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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地日 ...

  •   地日之草,传为三足神乌所食之草,当日日神羲和曾驾车临下,摘了此草与它。
      『为何一定要是地日?况且似慕吃了,又会有何用?』
      林紫笙摇头,不知。因为知了也无用,所以不问。不想管那缘由,救得了她就好。正如濒死之人手上的稻草般,谁会在意那是根柔不经拽的稻草呵。
      然而,只凭那地日二字,要如何去找?那是散失太久的神话传说,以至于任何古籍典章都没有完备详述的记载。
      『只可由你亲自去找,若是你的话,能找到那草也未可知。』林紫笙体味流霜此话中隐秘的玄机,但纵是她,也无从揣透。究竟是何意?
      『曾有人跟我说,找地日的话,只可由我亲自去找,或许找得到。』
      『你知道此草所长,是何形状么?』
      『事实上却是,我什么都不知。』
      『什么都不知的话——』牧野蹙眉,转而又突然微笑,『那便由着你自己的感觉去找好了,只在这南方。大概你与那草,有着某些连你都不知的牵缠。』
      『由着我自己的感觉?』
      『嗯。』牧野点头,『但不管你决定往哪边去,我们都随你去就是了。』
      我自己的感觉——
      林紫笙抬头望这夜空,努力想要去感受些什么,然而心下只是杂乱一团,空空荡荡地全无想法。
      越是心焦,却越是坐卧不安地无从判定起来。心烦意乱中推了门出去,忽然见那西方之天有星陨落,焰长斑驳,是从未见过的凄美。所划过的天空,更是令人惊异地久久不曾消散那光芒。
      西方——
      西方!
      林紫笙顾不得这仪态,急急地敲了牧野的房门,『西面,在平的西面!』

      平的西面,长久以来便是荒蛮之地,沉森蒸郁,瘴疫猖獗,人迹罕至,只是作为流犯的处所。
      平的西面有海,名为洺海,海中有山,山叫凛棱,高越千尺,抑或万丈,总是无人知晓。
      经过了多日的奔波劳苦,林紫笙对于马背上的颠簸已是惯常,甚至还能稍微驾驭一下。因此这一路走来虽然路途未开的坎坷,但与前些日子比起来,却是走得快了许多。
      凛棱——林紫笙顿眼看那海,黑浪滔滔的暗无天日,海中之山,是直入云霄的不见顶端,壁峭如滑,只是寸草不生,不觉倒吸口气。牧野皱眉,『在这座山上么?』
      『感觉,应该有什么牵连。』
      『是么?』牧野将身上的包裹卸下交与林紫笙,『你们二人在这里等我。』
      『不行。』林紫笙拉住他,『你也不知地日长得何样,我必去无疑。』
      和仁不语,只是伸手紧拉了他衣襟下摆,眼神坚定地看他。
      牧野无奈,更自知找不到反驳的话语。『但是,此处是无人的蛮荒,亦是找不到渡船。你可会泅水?』
      林紫笙浅笑不语,款款走到洺海边,伸指对着这海水,念道,
      『水兮,水兮,
      乾坤共靡靡
      遇水则水
      想斯则斯』
      蓝黑的海面从中斩出一条道来,生生地隔开了这滔天巨浪,开出窄窄的水道,直延伸到凛棱之下。
      林紫笙看他二人惊骇表情,缓缓摇头,抿唇咬牙忍这手心的如灼疼痛。只要是神居之所,事无巨细,无有不能。各取所需,无非是做交换而已。自己曾说过吧,只要能救她,如何的代价,亦是在所不惜。

      牧野将绳索系了他三人,『山势陡峭,大家要各自小心。』
      『拜托你们了。』
      『哪里的话。』『要救慕姐姐!』
      林紫笙心中怀了满满的感激,却无从出口,亦知若真只是平常的话全然承载不起,反而只会是辜负了这份真心。
      林紫笙将长发盘结在颈间,不觉心中暗笑。此刻若有旁人,可看出眼前这粗莽少年竟是竹取国的公主么?
      牧野与和仁将林紫笙夹了在中间,前拽后推,三人相互扶持,虽然走得缓慢了些,但总还算安稳。
      三人心中都在思量,若照此下去,日落之前应该赶得到半山腰。看着凛棱,似乎也只有半山腰有小块平坦之地可供落脚。毕竟在这黑海茫茫的暗山之上过夜,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快要到了吧。
      眼见得那平坦之地近在眼前,突然这山壁抖动如天崩地坼般,哗然巨响地抖落了这一天的阴沉密布,直把人陇进这无边蒙郁中。眼耳口鼻的所有感官霎时失了灵性,竟是辨不清只有几步之遥的前方之人。
      『紫笙,和仁,用匕首——』疾风尽撕,这话犹未完都已被扯散在风中,撕裂开嘴角挣出些血痕来。看不见身下的洺海是如何情景,只觉得似是惊天啸浪,溅得这飞沫扑身地湿了衣摆。
      牧野从怀中拿了匕首,抬臂正想要刺入面前的山壁岩缝中。忽然侧耳细听到某些沉重混浊夹杂着疾进呼啸而来,近在头顶,下意识地侧身闪避。岂料已是不及,只听见右臂一声骨断的脆响,身子被激得一荡,绳索一紧,回神惊觉时已是悬在了半空之外。
      『牧野!』『牧野哥哥!』
      总算听到了她二人的声音,似乎并无大碍,心下稍安。
      『你怎样了?』
      牧野无语,努力伸长左臂去够那陡峭山岩,然而每每稍触,又被这冰凉粘滑地立即荡开。只听得匕刃在山崖上掠过刮出的刺刺声响,火花四溅,却是无论如何得都无法定着。
      林紫笙和和仁只觉得身上绳索紧拽,心中都是焦急如焚,隐约地猜测到了什么,却都不敢开口去证实询问,只得牢牢刺了手上匕首在岩缝中,却是再也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了,僵在这半空中。
      抖动渐停,仍是沉云缭绕,看不见对方身影。你们都该知道的吧,牧野放弃了手上的徒劳,快要日落了呵——
      突然沉声问林紫笙,『公主殿下跟似慕之间,该决不会只是朋友那般简单吧。』
      林紫笙楞住,『怎么突地——问起这种事情?』
      『这林紫笙三个字,怕也是藉由她的口而出才配得上吧。』
      『有些不甘心呢。竟是没有想到,似慕眼中那挥之不去的光影幢幢,她的那些令人心惊的思念缱绻,所系之人,竟然会是同为女子的公主殿下。』
      『即使是公主殿下——我一介草民,没有立场去评判这是非曲直。但我所知的是,似慕的选择,一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
      林紫笙陡地只觉得身下一轻,绳索微微地回弹。
      所以,你要找到地日,更要完好无损地回到她的身边。
      云散雾开,绳索的尾端轻摆,是被利刃切割的平滑断口,不见犹疑,完全可看出割者的狠心决绝。
      身下的苍茫渐平息了暴怒,是如饱食的饿兽般终归于缄默的沉静。
      『走吧。』和仁紧了紧绳索,拽林紫笙道。林紫笙倚在岩壁上不动也不语,犹可看出身体的细微颤抖。
      『现在不是哀默凭吊的时候,牧野哥哥的心意,紫笙姐姐也懂吧。』
      『不继续走下去的话,到目前为止的努力便都白费了。』
      林紫笙心中苦涩,竟是不如这十岁的孩子呵。
      只剩两人行进,林紫笙体弱,和仁虽有心,但毕竟人小力薄,攀得倒比之前更慢了许多。
      林紫笙满心郁怆无处倾泻,只得将这手指嵌进岩缝中拼命地向上攀爬。任那些碎石尘屑掀翻薄弱的指盖,嵌进指缝中,在所行之道上淌下些暗红依约的斑斑血痕。
      终于是到了半山腰,和仁生了火起来,默默地上前,拿绷带缠了她流血的手指。十指连心,然而当下这手指只是麻木,心上的疼痛却也减不了半分。
      和仁只是咬唇不语,然而林紫笙抬眼看他,眼中悲怆却是更甚于己。那泪凝在眼中不流不转地满眶,但就是不曾滴落下来。
      林紫笙心中疼惜不已,伸手将他搂进怀里,想要寻些语句安慰,也只是惘然无措。和仁捏紧了拳头在身侧,直捏得咯咯作响。林紫笙只感到这衣衫是层层湿透的冰凉,只得更加搂紧了他。

      一路竟再是无事,踏上最后那块山顶之石,眼前豁然天开的一片灿然,满地奇花异草的芬芳扑鼻,直把人怔得半晌呆立不知言语。
      林紫笙心中苦笑,岂不知这奇香暗芳,噬了多少人的性命,竟是用亡魂铺就蹴成的呵。想到如是,心下竟觉得恶心欲呕起来。
      和仁总还有些隐隐的欢欣,『找到地日的话,慕姐姐就有救了吧。』
      地日——
      林紫笙循眼望去,这铺天盖地的千种万种的神草,脸色却突然陡地阴沉惨白了下来。
      『紫笙姐姐——』
      林紫笙不搭理他,甩开他搀扶的手,几乎摔倒的,跌撞地奔到那一小从杂草间跪倒下来,毫无征兆地,泪就落了满身满襟。
      和仁上前去,竟见那草,是枯黄萎顿的只剩些干瘪的碎叶兀自耷拉着,格格不入着这山顶繁花灿草的盛景。
      『莫非——我们来得不是时节?果是天意如此么?』
      『什么天意?!』和仁一把上前,猛扯了那草起来,『那些神灵的眼睛,都瞎了么!』
      突然刺破耳膜的悲鸣撕嚎,山涧之下猛地窜出道遮天蔽日的,红蓝黄相间的巨大灿色来,呼啸着扫过头顶,直要把人卷掠进去般。
      『风鸟——』
      那巨鸟转眼已是袭将了下来,看得利爪银亮,凡体肉躯,若被抓到,定将被撕碎成粉尘。
      林紫笙不及多想,护了和仁在身下,扑倒下来。
      只听得背上“嘶啦”衣衫破碎的声响,脊背上是火辣辣的利锐疼痛,深椎入骨,直刺破了这五脏六腑般。
      『紫笙姐姐!』和仁心慌地大声唤她。
      林紫笙踉跄地撑地起来,竟是还未气绝!散发遮盖下的脸,已是令人心惊地换了可怖的颜色。
      风鸟转身又袭回来,和仁拉了林紫笙,『小心!』却听得林紫笙一声暴吼,声若钟宏鸣鸣,要震得这山缄云默,花调草残起来。
      『放肆!』风鸟竟是受了命令般,缓缓地落降下来。
      『给我退开!』风鸟收了如彩羽翼,伏贴地退到了一旁。
      林紫笙俯身拿了和仁的剑,剑尖划地,听不见铿铿的脆响。刃过之处翻起的卷卷泥土,深嗅下竟是暗含了些亡灵的血腥沉郁气息。
      和仁骇然地看她立在风鸟的面前,仰面看它时,眼红溢血。忽地拾掇了剑一跃而起地到了半空中,风刺刺地吹散她亚色长发,抖落背脊上一身的和血愤懑风尘。惊骇间,那柄长剑已是直直刺入了风鸟的心脏。
      风鸟仰面长啸,满身的羽彩散开成漫天的飞扬颜色,那胸中崩堤而出的艳色热血倾泻了一片红海,散落映红了湛紫的眸。
      血淌所过,花草都无一例外地萎顿下来,原本灿艳的山顶,转瞬似变了蛮荒颓秃之地,生机全无地阴风飒飒起来。唯有那地日,却似如获得了滋润干涸的清泉般,出人意表地疯长茁壮起来,滚滚涛涛,碧绿得刺眼而邪魅。
      林紫笙扶了肩上的疼痛,满手鲜血的拔了那草揣入怀中,唇扬浅笑。
      『说过了,不会让你有事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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