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桂七芒

3、第 3 章

　　傅沉砚最近的心情非常不错，就连傅瑜都明显地感受到了。
　　要知道，这位可是上一秒还在谈判桌上笑嘻嘻把酒言欢，下一秒就能直接断了人销售渠道的主。要说戴面具做人，谁都比不上这位奥斯卡编外影帝。
　　所以，当傅瑜发现她哥情绪外露的时候，着实惊讶了几分。
　　她缠着傅沉砚问道：“哥，你最近有好事发生？”
　　“好事不是天天都在发生？”对于做生意的来说，日进斗金就是好事。
　　“别敷衍我，是不是找到对象了？”除此以外，傅瑜可还真是想不出有什么能让她哥这么愉快的了。当年收购NE公司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这么高兴过。
　　傅沉砚却是一撇嘴：“我像是缺对象的人？”
　　“像。”傅瑜点点头，认真说道，“你整个人就散发着单身狗的高贵气质。”
　　“什么单身狗不单身狗的，你给我注意点，别带坏我的小侄子。好好胎教，懂不懂？”傅沉砚佯装生气。
　　傅瑜也不甘示弱：“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转移话题还带性别歧视的啊，你怎么知道就不是小侄女？”
　　“行行行，小侄女，一定是个小侄女。”傅沉砚附和她。
　　“你还没回答我呢，说，是不是有情况了？”傅瑜挤眉弄眼，一脸八卦相。
　　傅沉砚推开她的脸蛋：“少打听有的没的，多搞点胎教，就该让程晨多管管你。”
　　“他不是忙嘛。”傅瑜感慨，“谁让我嫁了个如此正直、有责任心的男人呢！”
　　那倒未必，傅沉砚想道。光是他钓了顾默这么多年，这男人就是个没担当的。
　　程晨和傅瑜在大学相识，毕业后又在傅氏相遇。和傅瑜在一起后，倒也没发现他有什么狐假虎威或者谋求特殊照顾的行为，仍是自己一步一步在傅氏往上爬。
　　但傅沉砚依旧不喜欢程晨，也不看好他和傅瑜的婚姻，奈何傅瑜喜欢，也只得成全了她，只要他不伤害她。
　　眼见傅瑜这么乐在其中的模样，傅沉砚也只好说道：“是是是，你老公天下第一好。那你赶紧去找你的好老公？”
　　“那不能打扰他工作啊，影响多不好。”
　　“哦，所以打扰哥哥的工作，不会造成不良影响。”
　　“那是。”傅瑜理直气壮。
　　傅沉砚不理她了，自顾自工作，到了下班时间，却也不见她走，疑惑道：“你不跟你老公走？”
　　“他说晚上要找顾默吃饭啊。”
　　“顾默？”
　　“就我们结婚那个最帅的伴郎啊，你应该见过好几次了。”傅瑜以为他不记得顾默了，还给他解释。
　　“哦。”傅沉砚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怀着孕呢，他怎么不来陪你，反而去找他朋友？”
　　傅瑜神神秘秘地靠近他，小声说道：“程晨是给他去介绍对象呢。”
　　傅沉砚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程晨有个大学同学，从大学开始就喜欢顾默呢。这次也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才会和顾默偶遇，就想让程晨去探探底。啊，情愫暗生，兜兜转转还是你。”傅瑜沉浸在美好的画面中，没发现傅沉砚沉了脸色。
　　顾默此刻的脸色也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的。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程晨约他出来吃饭，是来给他介绍对象的。
　　沈聪对他的过分热情他不是没有感受到。几次三番邀他吃饭，或者借着案子的名义找他交谈几句，他注意到了，所以刻意地疏远了。
　　许是因为如此，他才向程晨求助。而程晨呢，接受了。
　　他平静地，甚至是带着微笑地说道：“沈聪这个人我了解，脑子聪明，性格也好。他对你，喜欢很久了。他说，他去辅修法学，就是为了多看你几眼。我觉得，他挺好的，真的。”
　　“是吗？”顾默也答得平静，甚至也带上了笑容，但那笑，却是惨笑，“他原来这么好吗？”
　　“嗯。”程晨不敢看他，“他挺好的，也会对你好的。”
　　“好啊。”
　　程晨抬起头，似乎是不敢相信他会答应得如此之快。
　　顾默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蹦了出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总是为我好的，是吧？”
　　“是……吧。”
　　“所以，我可以走了是吗？”顾默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份礼物，“这是送给你未来的孩子的，祝他健康平安。我想，我以后是没机会送他礼物了，真是可惜了。”
　　他说着便要往外走，却被程晨拉住，轻轻地叫了声：“阿默。”
　　“程晨。”顾默也叫了他的名字，“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始至终都没问过我是不是喜欢男的？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男的。”
　　也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
　　情何以堪。
　　顾默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已经一身疲惫。他站在楼道里，似乎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了。头顶的声控灯也随着慢慢熄灭，热风穿过他的身体，从胸口的深渊呼啸而过。
　　他像行走在昏暗的隧道里，一步、一步、又一步。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自上而来，顾默抬起头，看到傅沉砚没有表情的一张脸。
　　他在顾默向前扑的那一刹那接住了他。
　　“为什么呢？”他攥紧了傅沉砚的衣服，追问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那天晚上，竟然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盖上被子纯聊天。
　　顾默讲了很多，讲他怎么认识程晨，怎么喜欢上程晨，怎么越陷越深，又怎么渐行渐远。那是一场长达九年的暗恋，被时光搅拌出粘稠的泡沫，最终在夏日闷热的气候里划下句号。
　　傅沉砚默默地听着，一只手搭在他的腰间，一只手摸着他的脑袋，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直到顾默疲惫地睡去，才渐渐停了动作，悄无声息地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晚安。”
　　顾默的伤口终于被彻底地挖了出来。
　　傅沉砚的心情却又肉眼可见地变差了，以至于傅瑜这回都不敢往他跟前凑。
　　也幸好她没来他眼前自讨没趣，否则，因着对程晨的怒气，傅沉砚还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却又不得不感谢程晨。他替顾默挖了这么久的伤口，可那病根却一直顽固地生长在不见天日的暗处，是程晨将它连根拔起。
　　而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伤口的愈合。然而，比伤口愈合更早到来的，却是顾默亲自递过来的那把刀。
　　顾默的生日就在那晚过去之后的没几日。原本傅沉砚打算约他去吃饭，却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
　　傅瑜熬了几天，闲得无聊，又往公司跑，午饭就和傅沉砚、程晨一起在食堂吃了。
　　程晨和傅瑜说话的时候，提到他给顾默介绍的那个大学同学。
　　程晨说：“他答应了。我那同学也打算今晚约他吃饭表白，正好不是顾默的生日嘛。”
　　傅瑜在那儿激动得就差手舞足蹈，却听傅沉砚突然沉声问道：“你说谁？顾默？”
　　“是啊。他那天答应我了。我那同学也说他同意今晚和他吃饭了。”程晨笑呵呵地说道。
　　傅沉砚一下子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连饭都没吃完，就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剩下傅瑜和程晨面面相觑。
　　他不相信，在办公室坐立不安了一个下午，却不敢打个电话确认，直到大雨骤至，哗哗的冲刷声将他惊醒。
　　黑色的轿车终于驶入车流中，方向是，顾默的家。
　　灯没有亮。
　　他就在车子里焦躁地等待着，右手伸向烟盒，夹了一支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有车子在旁边停下，傅沉砚立刻把烟扔了，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盯着出来的人。
　　是个女孩子，不是他。
　　傅沉砚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又把自己靠在驾驶座上。
　　一个、两个……傅沉砚终于看到了他，还有，他。
　　他认出来了，是出差回来那天晚上和顾默一起吃饭的那一个。
　　他们撑在一把伞下，靠得很近，那个男人甚至搂住了他的肩膀。他们上了楼梯，一层又一层，顾默家的灯开了。
　　那个男人留在他家里半个小时才下了楼。
　　傅沉砚看着他远去，又在车里坐了会儿，才终于动了动。才十几步的路，他被大雨淋得湿透，然后带着浑身的水汽上了楼。
　　大门被敲响，顾默看到狼狈至极的傅沉砚。他的双眼似被水色润过，格外明亮。
　　“怎……”一句疑惑还没出口，他就被傅沉砚拎住了衣领。
　　他大声质问：“这是什么？顾默，这是什么？”
　　红色的点印在雪白的脖子上，格外明显。
　　“你就那么爱他？他让你找对象，你就找对象，顾默，你把自己当什么？”
　　“傅……”顾默想要说些什么，可傅沉砚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怒吼道：“是不是以后他让你和谁上床，你就和谁上床？顾默，你把我当什么？”
　　顾默瞬间睁大眼睛，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傅沉砚，更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傅沉砚，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傅沉砚像极了找不到出路的困兽，“顾默，你又做了什么？”
　　顾默怒极反笑：“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关你什么事？傅沉砚，你是我的谁？你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
　　胃里的痛感越来越明显，可又有一种钝痛后来居上，占据了他的心神。他越痛，声音越平稳，笑容越灿烂：“傅沉砚，你喜欢我。”
　　“你逾界了。”
　　这才是终极审判。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由顾默掌握。
　　谁爱得早，爱得深，谁就将审判的权力拱手让人。
　　门被重重地关上。
　　雨水滴答滴答，顺着傅沉砚的衣袖流下，在他脚下汇成一滩清水，像是一个漩涡，将他隔绝成了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