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可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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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
『似慕的朋友。』
『慕姐姐的朋友么？』和仁跳将过来，忽闪着眼睛，一脸顽劣好奇。『果然是天仙一样的姐姐呢？慕姐姐她还好么？有没有提起过和仁？和仁很想她呵。』
林紫笙定眼看男孩，真是讨人喜欢的孩子呵，不知怎的——总觉得和她，某些地方像似的。
『既然是似慕剑士的朋友，也就算是我们的朋友了吧。』
绯色么？林紫笙心下略沉，并无特别之处的女子呵，无论是相貌，抑或风仪。
然而自己心下不得不承认，她与牧野比肩时，却总觉得如此和谐切合得相得益彰。这四周空气的飘游浮移，都添了安宁淡定的意味，正好和了牧野眼中吸人目光的出奇淡然，不会显得突兀而露出刺人棱角。
是似慕的话，怕是做不到吧。
『请问——可否问你的名姓？』
『名姓——』林紫笙蹙眉。
『不方便的话——』绯色看她面有难色，似乎有所顾忌。
『林紫笙。』
林紫笙？！面对之人突然都脸色惨白地惊惶跪将下来，『对——对不起，公主殿下，请宽恕我们的无礼之罪。』牧野伸手拉住愣在一旁的和仁，低语道，『和仁，不得放肆！』
『可是——这位姐姐不是似慕姐姐的朋友么？』和仁崩着嘴一脸的倔强，『是公主殿下又怎么样？』
林紫笙笑起，内心隐隐明了那所觉的相似之处究竟来自何方。上前摸了和仁的头，道， 『和仁说得没错呢。我既愿意以真名相告，自不是以这竹取公主的身份。』
『可是——』
『如果你们执意如此的话，反倒是亵渎了她的心意。』
『因她曾跟我说，在这世上，她总还可，信你。』牧野抬头看她，一脸的惊愕。
林紫笙道，『有些话，想单独与牧野护卫说，不知可否？』说时是对牧野，然却深深看绯色一眼，
『和仁，今天的柴似乎还没劈吧。再不去干的话可就没柴烧晚饭了。』
果然是，聪明的女子。
『似慕——她还好么？』
『嗯。』林紫生浅浅答道，心下挣扎犹疑，要从了似慕的嘱托么？可是——
自己实在是可笑得很呵，究竟在这里做些什么啊。
『说谎的吧。』牧野隔着远远，遮她的眼下鼻唇。明明就是如此焦灼焚心的疼痛毕现，却和她一样，总是强装地言不由衷。没有事的话，她怎会让身为公主的林紫笙独自一人前来这里。
林紫笙默然，我说了又如何呢？你能抛了那女孩随我去么？如慕所说的，前路漫漫，坎坷未卜，或许身死途中也未可知。你可以为了她，做到不顾这己身的地步么？
『还是算了吧。牧护卫，要好好待那女孩呵，算是我代替似慕的祝福。』
林紫笙说完不再看他，出门去立在这漠漠风中，只身倚着夕阳残落。牧野在她身后凝神，猜这事态定是非同寻常。
很早以前就听过的竹取公主之名，知她傲矜华然，稳坦如盘，断不会为了何种区区小事乱这心神宁静。终还是没上前去追问个究竟。
林紫笙背对他释然，他猜到了么？这抉择确是难做呢，如自己都没有十足把握的定力和执念，怎可勉强他人？若他如此轻易地追问到底，应承得爽快，倒是难免惹人心生疑忌了。
林紫笙不免暗讽嘲笑起自己来，说什么包容这世间的胸襟如海，风仪天下，那十几年来所受的身为公主的教导尊尊不休犹在耳畔。
然而遇到她的事，这表现就无异这市井之中的庸人一般，气量狭窄而浅薄。自己适才面对绯色时，定是横眉刺目地挑剔刻薄了吧。
伫立良久，直至夕落水平换了月落乌啼。该走了呵，心内不知何处的眷恋，总是若逝若离地萦绕不去。
如何说呢？喜欢这里？喜欢那些人么？虽然只是今日才第一次见面，寥寥几语，疏稀未知。
林紫笙和手交织在胸前，她当时，也一定怀了这样的心情吧。这样的宁祥，不似那暗藏了矫饰的温柔，喜欢，这溪水浅浅滑过的澄明，喜欢，这繁星皓月的墨夜，喜欢，那每张不带矫情的纯白笑脸，直脆倔强，愿意将身心都陷入到如此的情愫中不去自拔。其实一直都想要这样的生活，还原到它原始纯粹的面貌。
心中暗叹，你当时该是极喜欢的吧，或许一度到了不思汝乡的地步。如果那时不回来的话，如果自己能再恨些心下定撵你走的话，也可活得简单干净，怎会惹来今日之祸？
『公主殿下，夜凉请多保重。』绯色不知何时近了她身后，拿长衣披在她身上。
『多谢。』
『让他去吧——不管你要到哪里去，去做如何的事，但请让他随你去。』
『你可以放手么？』
绯色点头，不想看他陷入到那样的矛盾挣扎中，更不想看他日后因为今日之失而懊恼一生，再不见往昔笑颜。因为信他，所以知他，如能平安归来，自会回到这里。
爱人之心，皆是相同。所求的最终，都是并无二致的。
绯色扶她进房，笑说，『必定还要，做些准备才好啊。』
『做些准备？』
林紫笙着了粗普的男装，稍愣地，恍然间想起当初与她私逃出皇城时的点滴来。细看镜中自己，标致倒是个标致的美少年，然而细看之下，弱质之态还是更甚了些。果然，就如自己当初所说，不可能穿出她那样的俊俏来。
绯色不解林紫笙所楞，只当她是不喜这衣衫粗陋。道，『实在是委屈公主殿下了。』
『不是——』林紫笙知她误解，忙道。
绯色并不在意，将林紫笙长发束起在脑后，垂下绕了颈间。『如此在路上，也好活动些。』
『准备好了么？』牧野进来，问。
她俩人点头，『那就早些上路吧。公主殿下此时可否告诉我们，究竟是何事？』
『说来太过繁杂，当前的紧要是到南方找到地日草，否则117天后，似慕的性命就——』
牧野点头，阻断她接下的话语。『走吧。』
推开门去，却见到和仁身背着剑立在这寒夜中，剑长过身，短发根根笔直着，目光炯炯。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并无言语，然而竟透出些，淡淡的肃杀之气来。
『和仁——』
『走开！』和仁扬剑打开牧野，『你们要瞒我到几时呢？』伸手拔出那剑身长长，银色剑华直划开这暗夜的蒙黑。
『要保护——重要的人！』和仁咬牙紧了剑身道。
『如此这样，即是死也不畏惧么？』林紫笙突然开口问道。
『不畏惧。』和仁肯定地点头，『我是男人，我知道手中的剑要保护什么。』这句话从这十岁孩子口中说出，并不让人觉得好笑，反而是如寒风凛冽般傲然得让人心惊。
『那便随我们一起去吧。』
『你二人，是否真的决定如是？』
牧野和和仁点头，因为不想，辜负了她的信任。
『那便走了。』牧野放开绯色手。
『嗯。』绯色点头，『你们自己，多保重。』
牧野上了马，拉林紫笙上来，『公主殿下，可要抓紧了。』
林紫笙笑，『不用这般叫我的，和她一样，叫我紫笙就好。』
『那你也同样，不用叫我牧护卫的，叫牧野就好。』
扬鞭策马，此后将是星月兼程，不知前路的迢迢。
『还好么？撑得住吗？』牧野驾马奔得飞快，有些担心地问身后的林紫笙。林紫笙伸手紧了紧他衣襟，微微点头，然而牧野却分明听出这气息杂乱来。
稍缓马步，回转头去看她，一看之下却是大惊失色。见她脸色惨白，几乎摇坠到要从马背上跌将下来。
紧勒缰绳，急急地停了马，将她从马上抱下来。
『今天就这样吧，剩下的路明天再赶。』牧野皱眉头，以林紫笙的体质，果然是不能撑得住这风餐露宿的长途跋涉。
『可是，我——』林紫笙摇晃着想要站立起来。
牧野伸手扶住她，『不要逞强了，即使救得了她。但如果你因此有什么事的话，要如何跟她交代啊。』
牧野安顿好林紫笙，轻带上房门出去。林紫笙兀自度到窗前，你是早预料到了的吧，所以才让我来找他。
果然以这身体，想要一个人完成这旅程是决然不能，只能成为拖累而已。手抓紧了窗棂，心下只剩无限懊恼徒然。闭上眼来，挥舞不去的总是那湛红滴血，凄艳爆放的红莲。
想到她此时所患的种种痛楚，这心就如要被碾辗成碎烟轻尘般，一直椎入灵魂深处，往下蔓延，贯穿了身体的疼痛。明白的不是自己身上的伤口，然而比起己身之前所受的痛苦来，却 是更要强烈上千分万倍，压迫得自己连呼吸都气喘。
『四方之神呵，如能听到我的祈求，请将你们的力量注入这身体吧。即使日后要将这身体作为偿赎，至少让我撑得此刻，一些些，一些些就好。』
林紫笙平躺在床上合眼寐着，心中祈盼，迷蒙中之感到有什么劲风夹杂着呼啸横贯这身体而过，不觉唇弧浮现地浅笑。
『不会——让你有事的。』
林紫笙抬眼看城门，这里便是最南之国“平”么？下马入了城中，斜阳撒落城脚，满目昏黄的片断，只见些荒凉破败，凄楚惨惨。
这满地的饿殍遍野，稚儿的哭喊声声，都融进了无边的沉寂中。若张开着耳朵努力听，那些大咧咧的铺天盖地般的哀号，都翻开浮土的无法落寂到底，刮得人心上刺碎之声不绝。林紫笙不忍，伸手捂了耳朵。
牧野和和仁都惊了这神情看她，『你听得到什么么？』
林紫笙不语，听得到，剑戟相争的锵锵，鲜血迸溅的哗然，头颅斩落的沉闷。甚至听得到，那死前回眸故土的扭曲眼神中，浮尘落地的轻微。更听得到，那些春闺幽怨，白发怆然，幼怀待哺。
为何呵，为何只有自己听得到，那些翻起搅旋了人心底部的恐惧沉痛。
早有耳闻，在这众王之中，平王最是好大喜功，连年征战，开疆拓土，哪管这世间生灵寥寥。
国之亡运，初显征兆，已是不远了。
看这满城衣不蔽体的褴褛，林紫笙忍不住地心头一阵酸疼，竟是要落下泪来。
牧野心动，摇头道，『你太过善良了，在如此世道中，要怎样保护自己呵？』
林紫笙苦笑，自己根本从来，就不会保护自己吧。埋头沉思，心中苦恼的纠结不开。每个人都有亲人至爱，或都只想要过些平凡单纯的生活。自己空有了这地位和力量，却从来就不思得为这世人做些丝毫。
只在心里记挂着她，会是太过狭隘，太过自私了么？可是如果无她，这身体躯壳，又定是了无生趣的无疑。
林紫笙抬头看那昏黄渐重的天色，心中困顿陡生，摆脱不开来。
此刻，你若在我身边，可否告诉我答案？
混沌中神色恍惚地撇了牧野和和仁，径自走上城楼高台去。
『紫——』牧野伸手拦住和仁，『让她去吧。』
所有人都张了眼睛，看那城头上的少女，立在朔朔风中，陡然眉开眼笑，霎时驱散了这一天昏黄黯然，明艳生气如初升之日的希冀暖融。
林紫笙伸出手去，张开五指，仿佛释放这指间无限光华漫漫，尽数抛撒与那些穷困苦难，皱褶横生的世间煌煌。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伸手抚这胸前，有什么温暖流淌，热热地烫这心口。看那朝若明霞的美艳绝代，温润了干涸的伤口。
不知谁先顶礼，引起了众人的膜拜。
牧野和和仁呆立，那就是传说中的，竹取国的公主么？看她如此的飒然，跟之前所见弱质，竟是差了百倍。
林紫笙扬发舞了起来，尽让那些温暖光泽漫溢四泻。能暂时释了他们心上的伤痛也好，即使只是暂时。
如果你在这里，你的答案会是如是么？自私也好，狭隘也罢，我只能做到这样。各人性命都自有天数，自己若不争取的话，旁人如何也只是枉然。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