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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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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你听说了吗?江州城闹鬼了!”
昭然替林禾景束发,手里拿着两条颜色不一样的发带放在林禾景发上对比着,选了其中一条,极是小心地绕了几圈才绑起来。
林禾景还是不太习惯有人服侍,诸事都喜欢自己动手,然昭然每每总是温语哄她,她不好拒绝,只能由着摆弄。
昭然察觉到林禾景的僵硬,暗自发笑,觉得这位少夫人就像是话本里头那一头埋在书里头的、心思单纯至极的书生,假如真有个妖精扮人出现在她面前,必然是任由人家作弄。
昭然理着发带:“还好少夫人昨儿个回来的早,听闻那鬼生得可丑了。”
林禾景挑了下眉:“丑?”
往常形容鬼怪一类,不都说是凶悍吓人一类的词儿。
昭然点头:“听闻是白面赤唇,眼似青灯,白衣虚无,形若耕牛……”
林禾景想象了一下,忽而乐出声来:“那不正是钟馗打鬼图里头的那头一个小鬼的模样。”
昭然想了想,急道:“是真的,厨房的宋婶子今儿早上出门听见的,听说昨儿个遇到鬼的那个大娘已经病倒了,旁人都说是被鬼摄了魂儿,她儿子儿媳正请道长做法呢。”
林禾景不信这些,可从不去笑话别人的笃定,昭然信这些,她便道:“好好……只是江州城中每年都会传几回这般的说辞,你若是害怕,就在家里待着,家里人多,鬼来了也不找你。”
昭然噘了嘴,转身替林禾景拿挂在衣架上的外衣:“奴才不怕呢!少夫人在外巡街才得小心,听说那鬼待着的地儿正是少夫人回府的路呢。”
伺候着林禾景穿好外衣,替她将头发拨出来,昭然又道:“奴今儿个还是出门去替少夫人寺庙中求道符,再请菩萨保佑少夫人安全。”
“一天天的那么多人去找菩萨,菩萨都要忙坏了。”林禾景拿了捕快刀往外走:“不就是符么……有个地儿也有,今儿我顺路给你拿些回来。”
些?
昭然歪了歪头,觉着林禾景说的这地儿不太靠谱,见她就走,忙小跑追上去:“少夫人不吃啦?”
“无事,我去府衙吃。”
“夫人!”
才走下台阶便听到了周棠错的声音,林禾景寻了声音转过身去,瞧见周棠错从隔壁小跑着出来:“夫人要去何处?”
“府衙。”
“早饭吃过了?”
“采花贼一案,昨日得了线索,今日须得追查,府衙厨房有干粮,我去拿时可顺便吃早饭。”
周棠错闻言放了心,转头吩咐着陵游同广白去厨房拿吃食,怕是林禾景要走,他上前拽了她袖子往回拉道:“拿什么干粮,府里有点心,等会儿让昭然替你装几块带在身上,夫人还是同我一处吃早饭。”
一、一处吃?
林禾景才想起来,这些时日的早饭,他们都是一处吃的。
被强留下来,林禾景只好得随周棠错一处坐到桌边等着早饭。
瞧得他眼底一片青灰,林禾景拿不准是未好的伤还是旁的,犹豫了一下,试探问道:“夫君有事?昨夜未曾睡好吗?”
周棠错被问得无言以对。
睡、得、好、吗?
他昨夜在外等她到半夜,人都差点没了!哪里料得她早归了家,甚至回来时,她都已经落灯睡下了。
更是因误了晚饭的时辰,他连晚饭也没吃成。
一想方才差点早饭也吃不上,周棠错就一阵后怕:“只是昨夜归家晚了些。”
“归家?夫君昨儿个还出门了?”
林禾景想起昭然所说,也不待周棠错回答,便是郑重:“这些天夫君晚间还是不要出门的好,若有要紧事,定要白日出门。”
见周棠错似有疑惑,她如实道:“昭然方才同我道城中有言,有人夜半遇到鬼了。”
周棠错咳嗽起来,不自觉以扇子半挡脸:“什么。”
林禾景又好心将早间昭然说与她的事一一道出,才说完,正好早饭上桌,林禾景止了话音,埋头吃饭。
她吃得极快,放下筷子时,她才见周棠错矜贵,吃得慢条斯理。
离席不礼。
林禾景捧了茶慢饮。
周棠错偶将目光扫向她,发现她手里的茶盏,略一顿,先将碗里的粥喝尽了,将筷子放下。
几乎是瞬间,林禾景就起了身:“我要去衙门了。”
周棠错道了声好,相送到屋门口。
昭然刚装好点心送过来,林禾景见了她又记起早饭前的对话,侧目对上周棠错那张青紫未消的脸,又嘱咐道:“虽多是谣传,但夫君如今这般,夜间在外行走若是引人误会了,怕遇无妄之灾,还是少出门好。”
她分明是好心提醒,可周棠错的脸色却愈发的难看了。
也是被吓到了吗?
看来平安符也要分他一张才是。
林禾景接了昭然递过来的小包,往外一步,却又被周棠错拉住,回道对上周棠错的笑脸:“今日夫人几时归家?”
林禾景道:“归家应不会早……”她抬头看了天日:“夫君,我去衙门要晚了,若夫君有事,等晚上归家时再说吧。”
看着林禾景小跑离开,周棠错一口银牙几要咬碎。他紧捏着扇子,努力平复着呼吸,可方才林禾景的话却是一遍遍在脑海里重复着。
又回头坐到桌边,夹着早点塞进口中。
他周小公子这若仙人一般相貌,何时被人隐喻丑。
说了一遍还不够,还特意嘱咐莫要夜间出门,怎么他夜间出行就会被人当成邪祟吗?
仇就像是雪地里的雪球,总是越滚越大的。
一整日,周棠错只在做一件事。
等天黑。
*
不知绕着院里的葡萄架走了多少圈,终于等到红日西沉、府上挂灯,他捉了陵游出门,留下广白——倘若林禾景提早回家,广白也可尽早叫他们回去,免得再等到半夜里。
早间林禾景语中那隐透露的嫌弃,到底让周棠错生了芥蒂,将昨夜的行当丢给了陵游,以公子身份逼迫他敷粉涂脂,陵游颧骨稍高,还特地多涂了两个红红的圆。
陵游涂完脸,喜滋滋上前:“公子,奴这个模样好看吗?”
真丑。
周棠错给了陵游一个肯定的眼神,赞道:“鬼中卫玠。”
为防再吓到人,周棠错使着陵游躲在无人的巷子里,他则露着半个脑袋守着街口,只等林禾景出现,再由他知会陵游。
不知夜风吹过多少遍,周棠错守得眼睛都酸了,陵游的声音从一旁传过来:“公子,少夫人来了吗?”
周棠错扒着墙边:“再等等,还没呢。”
陵游的声音有些疲累:“公子……奴……奴想去茅房。”
周棠错本想让他憋着,可陵游一直扯着他的衣角,回头去瞧,陵游已是忍无可忍的表情,额上出了一层的汗,脸上粉都花了不少。
“公子……奴有些憋不住了……”
周棠错恨铁不成钢,回头再看街角,仍无林禾景的身影,他压低了声音:“快去快回,若是耽搁了,今儿个你就住茅房吧!”
陵游连连应了,捂着肚子就跑,才跑两步却又被周棠错拉了回去,他丢过来一把扇子:“挡着点脸,就你这样,再吓到别人。”
陵游叫苦不迭,匀了手执扇挡脸,脚下生风。
*
周棠错挑的位置是一处暗巷,平常无人走,只是留作过风。入了夜,风渐渐大起来了,又裹了寒气,这寒气浸骨,冻得人骨头都有些发颤。
周棠错待久了也有些受不住了。
左右陵游不在,他躲着也无用。就从暗巷移出,在墙边踱步,权作休息。
一遍遍看向街口,先前他还是盼着林禾景快点出现,这会儿却是祈祷着林禾景千万别挑在这时候回家。
偏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远处有说话声渐近,周棠错仔细听了,间竟有林禾景的声音!
他暗道不好,立马闪身进了暗巷,凉风吹着,他背后反倒生出了汗来。
*
“只是查验买药的人家,算不得危险,师兄本不必陪着我过去的。”
自府衙下令后,江州城中的几家药局便用心留意着,昨儿个便各自呈了几户可疑的人家,她今日便是去探查这几家是否与采花贼有干系的。
今日跑了许多的路,林禾景累极,走着路眼皮也觉得沉重,十数步就打了两三个呵欠,皆是强撑着。
有一人与她同行,身形高大,高她近半头多,是她的师兄孟俞、亦是孟凡鹤之子。
孟俞长林禾景三岁,两人一处长大,如今又同在江州府衙做捕快,情谊自是深厚。
原在捉拿采花贼的计划中,孟俞便扮的是迎亲的新郎。
今日日落时分,林禾景赶往最后两家时,孟俞正与钱乙交班,听闻林禾景将往查验可疑人家,便二话不说跟了上去。
孟俞道:“倘若贼人就在其中,多一人也好有个照应。”
林禾景叹了口气:“可惜无所得,那些人家都是普通伤口,药量与伤重的程度也对得上,劳师兄跟着我白跑一趟了。”
孟俞与孟凡鹤性子有几分相似,不喜多言,得林禾景此言,也只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两人沉默了一会,孟俞才道:“天也晚了,回家吧,今日奔波一日,等到家了,我煮碗面给你送过去,你就别忙活了。”
林禾景的小院就在孟家的隔壁。
只、
林禾景有些莫名其妙:“啊……师兄,我如今住在周家,师父未曾同你说吗?”
孟俞一怔,这才想起林禾景已嫁作人妇,眼中划过一丝落寞:“抱歉,我忘了。”
他顿了片刻:“那我送你回周府吧,今日城中起了些风言,由你一人回去,我也放心不下。”
林禾景应了声好:“多谢师兄……对了,今儿个我应了周府中有个与我要好的小姑娘带平安符,多拿了些,给师兄一张吧。”
她从荷包里拿出两张,顿了顿,又拿了一张:“还有两张,一张给师父,另一给给……师娘。”
孟俞接了,瞧着她荷包中塞了半袋子的平安符,不免生笑:“你整日未歇息,又是从何处买了这半袋的平安符?”
林禾景小心将荷包重新系回腰间,顺嘴答道:“就三石桥边的那个,陈神仙。”
城中一有妖鬼之说,寺院的便是人山人海,连陈神仙那处破落地儿,都围着不少人。
孟俞摇头无奈:“多少钱一张?”
“三文,陈神仙说我要得多,只算我两文钱。”
孟俞收了护身符,继续同她闲话:“你这半袋的平安符,怕是能用到明年……”
“周府人多嘛——”林禾景话音顿住,眯着眼睛看向前方:“那是——我家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