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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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
林紫笙稍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人，『二皇子原来还在这里。』
『我说过，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的答案，公主殿下。』
林紫笙微微蹙眉，他竟会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
『不要露出如此的表情。』生天仁淡淡笑道，『她不是和你一起回来了么？』说着偏头望向竹枝的顶端。这句话却真的让一向沉稳的林紫笙刹那失了慌，生天仁果不是一般的男子呵，当初太小觑了他果然是自己的过失。
似慕不好再躲闪地从树上跳将下来，站在林紫笙身侧。生天仁浅笑，带着些玩赏表情审视着眼前的年轻女孩。林紫笙厌恶那深褐眼眸里无忌飘散的轻浮气息，同时也觉察出似慕明显的敌意，心下隐隐的不安。道，
『慕剑士，你先进去吧。』似慕点点头。
『公主殿下，何必如此慌张呵？我也听说，在竹取国公主的身边保护她的天才剑士是一名年轻的绝色少女，可惜一直无缘得见。』
『让你失望了吧』似慕的声音冰冷而毫无生气，双手紧紧攥住冢剑的剑柄，眼里的冷漠如刺，冰凛无常。
『我倒真想较量一下呵，看看如此的娇小身躯究竟能释放出多大的杀戮之气？』生天仁从腰间拔出刀来，『不过，以你的身份，真的和我动手的话，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
『慕——』林紫笙拉住似慕攥剑的手。
『我知道的，公主殿下。』似慕偏过头，对她温柔地笑笑。生天仁的刀转眼已经劈到眼前，她轻轻推开林紫笙，并不拔剑，只是弯腰闪过，接着向后跃去，灵巧地躲闪开。
你不知道的呵，自己真正担心的事。翼国皇族的刀法亦是这天下一绝，如果只是一味躲闪的话，纵然是似慕，也几乎没有胜的把握。何况——生天仁的攻势没有丝毫的缓解，步步都带着杀气。
果然应了林紫笙的担心，时间一长，似慕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来。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璀璨生亮。“刷”的一声，似慕的动作稍微迟缓一些，衣袖已被刀锋带破。
『嗯』似慕闷哼一声，霎那刀又劈到，手臂上立刻迸溅出了殷红的血来。
『够了！』林紫笙拦在似慕的面前。『联姻的事，我自会答复你。』
生天仁收刀入鞘，『那我等您的答复，公主殿下。』
『慕』林紫笙疼惜地伸出衣袖，擦擦她额头渗出的汗珠，『都是因为我——』
似慕摇摇头，林紫笙从怀里拿出手帕来包裹住潺潺地渗出鲜血的伤口，眉头紧紧的蹙到一团，那种难过的神情，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疼得落下泪，更会艳羡起能让如此的少女露出如此神情的人来。『傻瓜呵，我的确不想看到你伤人，可是却因此让你为人所伤的话，我——我——』
『我不会有事的。』似慕伸手揉揉她亚麻长发安慰她，是触手可及的温暖。然而握剑的右手，却无法自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心下是从未有过的沮丧惶恐。果然，有了感情后的自己，会因此而怯懦，退缩，惧怕伤害。这握剑之手，不再稳如盘石，这持剑之心，也无法再冰如生铁。自己竟是什么也不能做了呢，既无法完全体察她心中所想，甚至连保护她的能力都要失去。似慕一时间，无法挣脱地，竟对自己的存在惊慌茫然起来。
如果因此而让你为人所伤的话，我该如何背负那样的罪孽呵。林紫笙心下想到，然而究是生生咽下了这话，更生怕她看出来般刻意掩藏。
两人都舒了眉，故做无谓地浅笑，却各自怀了心事，终是不语。
『一定——要嫁么？』
林紫笙并不回答，『慕大概不知吧。竹取和邻国翼之间，战事早就已剑弩拔张地蓄势待发了，边境已经发生了好多次冲突事件。』她顿了顿，继续道，『以目前竹取的国力，还不足以与翼相抗衡。即使可以相抗衡，相争起来的后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到最后，负载战争伤痛的，都是普通百姓呢。』
『以我一人之力如能换取千万臣民的幸福，怎么看都是件很划算的事情呵。』
似慕抿抿唇，想要找到反驳的语句，却怔怔地没了言语。自己也知道吧，林紫笙所说，的确没有错呢。
『但是紫笙，并不喜欢生天仁不是么？即使要嫁的话，至少选择自己爱的男子如何？』
『没得选呵。联姻是暂时消除国家间争斗的最好方法，这是古往今来身为公主们的最重要的宿命。既然享有这个身份，同时承载它所带来的荣耀和光华，又岂可责任在前的时候，跳逃开去弃了不理？』
『太奢侈了呵，能找到喜欢的人已是不易，要找到命定的爱人的话，如果找到的话，一定是上天最宏泽的恩赐。』林紫笙眯着眼，仰头直对着烈烈艳阳，眼底流泻一丝灿边的金光。
天边飘过一片流云，横斜斑驳的疏影，蚀了缄默隐伤。似慕斜倚立柱，心中有什么郁积吞吐不得，如千斤之石压迫得这心盘喀喀作响。青草池塘，田田莲叶延成了无穷碧色，蛙趾带了澄塘之水，圈圈荡开，摇曳了浮根。蝉翼鼓了静风，微波聒噪，耳壁嘈杂。不觉竟已是盛夏，湿了发根的密汗，沿着颅骨的轮廓淌将下来，涩涩地渍了眼。似慕心中烦恼，伸手抓了把石子向竹林间掷去，落了竹叶一地，断翼伤蝉仰面蹬腿，在原地打着旋儿地扑腾挣扎。
自己竟是太天真呢，竟以为练就了这无双剑法就能护她。束缚这密密织帛下的身体，是自己的指尖抽出的根根韧丝，纵使这浸血而生的神刃，能齐齐斩断么？闷钝中甩手撇了冢剑，被抛了的冢剑斜斜地插在松软的泥土中，废弃无用的颓唐。伸手到面前，兀自地看着自己苍白的五指，能有什么用呵，什么也不能做。咬牙握拳砸在回廊，直振得这沉年朽木“砰砰”闷响。
『它会痛的呵。』一双娇小温软的手将那砸地的拳头握在掌心，生怕它受了伤害地抚摸着。伸手揉她眉间郁结，用指肚轻舒开。『不要这样，慕。』
『唔。』似慕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来，『抱歉，惊扰到你了。』
『我不是指那个。』
似慕无心细揣摩林紫笙的话中之意，语焉不详地吞吐道，『那个——我，我想随紫笙一起去翼。』边说边瞟眼看她。
『慕要以什么身份随我去呢？嫁与他人后，虽仍有身份之贵，却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吞忍。我自己尚且如此，要如何护了慕呵。且翼一向自视甚高，怎容得我嫁与他国后还需竹取之人保护？』
『但是——』
『何况，即使随我去翼，又可改变什么么？』似慕登时僵在原地，脸上神采散淡，疼痛浮现。
林紫笙偏过头去避开她的脸，自知刺了她心中最无助的柔软处，刺出些血来。她心中怎可有如此柔软呵，经不得丝毫蹂躏践踏。唇角苦涩游离，自己竟是狠心，忍了这疼惜去刺她。然而——心内隐隐地，竟是从未有过的惊心惶恐，搅扰得自己这些昼夜间无不坐卧不安。林紫笙摇首轻拍额头，心下带些侥幸地安慰，那终归只是自己的妄自猜测，但或许并非自己所担心的那样。
似慕被挟裹在地裂深处，幽闭了这心跳呼吸延喘，并未觉察林紫笙恍然间千回的心思流转。林紫笙转身摁了她坐下，拆开她深紫缎带，理她墨蓝长发。
『慕以后，要记得自己打理头发。刘海长了的话一定要修剪，不要让它们搭了慕的眼睛。』
『慕偶尔也穿点别的什么吧，不会厌倦这剑士服么？慕穿别的也很好看呢。』
『练剑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千万不要伤了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天冷天热，要记得自己增减衣物，生病了的话一定要早些看大夫，不要硬撑。』
木梳突然遭了牵绊，林紫笙稍用力，仍是带拽不开。只得屈身解那纠结的发，指发缠绕间，却是如何也寻不到这解脱的出口。
『慕，有听我说话么？』似慕点头。
『如果遇到心仪又深爱你的男子，如果遇到的话，遇到的话——』
似慕突地抓了她手，回转身来，几近贴上她娇嫩的脸，近在咫尺的唇齿温热喷薄。这心中如爆裂的岩浆横流一地，烫得心口灼灼如烧，化了那隐忍缚力。『我——』
『拜托——』林紫笙俯身，用衣袖宽幅掩了她未说的话语，『什么都别说。』
什么——都别说。
说了的话，怕就藏不了这深心。
说了的话，怕就断然回首，斩了这下定决心迈脚的前程。
金线丝缕，裁这华魅之衣，裹这绝美身段。凤冠绾发，流苏遮额。唇角一抹浅笑，亦已黯淡流珠凝彩；紫眸几缕温存，足至溺化铁心石肠。纵是百炼钢也化了绕指柔，自在绚烂着，哪管耀了这凡世混沌之眼，蔽了这暝暝浮日之光。
『公主殿下，好美呵。』侍女整她翩翻裙角，禁不住这惊鸿之叹。
林紫笙仍是浅笑，是自小已熟捻的凝刻表情，温若如水，静如处子。稳坦从容，傲矜如斯，方不失了这身份之贵，辱了这称谓之荣。谁能解那净白明晰的薄肤下脉脉游移的依恋忍盼？
终还是忍不住般开口问道，『你们可见到，似慕剑士？』问得疏淡，不含风情，是轻抛片叶般的痕不经心。
『似慕剑士——』侍女们相视对望，『似乎从今早就没见她呵。』
林紫笙心下一紧，如娇艳的迎风花被拦茎掐断地“喀嚓”一声脆响，宛宛然一缕叹息，浮上脸际时却已是淡到几为不着痕迹。
『公主殿下，出阁之时已到，万莫误了这良辰吉时。』
林紫笙抿了樱唇，轻移莲步，由侍女们提挈裙裾，抬脚跨出这竹取之阁。浮云流畔，暖风拂丝，终是忍心不曾回眸。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