

      他一定是知道了这件事。黑猫坐在出租车里想,我完了。
      那个常年坐在皮椅里的男人,今早匆匆地招她去见面。他一定是知道了,黑猫,云州的女飞贼变成了杀人犯,她到警局里去偷回自己的项链,不想被警长发现,走投无路杀死了他。云州,又该对她有怎样的评价啊!
      进门前她在外面站了五分钟用以镇定自己。皮椅里的男人仍然将椅背对向她,她知道这看似与平常无异的情景下隐藏着什么。
      “来了么?”男人照例发问,“黑猫。”
      “是的。”她回答道。尽管她一直在用指甲掐自己的大腿。
      “你干得不错嘛。”
      她怔住了,但很快明白那是一种微妙的讽刺。“先是留下了项链,再跑到警察局里去偷回来,还杀了一个警长。我们的黑猫什么时候改变作风了?”
      “本来丢一个项链还没什么。我以为人都有失手的时候。谁知还跑去警局找那玩意儿!你说,一条假钻石项链,值得如此兴师动众?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几十条,这还不够吗?”男人的脾气黑猫不是没有见过,但此时她还是为他所振动。“去找回来就完事了,还要杀个人,想出风头也不用这么干吧?杀人还偏选警长!现在好了,成了全云州的通缉犯,你存心想暴露我吗?以后我还怎么派你出去执行任务?切奇丽亚,人的容忍总是有限度的。我可以允许你在我面前放肆,但凡是要破坏我大事的人,你也知道我会怎么处理!”
      他的话激怒了黑猫。“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可以马上收手不干!詹炎,你给我听清楚!我不稀罕你的任何东西!我之所以要回去找那条项链,是因为那是他给我的!凌烟,没错,就是那个有心脏病的小子,我非常喜欢他!我可以不要你的一分钱!我为你卖命尽是为了他,尽此而已!”她把脸凑到男人面前,“不要小看了我黑猫,离开了你,我照样活!”
      男人诡异地冷笑起来,“凌烟!只怕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就是那个残忍的杀人犯黑猫吧?”
      黑猫伸出的手指又收回了。男人却不领情地继续道:“想想看吧,一旦他知道了,他该有多伤心啊!”
      “住口!”黑猫愤怒地咆哮,“白痴!你什么也不知道!詹炎,不要太自以为是!如果愿意,我现在就走!”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詹炎的脸色狠狠地沉了下来,“只要你敢不经过允许踏出这个门一步,我的手下马上就会致你于死地!黑猫,要知道他们的幻术力量不下于你。到时候,你就忍心将凌烟独自留在这个尘世上?”
      黑猫的肩膀无力地垂下来。当然不忍,她轻叹着,看来今天是得彻底屈服于他了。不过,詹炎,你得不到我的心。黑猫,没有人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想想吧,黑猫。两条路,一是继续跟我合作。我们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从头开始。今晚去歌剧院仓库找一件东西。二是马上出门,死在我这里。选择吧。”
      她似乎有了一两秒钟的失神,但很快又敏锐起来,“什么东西?”
      詹炎满意地点点头。他没有看见黑猫的手指紧紧地收缩起来。

      深夜一点,歌剧院仓库大门口,黑猫背靠着墙观察。
      此仓库可谓是黑猫经历的守卫最不森严的地方了,只有门口一个打盹的老婆婆。尽管如此,黑猫还是不敢大意。毕竟这是她最后一次行动了。
      最后一次行动。没错,黑猫已经想清楚了。完成这次任务,她就脱离詹炎的控制。等凌烟的手术一完成,她就和他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个浮华之都。想到这些她就一阵兴奋。黑猫调整了一下呼吸。她只崇尚速战速决。
      经过门口的时候黑猫瞟了一眼守门人。这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其实她完全可以一刀将她解决掉而且事后不用负任何责任,但黑猫最终不忍下手。她想起了死去的外婆,那经常把她放在腿上歌唱的外婆。那时的黑猫,何曾有过现在的痛苦!她只知道真爱,爱得情不自禁。
      忽然她被一阵骚动惊得回头。守门的老人已经醒来,而且抬眼就看见了她。黑猫平静地停下来等待她的反应。
      老人满头白发,一脸皱纹极为慈祥。她看着黑猫说:“姑娘,你要来找什么吗?”
      “不。我是来偷东西的。”
      “偷?”
      “是的。”黑猫很坦率,“我有任务来这里偷一样东西。”
      “那么你是谁?”
      “我是黑猫。”
      “黑猫。”老人皱起眉头,“那个杀人的黑猫吗?你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我要找我男朋友送我的项链。我偷东西是为了赚钱给他治心脏病。”
      老人笑了起来,“你是个重感情的姑娘。我的孙女,跟你一样,她也是这么爱着她的恋人的,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黑猫听得心里一阵酸胀。“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什么。”老人非常爽快,“让我帮助你吧。”
      “什么?”黑猫完全没有这样的预想,“仓库的人会责备您的。”
      “不会的。七老八十的人了,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不由黑猫辩解,老人带头走进仓库。黑猫不敢拖延,感激地跟上。她告诉老人自己要找的是一根权杖。
      “这么长的,上面还镶了一颗蓝钻石,这么大。”黑猫用手比划着,“以前被用来当作道具。”
      一老一少在偌大的仓库中整整转了一个小时才找到那柄权杖。雕花的纯银权杖缠绕着龙形装饰,龙嘴中紧含蓝钻。那是黑猫见过的最大的蓝钻,犹如猫眼一样深邃莫测。
      “姑娘,拿好了。”老人郑重其事地将权杖交给黑猫。她接过来仔细端详。那青龙,似乎是某种象征……蓝钻,又是蓝钻,先前的项链,《司女》中月神头顶的月冠,以及现在手中的权杖,都有蓝钻……那满月七星的召唤手势,项链上七月连缀的装饰……它们之间必有联系!詹炎要的,似乎是一系列有计划的目的。
      “姑娘,你不知道吧。”老人突然开口,“这权杖一直都是用来演那出戏的,就是后来禁演的那出。是的,戏里面说,只要利用蓝钻和满月七星的区间结合,就能得到无上的力量。而且……”她陡然压低声音,“这似乎是真的。”
      “无上的力量。”黑猫忽然感到冷气从脚底开始蔓延,“玩笑吗?”
      “不。据我所知后来实验这个方法的人不计其数。现在的年轻人,野心之大是不能形容的。结果却没有一个成功,倒是在中途暴毙的不少。”老人的脸上显出一种厌恶的神色来,“我说,有私心的人永远不可能达成他们的目的。”
      黑猫的思维飞速连贯起来。那么他,詹炎,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竟利用了自己!不仅是身体,还有她纯洁的感情!骗子!黑猫几乎要发疯。她匆匆告别老人,她要回去收拾他!
      黑羽伸长,她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但飞行到一半时她突然改变了想法。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得到权杖,无法完全达到目的。自己现在去等于是祝他成功。她用急转弯刹住。不行,我不能回去!但,现在她要往哪里去?
      她将很快做出决定。她忽然看见詹炎的黑色宝马在脚下的公路上飞驰而来。他已经知道了,并且追来了!她来不及多想,迅速转身向前冲刺。
      公路上的追逐持续到云州西的云海大桥上。这座全钢索的吊桥为黑猫提供了落脚点。再逃也不是办法,她已经有这个觉悟,不如一决死战!至少,凌烟,我可以死得很光荣!
      她一直看着他从车中走出来,站在吊索下向她喊话,“黑猫,下来吧。”他向她做出拥抱的姿势,看得她一阵恶心,“把我的东西给我!”
      “那不是你的!”黑猫举起侧身权杖,“你一直都在利用我!你的真正目的是想控制云州,为你的肆意横行制造机会!詹炎,我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你以为自己很崇高吗?”詹炎的脸孔狰狞起来,“你一样是个小偷!”
      “至少,我很快就不是了!”黑猫并不理会,“我要离开你!混帐东西!你休想控制我!”
      “你去吧!”看来他是恼羞成怒了,“去做你崇高的女神吧!从此我们分道扬镳,各不相干!这样你满意了吧!好,现在把权杖给我!”
      黑猫转身面向深邃宽广的云海江面。“要的话自己来拿!”
      她张开双臂纵身滑翔而去,后面的黑衣的男人极不甘心放走她。詹炎借助车顶作跳板,腾空穿梭过粗大的钢筋丛追赶黑猫。很快争抢开始了。黑猫连续放出的金色雷针消散于詹炎周身的保护区间表面。这种结果并非在她预料之外,毕竟她还没有作好与詹炎为敌的准备。看来她这次必须下狠手。由于彼此熟悉,这场打斗看来似乎更加艰难。月形刀与水剑,很难说黑猫和詹炎谁更胜一筹。激斗搅起了云海江面的浓稠水气,幻化的龙形水柱从四面八方汇聚于两人头顶构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在环形的笼罩下詹炎的脸扭曲起来。“黑猫!”他冷笑着,“不要逼我用这一招!”
      那是……黑猫吃惊地看着他,满月七星,他已经得逞了么?
      巨大的满月联结七粒蓝钻般的冷星折射出刺眼的光束,最后逐渐幻化出银灰色的天鹅。这种原本温顺的大鸟此刻却如同发疯一般向黑猫的胸口上拼命冲撞。她来不及完全躲避,右肩被狠狠地击中。她听见自己的肩胛骨发出粉碎的声音。不容迟疑,黑猫惟有拖着无法动弹的右手四处躲闪着天鹅的攻击。不,他得不到那样强大的力量,他只有项链和区间,还缺少的一样,那就是自己手中的权杖啊!
      我不会认输的,詹炎,不要小看了我黑猫!
      为了我的爱情!黑猫奋力跃起,修长的身躯有如夜空魅影。远处的天鹅在大声嘶叫。黑猫将手中的权杖高高抛出。
      不需任何力量,我也不要世界。只要阻止他,让我和我的爱人团聚吧。
      权杖上的青龙在蓝钻的照耀下忽然脱离杖柄幻化成充斥天地之间的巨大幻象直径冲向满月七星,将自己的身体紧绕其上并且放射出流金般灿烂的光辉。区间很快在青龙的作用下消散化开来。天鹅和幻象都消失了,而詹炎手中项链上的蓝钻,突然一颗一颗地碎裂飞溅开来,一地斑驳。
      它毁灭了它们。
      青龙在完成一系列动作之后在云州上空连续徘徊着,最后将身体整个调转过来。云海江面上被劈开一条幽深的裂缝,青龙翻搅起激浊之浪,逐渐隐没在水流的遮掩之下,连同它锋芒的攻击一起,幻灭于众人面前。
      黑猫惊叹地观察着一切。然而在崇敬青龙的同时她也看到了另一个无比震痛的场面。詹炎,那黑衣男人,竟然尾随巨龙一同跃入云海江面的千尺巨浪之中。她想叫喊,但已经来不及了。巨龙的尾翼横扫而至,将詹炎的身体包裹起来。没有挣扎,没有痛苦,他随同他向往一生的力量之源一同沉没。
      他该满意了吧。或许,他已经意识到那注定是一出悲剧。
      云州的黑猫站在云海大桥顶端最粗大的钢索上,沉默得如同一只灵魂。
      我又何曾不是一出悲剧。
      悲剧的结局将会是怎样的?她突然听到由远而近的喧嚣气焰。云海高速上无数闪烁着红灯的车辆在飞速向她逼近。警察!他们发现了!黑猫已没有力气再去咒骂,或许,尽管他们无能,但他们始终代表的是正义。她擦掉嘴角腥甜的血气。必须马上离开,而且……她忽然感到眼眶不堪重负,是时候向他告别了。
      负伤的黑猫悠悠地飞翔起来。消瘦的她失去了往日神采,在警车的呼啸中显得犹为力不从心。好歹也是云州的女飞贼,就算是离别也要从容,无论她的眼泪已如何失控。终于降落在市医院的大门口,她踉跄地躲闪着惊恐的人群。五楼,她宁愿费力去步行,只为这永远的瞬间。凌烟,凌烟,等我,等我见你最后一面。
      冲破房门的一刹那她却变得无比镇静起来。躺在床上的男子微微一惊,然后平静地问她:“小姐,你是谁?”
      “我是黑猫,云州的女飞贼。我知道你叫凌烟。你的女朋友切奇丽亚叫我转告你,她要出国了,今天就走。她太忙了,没法来跟你告别。请你耐心等待,她说她一定会回来看你,然后和你一起过幸福的日子。”
      她看见凌烟的眼神突然变得非常柔软。多么美丽的画面,黑猫的眼泪滴进毛茸茸的地毯中。可惜我无法再看到了。她努力控制着变调的声音,“凌烟,我知道你一直很讨厌我。但是,我只想说,我很爱我的男朋友,我希望我的错误可以为他带来幸福。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因为所有的错误只能给人带来痛苦,无论犯错者本身的心愿有多么美好。所以,我决定不再做小偷,我要开始我新的生活!请你放心,云州再也不会有黑猫出现了。”
      门外响起了杂乱的枪声。黑猫登上了房间的窗框,黑色的羽翼在脚跟上如同梦魇一般飘渺。
      “再见了,凌烟!”她喊着,“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
      “等等,黑猫!”黑猫看到凌烟的脸上表情极为微妙,“告诉我,你就是切奇丽亚是吗?”
      黑猫用所有的力气对他舒展开一个唯美的微笑。“别多想,我只是黑猫。”
      她转身离去。凌烟的手掌中接住了她残留热量的水珠。
      她听见他在后面发疯似的大叫。“切奇丽亚!不管你到哪里去,我都会等你回来!” 凌烟,我的爱人,黑猫不敢再回头。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三个月后,凌烟坐在公园午后浸满阳光的草坪上。现在他的胸腔里,跳动着一颗健康有力的心脏。
      还没有来吗?他有些心急。昨天明明是在这里看到她的。
      他的目光四处搜寻,终于在一个角落发现了她。那优雅的生物迈着直线走过来,尽情的享受着他温暖的抚摩。
      这只黑色的小猫,一直被凌烟视为知己。只可惜它一直不愿意跟他回家。
      “没有人是你真正意义上的主人是么?”他笑着把小猫抱起来,“连我也不行吗?”
      黑猫懒洋洋地舔舐着他的手指,一双眼睛犹如晶亮的琥珀石。
      “你过得还好吗?”他喃喃的说,“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而且会永远等你。”
      黑猫抬起脑袋不解地盯着凌烟。那样子使他心软起来。他将小猫高举起来,在阳光下他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猫的脖子上多了一颗水滴形状的蓝钻石,反射着光线璀璨夺目。
      而且这颗蓝钻,是货真价实的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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