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流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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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啊，二殿下！』之前所见之女子，不知何时又从何处奔了出来，『为何——为何一定要这样对她们？』
生天仁冷眼看她，淡漠如陌路。
『为了为王，你真的可以变成这样么？是谁曾对六皇子承诺，决不与他争这王位；是谁曾对我坦然，说愿带我纵马驰野，苍老了这一生亦可。都值得么？』
『放了她们，停手吧，六皇子——他定在看着你呵。』
『不可能的，这结界一旦设下，便不可破解。愿赌服输，性命在她们自己手上。』
『不，此结界还有一法可破。』女子贴近了他，手抚上他面颊，『还有一法。』
生天仁脸色猛变，『流霜——』那刻，他眼中竟现出从未有过的绝对出自真心的柔情。
『对不起。』女子脸湿，泪崩奔涌。松手之处，一柄利剑刺在生天仁胸口，锋华银亮，血流成灾，瞬间蔓延了整个遍野。
流霜，流露凝咽，碧碧霜华。
嗖嗖箭飞，准星十足。
『看到那只野兔了么？我定要将它射中。』马背上的少年搭箭上弓，银发褐眸，虽然年纪不足，却已可看出这俊秀非凡，英气逼人来。
『二殿下，请您慢些。』身后侍卫气喘地追上来。
然而毕竟是气盛的少年心性，怎等他如此紧赶慢赶，已是抛了身后的随从，直循那野兔而去。剑没入林，却听得轻微一声惊呼，虽然明显是极力掩藏，仍是逃不过少年的耳朵。
『谁？』少年翻身下马，拔刀在手中，喝斥道。
『唔——』林中跌坐的，竟是个看来与自己年纪相若的女孩，碧裳萦身，眉目温婉。左手捂了脚踝上被剑射中处，指缝渗血。
少年显然没有预料到如此情形，竟至有些慌乱道，『那个，对不起，是我射中的么？我不知道有人在林中呢。』
『但是，你怎会在这皇城之中，是误入的么？』
正说着，身后马蹄声声。『二殿下，二殿下。』少年不觉抱了女孩起来，侍卫们惊讶警觉道，『二殿下，这——』
『我要将她带回宫殿中去，此事你们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
『是。』侍卫们不敢违他命令，然而事出蹊跷，只得面面相觑。
『还好么？』少年替她上了药，有些粗拙地包了伤处。『这些是本该由侍女们来做的，但是，你是擅闯者，如若给他人知晓，纵是我也护不了你。』
『二哥——』门突兀地被闯了进来，少年心知，这皇城中只有他才会如此不经通传地就闯将进来，也只有他才会如此视若兄长地称呼自己。少年侧身掩了女孩在身后，却并不惊慌。
『喔——皇城中最近来了新的侍女么？』闯入的少年比二皇子小了些许，脸上分明还带些顽劣的脾性。眉目间与二皇子有几分相似，虽不及他俊逸，也自有他的风度翩翻。少年颇有兴致地避开二皇子的遮掩，瞅他身后的女孩。
『我倒没有听说啊，莫非是二哥——』
『六弟！』二皇子急忙截断他话，光是擅闯皇城这条罪名，已足以致她的死罪。
『六皇子——』女孩听他称呼，知眼前的少年正是翼国的六皇子，有些惊惶的称呼。
六皇子见这眼前光景，已是大致明白了几分。顽笑道，『原来如此。我可以替二哥遮掩，不过，二哥要应允我件事。』
『不要与我争这翼国王位。』
二皇子浅笑，『那有何难？我本没有为王之心，自不会与你相争。』
『愿二哥记住今日之承诺。』
『好了』脸上又恢复孩子般笑脸，伸手道，『我们算认识了。不用叫我六皇子，我叫生天化，二哥的名字叫做生天仁，你叫我们的名字就可以了。』生天仁点头。
『那么——你的名姓呢？』
『流霜。』
流霜，流露凝咽，碧碧霜华。
春风扶摇，暖气拂丝，繁花从中的绿裳少女，举手顿足间，无不含了深深的笑意。停了朱雀在手背，自在乐意地与它们亲密着。
『流霜！』猛地被人从背后抱住，少女浑身一颤，这心口差点被吓得跳将出来。
『六殿下——不要这样。』流霜挣扎着挣脱开生天化的怀抱，脸泛桃红，煞是好看。
『怎么了？我们小时候不是经常这样玩么？』生天化有些讪讪地，嘟囔着松开手，『又叫我六殿下了，从没听你这般叫过二哥的。』
『已经——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呢。六殿下，还是像个孩子似的。』
『六殿下是王最宠爱的皇子，将来一定会继承翼国的皇位，成为一世贤王。怎还可如此举止轻佻浅浮。』
『连流霜都这么说了呵』生天化笑笑，嘴角苦涩游走，『或许真的可以，成为一世名王吧。』
『天仁。』生天仁听得流霜唤他，还刀收了鞘中。刀刃划过的，未及落地的碎叶残花纷纷下坠，铺散了肩膀头发，他也不伸手去拂。
『你的刀法日益精湛呵。』生天仁低眼看她，看时是毕现的柔情。『以我这身份所处，纵是卑贱尴尬，乞食于人，至少还想能护了流霜你。』
流霜脸红，待要开口，却听得生天仁一声浅叹，登时抿唇缄了口。
身为这翼国的二皇子，却并未有这身份之贵呵，他或许宁愿，可以的话，去做那寻常百姓，何苦受尽这冷漠白眼。
十五年前，翼王巡视南方耀景之地，与当地的名妓一夜风流，岂料珠胎暗结，遗了这一庶在耀景。
当时的翼国皇族，只有王后所生的大皇子一支。然而大皇子却天生体弱，占星师预言其活不过十六。翼王思子心切，便将尚在襁褓中的生天仁带回宫中，对外所称乃是侧妃所生。
而生天仁的生母，在那之后亦再无音讯影踪，好似从这世间蒸发掉般。皇城中人虽对此多有微词，然而皇族式微，面临着无人继位的尴尬境地确属不争的事实。
却令人惊异地，在生天仁来后的第二年，翼王侧妃却纷纷产下数皇子。其中翼王最爱的，当属六皇子生天化。生天仁自此后，便是尝尽人世苍漠，受尽欺辱白眼。
虽然顶着二皇子的头衔，除了自己宫殿中的侍从们，在这皇城之中，实则再是没有人将他当作皇子看待，反倒经常拿他的身世来讥笑嘲讽。此间，只有六皇子天化，仰慕他，爱戴他，如兄长般尊敬他。
『反正我也没有这争王位之心。』
『我只是稍有些担心六弟，等他顺利登位后，我就带着流霜回到耀景之地去。带你纵马驰野，踏这无边袤野。在清水河边，陪你梳妆老，照这无双容颜，苍落了繁华一世亦可。』
流霜颔首，知这刀锋凌厉，眼角明媚的少年，却是个连发上的碎叶都不忍拂开，肩头的落雪都不愿抖落，夜夜散漫了心情，在屋顶上驰陷银河深处，轻声吟唱的歌者。
我愿随你去呢。轻舞飞扬，徜徉于这无限浩淼的人世间，去到哪里都好。
直至手中的那柄长刀刺穿六皇子身体的那天，谁曾料这只是些虚无而不可及的梦呵。
若不是三皇子无意中窥见流霜逗雀时的身姿，若不是翼王下令要将流霜嫁与三皇子。怎会知道，并不是横了这刀刃即可保护最爱之人，留她在自己的身边，替她挡风遮雨。他又怎会去争这王位，要了这至上的权利，来赎她的自由。
一场混战，几番厮杀，兄弟相残，留下空余悔恨的恩断情绝。
『二哥——你竟真下得了手来杀我呢。』
『我并非有心的呵，天化，天化，我已叫你不要参与这王位的争斗。过你的逍遥日子，你为何——却是为何呵——』生天仁仰天长啸，这声撕裂喉。
『二哥，你忘了答应过我的么？决不与我争这皇位，你忘记了么？』
『我以为二哥记得呢，我以为只要我要这王位，二哥就会放下手中的刀，心甘情愿地让与给我。』
『我一点都不希冀这个王位呵。然而我知道，如果我放手的话，哥哥们一定会互相残杀争斗的，就像这样的局面。』
『小时候多好啊——二哥，还记得第一次见流霜时的情形么？我很喜欢流霜呢，但是跟二哥不同的，她在我心中是如姐姐般的人物，跟二哥一致。』
『二哥——你要答应我，要做这一世贤王，好好待流霜。再不可——反悔了。』
再不可——反悔了。
『你记得天化说过的话么？记得么？』
生天仁仰面望天，眼神混沌，逐渐呆滞，失了往日的神采。胸口的血无法凝结地汩汩如泉涌，突然唇翕，哼那首年少的歌谣。那个夜夜散漫了心情，在屋顶上驰陷银河深处，轻声吟唱的歌者如斯，又回到眼前，似曾从来就未失却。
结界骤破，似慕跌将了下来，栽倒在林紫笙怀里。林紫笙搂紧了她，不顾这额上血液粘稠未结，沾污了她华美洁额。
似慕隐隐只觉脸颊相贴间似有异常，却见林紫笙泪水涟涟，奔涌驰骋地无法自控。
『紫笙——』
『为何呵——明明是相爱的两人——』
似慕用尽全力，反手抱了她颤抖身体。谁知道呢？这世事，或许究就从来不遂人愿吧。
『二皇子已死，翼与竹取间再不存有婚约。此事概由我一力来承担，你二人早些打点行装，速速离开这翼国吧。』
『流霜——』神谴已至，浩劫将行。无论你我，都无法预知改变。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流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