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上）》二柒拾肆

33、梅森的陷阱

　　房间阴暗，隐约能看出部分装饰华美奢靡，烟灰色披毯和厚重的羊绒地毯令人感觉暖意十足，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暗色花纹的窗帘将日光阻隔在外不漏一丝缝隙。
　　乔奕嗅到了一股极淡却有那么点儿熟悉的哨兵信息素，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可信息素味道很奇怪，说是哨兵又不太像，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好比假冒伪劣产品。
　　站着的人注意到他了，扶着卧在躺椅上的男人坐了起来。
　　乔奕走近，男人的面容渐渐清晰，和印象中的模样并没有多大变化，可不知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却是苍老和衰弱。
　　男人朝他伸出了手。
　　乔奕没动。
　　男人眼睛里的光亮一点点暗淡，抬起的手也慢慢放了下去。
　　乔奕干巴巴道：“好久不见。”
　　“我的眼睛不好，见不得强光，”男人低低道，“想不到死之前还能见你一面。”
　　提到眼睛，乔奕顿时想起了自己六年前的作为，一股愧疚感涌了上来。
　　“早在和亚特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料到了这结局，眼睛的伤也是我应有的报应。”
　　乔奕问道：“你的精神图景崩溃到这种地步，坎迪斯这么多向导就没有一个能治疗的么？”
　　“亚特这孩子偏执孤僻，怎么会容忍得了我与除他之外的人结合，况且，我也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你。”
　　乔奕听了这话，不禁唏嘘。
　　“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尽量满足你。作为交换，就请你原谅我当年对你作出的伤害吧。”
　　乔奕哑然，想不到连原不原谅一说都能用来作筹码，只可惜真正有资格作出这个决定的罗伊早就不在了。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过去的一切有个了结吧。乔奕说出了自己来此的目的，从对话开始就被晾在旁边的伺候坎迪斯的人对吉尔这个名字似乎颇有印象，和他低声交流了几句。
　　“跟我来。”
　　那人似乎是得了坎迪斯的应允，开启了房间内的暗门，欠身恭敬地对乔奕说道。
　　乔奕被他带到了极为一个陌生的地方，暗门在身后关闭，眼前所陈列之景令乔奕目瞪口呆。
　　“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梅森，”男人在乔奕身侧站定，一字一字咬字清晰。
　　乔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视线像被粘住了似的，牢牢黏在那些安安静静卧在透明玻璃罩的赤裸男女身上，连接着一排排从未见过的精密仪器。
　　“抱歉，能听到我的话么，”男人扣住乔奕的肩，“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您叫我乔就好了，”刚刚光线太暗，没注意到这个男人的模样，现在看起来……面相实在不怎么友善。
　　与生俱来的戒心令乔奕下意识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他指了指那些情况有些诡异的人：“请问，这些是？”
　　梅森眯起眼：“你不认识我？”
　　乔奕：？？？
　　“既然坎迪斯团长允许你进入这里，那么我也就跟你明说了，这些都是代转换的普通人。”
　　“转换？”
　　“我们在根据这些人的意愿，通过特殊的手法将他们的基因转为哨兵或者向导，这个实验两年前就开始进行了，至于您口中的吉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正是第一批志愿者。”
　　“你说什么！”乔奕脑子噌地一下炸了，一想到年纪还那么小的吉尔浑身冰冷地躺在这种诡异的玻璃罩里，他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不，不可能！……他是向导，为什么需要转化？！”
　　“稍等，”梅森通过光屏简单操作几下调出了吉尔的资料，将其示意给乔奕，“这是协议，坎迪斯所有受试者都可以证明是出于自愿，吉尔·切斯特顿，他的转换属性是：哨兵。”
　　说完，冲着乔奕阴阳怪气地笑了笑。
　　乔奕僵硬地看过去，视线停在了协议书末尾：
　　【承诺对于基因转换中可能出现的一切后果，本人负担所有责任。】
　　“该死！”
　　惧意和怒气在体内掀起巨浪，乔奕掉过头狠狠冲着梅森的脸揍了一拳，梅森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左脸被打的偏了过去，连带着牙齿磕到嘴里的嫩肉，吐出血来。
　　还想揍第二拳，但手腕被梅森抓住了，乔奕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畜生！两年前他甚至都未满十六岁，拿一个孩子当试验品，你还是不是人？！”
　　梅森脸扭曲了一下，很快收敛情绪笑了起来，脸部肌肉僵硬地抽动：“别生气，我也是尊重他本人的意愿，他苦苦哀求我怎么好拒绝。老实说，向导里头难得出这么一个好苗子，我也很挺舍不得拿他来做这试验。”
　　乔奕和他对视了几秒，沉着脸甩开对方的手。
　　“你当我傻子，你说什么我就信？”
　　梅森道：“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
　　乔奕呼吸漏了一拍，“你的意思是，他现在……”
　　“活着，”梅森龇起一口白森森的牙，“放心，状态很好。”
　　“要不要和他见见？”
　　从刚才开始，这个人给乔奕的感觉就很可疑，像是在图谋什么，和他呆在一起乔奕浑身不对劲。所以这会儿对方即使说了要带他去见吉尔，乔奕还是不得不有所警惕。
　　“我要带他走，别耍花样。”
　　梅森无害地笑，“请您放心。”……带走它么，求之不得。
　　这个地下实验室无疑空间极大，简直够得上一个研究所的规模，惨白的灯光打在两旁搁置的玻璃罩上，映着里头的人脸没有一丝生气，中间的过道长得像是没有尽头。
　　这里起码有百来号人，或者更多。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唯一回荡在耳边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饶是乔奕胆大，这会儿也忍不住头皮发麻。梅森却跟习惯了似的，脸上不露半点异样的表情。
　　即使很讨厌身边这个男人，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和他说话。
　　“这些人……都没事吧。”
　　梅森脚步不停，“当然，基因转化技术发展到现在成功率已经很高了，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留个后遗症，比如寿命缩短。”
　　乔奕额头青筋直跳，却又不好发作，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普通人甘愿当梅森的试验品，用自己的身体去赌博？协议真的不是梅森逼着他们签下的么？
　　不管怎么样，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尽量避免冲突，等救走了吉尔，再想办法让索罗端了这个混蛋的老窝！
　　“慢着，”乔奕叫住梅森，忍着不适凑近那些个无知觉的“试验品”问，“我一路看下来，为什么待转换的属性几乎全是向导，没有见到一个哨兵？”
　　他指着贴在玻璃罩内壁上显示的一排文字，上头主要包含此实验者名字，待转换属性，转化完成程度三项。
　　梅森眼中精光一闪，假惺惺解释道，“哨兵研究本部和向导是分开设立的，毕竟属性不同，混合操作容易出差错。”
　　乔奕小声嘀咕了一句，显然对他的措辞持保留态度。
　　“那么，还有多远才到？”
　　“别急，很快。”
　　两人穿过一条十几米的走廊，尽头是个没有门、但四周密闭的古怪房间，室内正中间的位置摆放着由巨大透明玻璃罩半包围的实验台，规模大约是刚才外头所见两倍。
　　平整的实验台上模模糊糊躺着一个人，一个浑身赤裸的人。
　　乔奕心脏呯呯直跳，耳膜鼓噪起来，视线太过集中甚至产生了虚影。
　　越来越近。
　　乔奕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具被禁锢的男性身躯，轮廓优美，肌肉结实，每一寸比例都臻于完美，宛如达·芬奇《维特鲁威人》所展示的，连乔奕见了也不由心神一震。
　　他此刻闭着眼，不知是处于沉睡还是昏迷状态，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均匀紧绷的麦色皮肤，金色的头发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所有的一切组合起来，令他看上去俊美如神祗。
　　难以想象，六年的时间，当初那个小鬼竟然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梅森，为什么单独将吉尔隔离在这个房间？”
　　乔奕的视线很快移到了拷住吉尔四肢的环形锁链上。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锁链和吉尔手脚接触的部位满是伤痕，有的地方甚至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这六年，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梅森没有回答，也许是因为心虚，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沉重的情绪压得乔奕透不过气，他隔着玻璃抚摩对方四肢上那些陈年旧伤，声音有些哽咽，“抱歉，吉尔，我来晚了。”
　　短暂的死寂过后，乔奕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抬头沿着吉尔四肢向上看去，竟见玻璃罩中的对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碧色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乔奕吓了一跳，说不清楚为什么会涌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甩了甩头，尝试着和吉尔对话，但令乔奕心悸地是，和吉尔对视的时候他什么情绪都捕捉不到，仿佛自己看的是一具死人的眼睛。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
　　乔奕立刻回头去看，原本站在他身侧的梅森不知何时退到了走廊里，正远远地望着自己冷笑，而房间本该无门的位置，正迅速从地下缝隙处滑上一道透明的屏障，将他和吉尔关在了这个密室内！
　　乔奕慌忙跑过去，可刚靠近那屏障就感应到了一股强劲的电流，刺得他皮肤生疼。
　　梅森还是在笑，肌肉抽动下脸微微扭曲，可现在乔奕看来，莫名觉得这狰狞的笑容放到梅森脸上竟一点也不违和，此人本该就是这幅恶人的模样。
　　“你什么意思？”乔奕没有太惊慌，和对面那人谈判道，“把我困在这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一会儿你要怎么跟坎迪斯团长交代。”
　　试图用坎迪斯来威胁他，但没有奏效。
　　梅森根本不听他的话，仿佛两人结了什么深仇大怨似的，他恶狠狠地举起手中遥控按钮，当着乔奕的面按了下去。
　　“当年索罗毁了我的一切，今天我终于可以让他也尝尝这滋味！”梅森脸部肌肉抽动，跟个疯子一样大笑起来。
　　“去死吧！”
　　乔奕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男人比出的口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落入了此人的陷阱，但究竟索罗和他什么仇什么怨，连沉睡了六年的自己都不放过……
　　“当啷”
　　锁链开解，野兽出闸。
　　乔奕甚至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等到他警觉地预测到危险的时候，身体已经来不及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