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上）》二柒拾肆

35、带他走

　　一个小时后，
　　偌大的地下研究所重新安静了下来，确认吉尔不再具备威胁性的拉姆尔也安分地回到了精神图景之中。
　　梅森闭着眼，脸色惨白地歪在墙角，贴近大腿的地面上结了层黑色的血块，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乔奕将自己伤口稍稍处理了一下，便拉起吉尔的手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可吉尔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还牢牢锁定在梅森身上，呼吸粗重，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怔在原地的乔奕明白了什么，捏着对方的手指越收越紧。
　　吉尔没有痛觉，但感受到这股力度后还是回头瞧了瞧乔奕。
　　“走吧。”
　　乔奕声音低哑，像是竭力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吉尔打量着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乔奕的眼睛，里头渗出的液体打湿了自己的手指。然后，有种说不清的陌生情绪涌了上来，吉尔感到很无措。
　　乔奕用了点力气，拽着吉尔往通道出口的方向走了一步，紧张得屏住呼吸，生怕他下一秒就会甩开自己扑过去撕咬梅森。
　　吉尔的视线在牵着自己的温暖手掌和角落的新鲜猎物徘徊了几秒，艰难地做出了决定。
　　他选择了抓紧那只温暖的手。
　　乔奕松了口气。
　　两人穿过走廊，来到了陈列着实验者的中心室，依旧是惨白的光打在沉睡着的人们的脸上，但此刻隔着冰冷的玻璃罩看上去却没那么骇人了。
　　乔奕的视线在属性标签上扫过，
　　……向导，向导，向导……
　　转化成哨兵没有把握，所以只能批量“生产”向导么？……不过，向导的话，至少还能正常地活上很长一段时间。
　　乔奕黯然地想：比起被拷在实验台上两年多，折磨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吉尔，这些人已经幸运太多了。
　　在暗门前站定的时候，身边的吉尔突然发出了一个含糊的音节，打破了久凝的寂静。
　　乔奕这次听清楚了，是“饿”。顿时心脏像是给人狠狠打了一拳，一缩一缩地疼。他脱掉撕破了好几处的上衣，勉强系在吉尔腰部，挡住他赤裸的下身。
　　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再度渗出血来。
　　吉尔抱住他，埋头贪婪地舔舐，像是沙漠里跋涉多日的久渴旅人。乔奕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喑哑道：“再忍忍。”
　　他不确定吉尔能否听得懂，他大概能猜到的是，吉尔现在的状态与幼兽无异，攻击和进食只是本能；而作为人的部分，只保留了一点语言上的习惯。
　　比起那些死去的定向为哨兵的试验品，乔奕倒是宁愿吉尔这个模样，只要，他活着。
　　至少，他还活着……
　　乔奕低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吉尔的额头，吉尔从他胸前抬起头，碧色的眼睛眨了眨，像个天真无知的孩子。
　　乔奕朝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走出暗门，两人来到了坎迪斯团长所在的房间，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群荷枪实弹的武装者，身着类似中世纪的骑士盔甲，看来是为对付他身边这位而准备的。
　　而这里头，混杂着哨兵的气息，是真正的哨兵。
　　吉尔嗅到人味儿按捺不住冲了上去，但任凭他身手矫健，在这堆“铁人”包围下显然讨不了好，很快就被制服了。
　　乔奕看他们渐渐逼近自己，倒也没表现得多么惊慌，“别开枪，一切好说。”
　　里头走出一个人，卸下头盔，乔奕瞧着他应该有五十多了，周身散发着纯正的哨兵气味。
　　他说，“你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乔奕望着他略熟悉的面孔，说：“除非坎迪斯人都死光了，否则以我们在里头闹出的动静，不可能没人来收拾残局。但这种武装程度，恐怕联邦军部知道了会不高兴吧。”
　　男人笑了笑，鹰眼凌厉，“你给我捅了这么大个篓子，难道想就这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语毕，朝自己那矮个子手下使了个眼神。
　　矮个子会意，绕过乔奕进了暗门，不多久，背着奄奄一息的梅森走了出来。
　　“报告里克森副团长，还活着。”
　　乔奕皱眉：副团长？如果没记错的话，走的时候担任副团长的明明是亚特，至于眼前这个男人，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当时会议上的高层之一。
　　看来六年了，坎迪斯内部变动很大啊。团长目不能视，大概也变成了这个人的傀儡。
　　“梅森的实验项目是你授意的？”
　　里克森不客气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乔奕苦笑，“不，我只是想和您聊聊，毕竟我的小命还被您捏在手里。”
　　“两年前，梅森正是由于提出了这个方案而受到了坎迪斯团长的重用，我那会儿连副团长都不是，又怎么做的了决定？”里克森顿了顿，又道，“但他暂时不能死，还有用处。”
　　“我的朋友呢？”乔奕想到了奥古。
　　“他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里克森眯了眯眼，“问完了？该我了。”
　　乔奕：“当然，在那之前，能先请求些吃的么？”
　　里克森态度很好，简直算是有求必应了，很快就让手下送来了食物。
　　乔奕托着盘子走向双手反绞在身后，被死死压制住的吉尔。
　　“没用的，”里克森说，“他不吃这个。”
　　乔奕皱眉，显然不信，他撕下一块面包递到了吉尔嘴边。对方眨巴着眼呆呆地望着他，没有张嘴。
　　乔奕不死心，强硬地将面包往他嘴里塞，吉尔扭头避开，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呜咽，很不情愿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
　　里克森说：“没人敢逼他，你是第一个，我试过让人强行给他喂食，最后那些研究员就剩下了一副骨架。”
　　乔奕坐到地上，浑身发冷：“你的意思是，他，只吃人肉？”
　　“这倒不是。”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驯服他的，但显然你对他还不了解。”里克森悠悠地说，“他对血腥味有敏锐的判断能力，攻击变成了一种本能，大抵是哨兵体内潜藏的嗜血因子在作祟。”
　　“你的意思是……他需要的是某种血淋淋的玩意儿作为食物？”
　　里克森点头。
　　乔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颤声问：“这是转化带来的副作用？”
　　里克森：“是变异，哨兵转化剂和他的体质相融时发生了变异，一般结果是致死，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他这儿发生了意外。习性大变，细胞再生速度急剧进化，伴随着记忆错乱，精神崩溃。他是第一例，也是唯一一例。”
　　“难道不是饥饿逼着他攻击人吗！你们这些混蛋，他是人，不是没有生命的实验品！”乔奕脖子上暴出了青筋，“如果不是你们坚持通过那个实验方案，他根本不会……”
　　“够了，”里克森冷冷地打断了乔奕地话，“这本来就是他的选择，你有这个精力跟我吼，不如想想怎么治好他。”
　　“斯卡！去拿点那个过来。”里克森吩咐道。
　　“是。”
　　不多久，浓郁的血腥味充斥了房间，乔奕从茫然无措中回神，怔怔地瞧着名为斯卡的手下将那盘血淋淋的东西放在了吉尔面前。
　　“不！不要！”
　　里克森制住扑过去想要阻止的乔奕，将他拉离吉尔：“饥饿会让他失去理智，你一再打扰他进食的话，早晚会被活活咬死，别对自己太自信！”
　　吉尔进食的瞬间，所有人都别过了眼，除了乔奕。
　　他的眼睛几乎被染成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