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川故事》sasanqua

9、再见，摇篮

　　金黄色的十月，是校园里的银杏树展现他们最美一面的时刻。
　　在尽职的林老师的督促下，克服拖延症的柳华姐顺利完成了毕业课题。不同于我们即将面临期末考试的忙碌，毕业生们则享受起他们最后的悠闲。
　　听说有些社团会为毕业生们举行送别会，但是对于我们这个人员稀少的历史研究会，反而是会长兼毕业生的柳华姐每天都念叨着：“我们开不开送别会啊？”
　　“柳华难道不觉得一个人的送别会很奇怪吗？”
　　这个时候，下任会长总是无情地打消她的奇怪念头，而我和最近显得格外忙碌的雪见学长也站在素问学姐那边。
　　“真无聊……”柳华姐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摇篮……呐……”
　　难得一见的忧郁表情，学姐又习惯性地眯起了眼睛。

　　毕业生的个人照将于明天拍摄，此时为毕业照而纠结的学生究竟有多少呢？反正柳华姐也是其中之一。
　　放学后，她难得一见地迟到了，原来是到化妆室的大镜子前研究发型去了。
　　“我觉得还是绑起来会显得更加成熟。”来到第三阅读室，她依然在为发型而发愁。
　　“话说，这个镜子和化妆盒是柳华的吧，赶快拿回家去！”素问学姐一边看书一边说。
　　柳华姐停下了正在梳头的手：“素问真是绝情，这么着急就赶我走。”
　　素问学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在这里放置的个人物品已经堆成山了，总得趁着毕业前收拾完吧！”
　　自从柳华姐为了赶课题占领第三阅读室之后，感觉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干脆来大扫除好了，你们也有个人物品在这里吧，总不能只收拾我的，太不公平了！”柳华姐指着塞得慢慢地壁橱作出了最终抵抗。
　　之后，第三阅读室成为了一个充满灰尘的空间，这都是拜毫无计划性可言的大扫除所赐，不过陆续出现的物品让这个空间中不断传来惊喜的叫声。
　　在橱柜底部找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不是什么“未来记录册”，而是凌泉学校兼有学生证明功能的学生手册。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照片上是一个有点眼熟的长发女孩。“咦，这不是我的学生手册吗？我还以为弄丢了去补办了呢！”素问学姐说。
　　“学姐原来是长发的吗？”照片上的素问学姐，头发只比柳华姐的略短一点。
　　“嗯，这张照片是中等部毕业时拍的，升入高等部的那个夏天剪了。”
　　“为什么剪了呢？那么长多可惜啊。”
　　“因为和柳华打赌输了。”看着素问学姐充满怨气的脸和柳华姐诡异的笑容，我也不敢再问下去了。
　　“不是挺好的，短发更适合你，而且拍毕业照的时候不用为了发型而纠结。”柳华姐说。
　　这么一想，过了近三年都没有再留长头发的素问学姐，说不定于外表相反，内心对自己的短发造型十分满意呢！
　　“柳华很擅长打赌呢，总是能赌赢。”素问学姐念念有词，继续手上的工作。
　　在收拾出三大箱个人物品（几乎都是柳华姐的）之后，第三阅读室又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
　　一张六人座的长桌，四把折叠钢管椅，一张带橱柜的摆放着电水壶和茶具的小矮桌，放着几本大部头历史书和一些历史杂志的书架。
　　“这四年来多有打扰，谢谢！”柳华姐小声说道。

　　毕业典礼当天，我们在校生是正常上课的。只有在典礼开始的时候才会和毕业生一起去礼堂参加仪式。
　　凌泉学校高等部每个年级有五个班，每个班约25人，这样算来整个高等部共有500人左右。加上人数略少的初等部和中等部以及教职工，每天校园里都聚集着1500多人，但只有在礼堂举行开学典礼和夏至节演出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这种压迫感。因为初中高的毕业典礼是分开进行的，现在礼堂里聚集的只有500多名高等部的师生，但那种压迫感仍旧存在。
　　大家按照班级就坐，我远远地望到了素问学姐，她正在和班上的同学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接着又在毕业生就坐的前排找到了静静地读着书的柳华姐。视线扫过整个礼堂，却没有发现雪见学长的身影。
　　典礼从校长冗长的讲话开始，到最后的证书授予仪式时，相信几乎一半的听众已经昏昏入睡了。证书授予仪式按照班级学号顺序，每位毕业生会走上讲台，由校长亲自颁发毕业证书并合影留念。一想到要重复一百多次同样的动作也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就在心里默默原谅了校长和她那令人昏昏欲睡的讲稿了。
　　最后一个上台的班级是柳华姐所在的五班，我看着学姐接过证书鞠了一躬，顺利完成所有仪式走下讲台，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同时又有些空荡荡的。
　　事实证明，此时放松神经还为时过早。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我身边掠过，飞快地冲上讲台，那不是雪见学长吗？为什么现在才过来，还手捧一大束红玫瑰？
　　“花楹，能和我结婚吗？”学长略带喘息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礼堂，顿时寂静笼罩了所有人。站在学长面前正准备接受证书的那位学姐吃惊地张大了嘴，说不出一句话。想起来了，她不是柳华姐的同班同学兼宿敌，学校足球队的领队花楹学姐吗？
　　这时，一旁的柳华姐走上前去，有些生气地说：“雪见，我教你说的是‘请嫁给我’，可不是什么半吊子的疑问句。”她的话让礼堂中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花楹学姐，她有些颤抖地接过了花，迅速抹去脸上喜悦的泪水，然后回过头朝着柳华姐怒吼：“都是你搞的鬼吧！”她的音色悦耳又中气十足，想必足球队平日就是一边听着这样的鼓励或训斥一边进行活动的吧！
　　毕业典礼被这样的插曲打断，但又马上恢复了原来的进程，毕竟还有几位毕业生等着领取证书。雪见学长和花楹学姐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留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的是已经习惯了这份工作的柳华姐，她似乎正在跟高等部主任据理力争，但很快败下阵来，乖乖地听着比讲话更长的训斥。

　　毕业典礼结束后，在礼堂门口等到了一脸疲倦的柳华姐。
　　“那群死板的老师们决定把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过，真是万幸，我本来以为会没收我的毕业证书呢！”她笑着对我说：“现在他们一定在商讨怎样在明年的毕业典礼上阻止类似的事情发生，反正与我无关。”
　　“那位花楹学姐，就是新年的时候素问学姐所说的雪见学长的约会对象吗？”
　　“哎呀，记性真好！”
　　“这件事是学姐你怂恿学长的吧！”
　　“雪见只是向我咨询特别的求婚方式，我觉得首先场面一定要盛大……”
　　学长选择咨询对象的标准真是奇怪，不过只要结果完美就好。虽说这位足球队领队是柳华姐的死敌，但也许两人的关系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坏呢！这样想来，学长加入历史研究会的谜题也可以解开了。当初打赌输给柳华姐的花楹学姐被迫交出一名队员的时候，挺身而出的就是雪见学长吧。
　　“去活动室吧！”我打断了仍在发表长篇大论的学姐。
　　今天的课已经结束了，我和学姐各自回教室拿了书包，来到第三阅读室，勤快的下任会长已经泡好了茶。
　　“我一看就知道是柳华你暗中做了什么，雪见才没有那么会讨女孩子欢心呢！小篱你说对吗？”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素问学姐继续说：“啊！雪见现在一定在哪个角落里和未婚妻浓情蜜意吧！真是可恨。”
　　喝完一杯茶，因为没有比毕业典礼上的插曲更有冲击性的话题，今天的社团活动便到此为止。

　　信川桥离凌泉学校不远，出了校门就可以望见她优美的蓝色身影。
　　踏上信川桥特有的蓝色石砖人行道，学姐一直低着头。
　　“学校是一个美丽的摇篮，虽然一切看上去都那么陈旧古板，但是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受了多重的伤，总有一处可以躲避的地方。”
　　想到第一次见到柳华姐时的场景，独自一人坐在第三阅读室的角落里看着书的学姐，有着难得一见的温和表情。
　　从小失去双亲，身为监护人的爷爷又工作繁忙，学校是柳华姐唯一的依靠，她也热爱着这个地方。
　　“但是，现在要说再见了，我最后的摇篮。”抬起头来，学姐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
　　“哈哈，是夕阳太刺眼了。”她笑着擦了擦脸：“那么再见了，江篱。”
　　走下信川桥，到了分手的时刻，我本想回答一句“明天见”的，但突然反应过来，明天学姐不会出现在第三阅读室，以后也不会。
　　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无言地目送着柳华姐的背影向着夕阳走去。阳光照在脸上让我感到眩晕，但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