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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劫 ...

  •   怎会料得——如此地踏上归程。
      几年前的那场变乱,翼国的皇子们都丧命于相厮的刀下,所幸未参与其中的他皇族们也都大多流亡,实是怕准王登基后,迫害与己身。
      毕竟,昔日在这皇城阿之中,除了六皇子生天化外,几为人人都有负他之过。然他尚可下手杀了六皇子,何况这其他人等。
      而今生天仁一死,那些昔日逃亡的皇族们便纷纷回到了翼的京都。表面上以这抓捕弑准王的凶手为名,然谁都可看出——
      『我们——是否做错?』似慕无语,如何回答她呵。
      烽火缥缈,狼烟四起。那来时看过的繁盛风景,怕是转眼就要湮灭无影。林紫笙心下略沉,知是为难了她,再也不置言语。
      『不是,不是我们的错。』似慕突地,咬牙肯定地说。
      这世间,一草一木的生长凋零,或都会牵动这景色相异;一人一事的抉择,或也都会颠倒这人世繁复。粗看来,相扣环环,漏了一处或就覆了这乾坤。
      然而,真是如此么?如此的话——如果一切有它既定的铺陈安排,生天仁的降生,流霜的存在,六皇子的早夭,都该是忤了这天意的吧。
      可是,人在当时,即使明知是错也决然会义无反顾。人们所做的,从来都不过是依从与自己的内心意愿而已,有人爱那位高权重,有人喜那驰骋天涯,箪食瓢饮,也自有不改其乐的人。葬了一些人,不过是成全了另一些人。谁又算得上什么大义?谁又称得上什么凛然?
      若果这心中本无欲,却是何处又逢魔?
      林紫笙看她发呆,想她此时必定已是心思流转。似慕明了,若自己聪敏百倍,她怎会不知晓?
      这身体纤弱,指节苍白,映在眼里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如何的这身为女子的特质。
      所以,不想,不能,也不屑做什么拯这世间的英雄。既没有那豪云倜傥的风华绝代,也未有那肩担一国的强责之心。纵有这剑气锋华,只不过想保自己心中那个天下,只有一人的天下,与自己却是全部所有。若有天这天下一败,此剑自也无再舞的理由。
      很狭隘么?到固步自封的地步。然而,只有承认这狭隘,我才能把这真心坦陈给你看。
      『但总有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透呢。』
      似慕知她话中所指,自己心中也是无计相依,只得默默紧了她手聊当回答。
      『慕会一直——陪着我么?』似慕点头。
      『不管——我做了什么事,变成什么样的人?』
      『紫笙是宁愿自己承受也不愿伤害别人的人,你做什么,一定都自有你的道理。』似慕顿了顿,接着说,
      『我曾经对公主殿下誓以至诚,要用性命来保她周全,不离汝侧,不违汝命,纵使这身份已焉然不存,岂可将这誓言背弃?』
      林紫笙握住她手,『不要把我当成那样高高在上的存在,至少——慕不要那样。那会让我感到惶恐。』
      『我知道』似慕抬手抚她略有惊惶的脸,『现在我眼中看到的,我心里想到的,都只是林紫笙而已,无关乎任何其他。你尚可忍了似慕的任性妄为,我怎会忍心离你不顾?无论发生何事,不管身在何时。』
      林紫笙听了这肯定的答案,宽心的浅笑起来。

      似慕安心,突然这身体,如被万虫咬噬般疼痛起来。一时似被抛在炽焰烈火中炙烤,一时又似被丢在彻寒冰棱中浸淫。似慕蜷了身,几要缩成一团。
      『慕,你怎样了?』林紫笙不知缘由,只剩一味慌乱,听得这心都揪紧了。似慕抬眼,咬唇不语,只任些血丝由着嘴角顺淌下来,林紫笙听她咯咯声响,恨不得要将牙齿咬碎般,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前抱了她身,搂她在怀里。『很痛么?哪里痛呵?』抬手替她拭额上大滴的汗,却惊地见一条烈红血丝,由眉间直冲额头,暴开成烈焰红莲,狂舞狰狞地冷笑。似慕身痛难忍,直抓了她手臂全当依傍,指尖隔着这厚实衣物竟都将这皮肉掐痛。林紫笙此时心痛更甚,却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所谓的痛,便是如此了吧。一直没有触觉的自己,无法了解的感受。然而这从身体内部横生的痛楚,生生地要将人吞噬了般。
      似慕牙关更紧,好难过,这身体。
      『他居然——到死都不愿放手呵。』
      『流霜!你怎会在这里?到底是怎回事呵?』
      流霜不答,只是上前看似慕额头,『万虫噬体,冰浸火燎,可是如此恨不得抛却此身的痛楚?』似慕勉强点头。
      『他果是继承了翼最纯正的血统呵,竟会这早已遗失的禁废之法。』
      『是——生天仁么?』
      流霜点头,『翼国的皇族,本是天生的禁师,若继承了先祖最纯良的血统,可禁了这行、思一切。但翼国这百年来,已是再没出过如此人物。谁料到呢,被诬为血统不纯的他却恰恰——』
      『然而禁师中却有着一条禁制,早已被废弃千年,按理应无人再会知晓使用。』
      『以己死时之血为祭,施与彼身。将受万虫噬体,冰浸火燎之痛整117天而死,死时形神俱灭,永不得往复这世间。』
      林紫笙的脸抖地惨白,骗人的吧,自己也从古书上看过,关于这翼国皇族的记载,然而考证无据,只当是传说而已。
      『无法——可解么?』
      流霜摇头,『破解之法只有施法之人知晓。然他既以死血施法,怎会留下破解。』
      说话间,突然似慕抓了她衣领,咬牙道,『把剑给我!』
      『慕?!』
      『我生而只为了保护公主的宿命,现在岂可成为她的拖累。不过总是一死,与其如此耻辱,我宁愿丧于己剑之下。』
      『混蛋!』林紫笙扬手,此次却是结识地落在她脸颊之上,脸色惨白间却夹杂了微红的无限愠恼。『我不记得,有教过你如是。』
      身后之人突然浅叹,『真令人失望呵,没想到你二人表现竟如此惨淡。』
      林紫笙回头,流霜的脸霎时变了颜色,一如那晚所见。不由警觉,抱紧了似慕在怀里。  『不必用如此眼神看我,我所为一切不过是顺承天意,你们有天自会知晓。此时,若想要救她,不妨听我话。即使不听,怕也是没得可选。』
      『有法——可救么?』
      『南方有草,名为地日,在117天内找到此草,与她服下,或可有救。』
      地日——林紫笙默然,那传说中三足神乌所食之草,是否真的存于这世上,又为何定要此草,疑问太多,然而当下却都不想去想。
      『除此之外呢?』
      『没有。没有人知道它的形状,它生长的山涧,抑或时节。唯一可知——只是地日二字。所以,只可由你亲自去找,若是你的话,能找到那草也未可知。』
      『我知道了。』林紫笙放开了似慕,起身抚平裙角。『我自会派人先护送你回竹取——』
      似慕惨笑,咬牙道,『我一人,要如何回去?』
      林紫笙心下沉吟,也是如是。若自己不在,只她一人回去的话。心下无依,只得转眼看流霜。
      『我来照顾她好了,也当是为他赎罪。』
      『可是,流霜你自己——』
      流霜浅笑,『不必担心。那些人只为争这王位而来,相互厮杀尚且不及,哪里有心来捉我,不过幌子而已。』
      林紫笙点头,『那便拜托流霜你,替我照顾她。』说完便要起身。
      『紫笙——』似慕忍这身体的疼痛,伸手一把抓紧她衣衫,踉跄地竟是跌滚了下来。
      『不要——不要去!』不要去呵,你可知这前路未卜,艰险重重。光凭这地日二字,要怎样去寻呵?以你那娇弱身躯,要如何抵御那人世纷繁,翻越那崇山峻岭,恶水迢迢。
      林紫笙蹲下身来,贴近她红莲爆放的额头,心内苍然一片。
      这是那个手起刃落,面目苍漠的剑士么?那个冢剑起舞如风,刺落一地散雪,掠了竹叶翩飞的剑士么?那个唇角浅弧,笑时眉眸温存宠溺的女孩么?她一直忍着,装了她最强硬的姿态在自己面前,挡那些风雨总总,创孔满身。
      果是那样的话,如此当下的软弱绝望,却是为了什么?如不可再见那往昔,纵是这余路漫漫,自己又何从相依?
      林紫笙伸手探入怀中,从颈上取下件物什来,递到似慕眼前。泪状的浅紫水玉,凝流欲滴的模样,莹亮纯透,熠熠生辉。
      而那穿水玉而过的缚颈之绳,似慕瞪眼惊看,竟是14岁那年被林紫笙要去的之前用来束发的浅红缎带。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护身之物,我已将它净化,用掌心之血另施了咒。无人能破了这护身之咒,除非——受咒之人死,或是施咒之人死。』林紫笙将缎带圈圈缠在她指间,把紫水玉贴在她掌心,收拳握紧。
      『紫笙——』林紫笙不等她启齿,俯身在她耳边轻诉道,『慕不能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不会的,无论如何。枉有了这能保一国天下之名,反而却无法保全这最想保护之人的性命。如此地,当真是绝妙的讽刺。
      『你不可一人去。至少——去找他,在这世上,我总还可信他。』

      林紫笙停步在村口,踟蹰再三地,仍是下定决心步了进去。无论如何,不想忤她的意呵,虽然听她说起的时候,这心口竟是微微地疼。
      『这世上,我总还可信他。』
      『牧野哥哥,小心了!』屋前的空地上,碎发墨绿的男子执着竹剑,接着对面气盛男孩锵锵地进攻不断,却是满脸温和。
      『该小心的是和仁才对吧。』牧野瞅了时机,剑尖轻挑,竟是将男孩手上的剑挑飞开了来去。
      『抱歉啊,没事吧。』牧野朝了竹剑飞落的地方跑去,看那立在竹剑旁的女子,生怕伤了她似的一脸愧欠。
      『没事。』女子拔了地上的剑起来,递给他。
      牧野有些惶惶地接过,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女子呢,明艳光彩自不必多说。虽是眉目温婉地浅笑着,语音清婉,然而这高高临驾于上的姿态,竟似这耀日的光芒刺灼了人眼,迫的人不敢抬眼正面去看她,只恐这浮侩之眼沾染了她般。
      心下疑忌,如此女子,怎会出现在此乡野地方呢?
      林紫笙还剑给他,是他吧。那眼中沉浮不定的淡然,定是她喜欢的情状缘由。『你是,牧野护卫么?』
      牧野稍有些惊诧的,『你怎会知我名姓?』
      正在此时,却听得和仁大声唤到,『牧野哥哥,绯色姐姐来了。』
      绯色?林紫笙暗蹙眉头。将几要脱口而出的嘱托咽下怀去,道,『我顺路经过此地,只是受一个朋友之托来看望她的故交。』
      『请问,那位朋友是——』
      『似慕。』
      似慕,那个你曾说愿保她护她的女孩,你还记得她么?你可知她现在正承着如何的痛苦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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