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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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侠看着哥谭，在他的视线里几回冬夏流转过，远处的城邦新生或濒死，而哥谭依旧在全球帝国的王冠上熠熠生辉。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我现在就可以死去。”哥谭听到阿勒颇这样和摩苏尔说，祂们的躯体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旧日庞大的规模，完好的部分可以感受到悠久历史造就的深沉。但是祂们大多数躯体都已经消失，触须基本被扯断，就像是人类被剜去血肉、打断脊椎，只剩下植物神经还在运转，却仍旧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哥谭知道只要在废墟间尚有人类生存，阿勒颇的愿望就无法达成。
“我没有这样想过。”摩苏尔说，“亚述帝国、波斯帝国、马其顿帝国、塞琉古帝国、萨珊王朝、阿拉伯帝国、蒙古帝国、伊尔汗国、奥斯曼帝国，我已经跟着这么多王国，被征服，被摧毁，然后再重建。每一次我被进入的时候，都感觉这一次的敌人是如此强大，精兵悍将，好像可以比罗马帝国更加长寿，比汉帝国更加威严。”
“我也见过这些。”阿勒颇提醒道。
摩苏尔没有搭理祂：“我目送这些帝国铁蹄踏过城郭，挥舞着鞭子和萝卜执行法典，在牛奶和蜂蜜之地建立无与伦比的宫殿。然后经过几百年，或者短短几年，这些王国们就轰然溃塌。曾经和我一同聊天的王国意识们没落而亡，因为死亡是比任何帝国更伟大的存在，它接纳着荣耀和光辉，也吞噬了低贱与落魄。”
阿勒颇颇为困难地展现出祂的著名的阿勒颇城堡。
“死亡对于我们而言，同样太大了（too big ）。”阿勒颇说，“我曾经见过太多城市，”——阿勒颇意识体诞生在公元前六千年，祂是当年奥斯曼帝国第三大城市——“有的面目全非地活到现在，有的则昙花一现，已经沉睡在死亡的秘境之中。但是曾经建立的城堡还伫立在风沙里，亚伯拉罕挤羊奶的沙坡也流传在故事之中。死亡或许会将我们捕获，但是文明的吉光片羽总归可以逃过它的魔爪，证明曾经有那样一群人类在这里存在过，世界因为他们而改变。”
阿勒颇感觉到哥谭的存在，哥谭的触须交缠在祂的身上，就像悬丝捆绑在祂的王国之上。
“我看着古堡在战争中损毁，房屋燃烧，道路断裂，城市的意识体们无所不知，却无所可为。来自异邦的十字军在断垣间交火，棺材覆盖着儿童的脸庞，名叫’杀戮‘的永不凋谢的植物在巷陌生长。如果只有死亡可以换来那降下硫磺与火的万军之主的些微仁慈的话，那我希望现在就死去，而阿勒颇古城将在历史与未来之间永恒。”
“如果您活着都无法阻止天主的惩罚，”阿勒颇听到那大洋彼岸的明珠慢吞吞地说，“无意冒犯，但是您怎么能期盼死亡便可以换取狩猎者的仁慈呢？您并不是我这样每一根触须都沾满鲜血的罪孽之城，而是流淌着奶与蜜的膏腴之地，如果您有任何罪过，那天主恩赐的地上的枢纽和地下的黄金就是您唯一的原罪。”仿佛刀刃轻柔而冰冷地掠过要害，缠着阿勒颇的哥谭的触须甜蜜而诡谲，“这才是您死生几次都无法逃脱的祸乱之源。”
阿勒颇想起了大洋的彼岸，万里沃土，下面藏着工业的血液和骨骼。那地下的黄金啊，一个国家的战乱，与另一个国家的财富。又或许山巅之城真的便是安拉——上帝荣宠的土地，神明的恩泽在撒旦手里就是地狱业火，在祂手里才是统御万国的权杖。
“就算我们真的可以自由选择生死，我也永远不会选择死亡。死亡可以带来的安宁太过虚假，真实的世界只会有闻到尸体的臭味前来的鬣狗和秃鹫。”哥谭说，祂的触须平静极了，“华盛顿特区举行了一次会议，讨论是否将哥谭市’人道毁灭‘。祝贺你们，”这王座上的腐烂的金苹果对阿勒颇，以及刚刚前来的大马士革和耶路撒冷等城市说，“山姆大叔从来不是耶和华的’义人‘，虚伪的假面无法长久，欢迎来到地狱。”
在重新回归寂静之后，哥谭收到了华盛顿的联络，祂紧急告知哥谭会议的结果。人类这一次下定了决心，要对犯罪之都、罪恶之城的哥谭市出手。华盛顿的政客们已经开始联络媒体和网络公司，请求隔绝一切关于哥谭的信息。
当他们做好一切准备到时候，就该举起屠刀了。而哥谭毫无抵抗力，祂只是一座城市，一座依赖于整个世界的城市，而不是一个就算与外界分离也可以自给自足的生态球。
祂有世界上最大的粮食公司，但是没有耕地；祂是世界上十大港口之一，但是没有淡水；祂的电力和石油都需要从陆上输入，即使祂是这两者消耗最高的城市之一。
哥谭市如此繁华，但繁华却是无根的。当人类下定决心放弃哥谭城里九百万人时，这座城市将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哥谭即将迎来死亡，就像人类一样，归于永恒的寂静之中。
在草草结束的对话后，哥谭看了看外面几乎没有改变的世界，安静地将目光投在哥谭湾静谧深沉的潮水上。死亡，对于任何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来说都是一个恐惧的谢幕，但哥谭此时并没有如祂想象中那样惊慌害怕，他只是发呆一样地看着波浪，而全部都心神都漫游在蝙蝠洞里，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祂的骑士。
他还穿着黑色衣甲，但没有戴头盔。他深深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面，眼下青黑，呼吸均匀。他的五官不安地颤动着，像是正在做一场噩梦，哥谭控制着水汽，就像布鲁斯·韦恩小时候那样，轻柔地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幼童精致柔软的脸颊变成了成年男人有些硬邦邦的五官，却还是美丽端正，就像是哥谭在希腊看到的静态运动塑像，蕴藏着勃发的生机。祂错过了他十年，以至于不知道他是怎么从痛苦中超脱出来，长成现在的模样。
哥谭控制着水汽在睡着的大蝙蝠身上游走，就像是祂的触须与祂的兄弟姐妹们交缠一般，祂是多么希望可以和黑暗骑士说话呀，祂想要他的气息将祂裹挟起来，就像祂的兄弟姐妹们那样，然后哥谭会告诉他所有的一切，祂在看着他，祂以他为傲。
祂会请求祂的骑士离开这里，就算祂是如此地恐惧死亡，期盼着可以在蝙蝠侠的披风庇护下死去，但是祂的骑士不应该陪着他，这里已经夺走了他的一切，也只有在哥谭死亡之后，那些正常人的生活才会归还给布鲁斯·韦恩，阳光、安全、平静和快乐。
而这座城市……哥谭会留在这里，祂需要帮助那些最后一刻仍旧维护秩序的人，直到城市和它的子民都到弥留之际，祂会与他们一起被饥饿灼烫肺腑，然后死去。没有人知道某具无名的尸体就是这座城市，但城市的人会记得，祂一直看着他们，就像蝙蝠侠一样。
祂必须要亲自来到祂的领土。这个想法一经诞生，就飞快地占据了哥谭全部的思维，祂最后触碰了蝙蝠侠涂了苍白色雪松味唇膏的唇上，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哥谭，去寻找唯一可以帮助祂的存在。
哥谭的意识下沉，祂小心地蜷缩起触须，避免惊动盖亚母亲的意识。在地球的意识之后，时空在星球的重力下扭曲，在引力的作用下哥谭的躯体开始塌陷缩小，在这片光速不断变化的空间里，时间也失去了意义，或许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片刻，哥谭坍塌成黑洞密度的小球，时空在祂的周围撕裂，卷曲起来的高维度开始舒展贯通，而一部分能量从哥谭的小球上下喷薄而出，让祂无法自控地带上角动量旋转。
不知道过了多久，哥谭在这片光怪陆离的空间被一个人手的形状拦下来，那只手牵引着黑色的小球前进，一只到了一个人类模样的巨大的女神光影面前。在人类的视角里，女神周围一片漆黑，但在意识体的视角里，伽马射线在黑暗中肆虐，撞击在高温高压的等离子体，逸散出X射线和紫外线等人类视觉光谱之外的电磁波，当这些电磁波的波长落在人体的视域内时，看上去就像色彩斑斓的极光——从理论层面来说可能确实是同一种东西——在舞动。
哥谭周围的引力和时空重新恢复了正常，祂也随之变成正常的意识体的形态，一座超级城市大小的云雾状气团，在周围的电磁波风暴里变得绚丽起来；祂不可胜数的、长度可以环抱地球的触须不受重力地飘动着，就像海里的舒展身躯的章鱼，但是哥谭的触须对应着地球上每一个城镇，还有城镇之外的海上王国们。在地球，这些触须彼此交错着，组成了一张无形的网络，任何全球级别的资金流通和信息传播都无法完全避开这张网络。
而女神——拉玛库什纳的形象也随着哥谭变大，在这个缺乏其他参照物的地方，仿佛是一种自然规律一般，她的大小与来访者的大小必定是维持某个比例的。
“我知道你要什么，”拉玛库什纳说，“帝国之城、世界中心、时尚都会以及现代的蛾摩拉，你希望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变成一个人类，然后感受人类那些虚幻的情感，让你理解你的那些子民们，在通往冥界的路上陪同他们、注视他们，就像你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女神的目光散开，她传递来的话语曼妙而虚幻，就像是夹杂着千叠空谷的回音：“你应该知道西海岸没有比你更加优越的沟通北美大陆和大西洋的港口，在人类囿陷于目前的科技水平之时，死神的羽翼只会掠过你的身躯，而不会真的为你盖上。你只需要坚持过虚弱的时间，当人口再次迁入的时候，你的意识就会再次清醒，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
“我知道。”哥谭说，“我与许多古城见过面，祂们都曾经在战火中沉睡过去，在和平中醒来。”
“那你还是坚持你的行为吗？要知道，在成为人类之后，你会拥有一具碳基的躯体，会受伤流血、会疼痛死亡。人类的机体运转自有其规律蕴藏，而你亦将遵从这些规律，就像意识体的视角所能看到的那样，你的肌肉可能撕裂，骨骼可能折断，大脑可能被激素控制；在你行将度过的时间里，软骨会磨损，血管会淤塞，细胞的增殖会积累各种各样的错误，而基因本身也在自由基的碰撞中日趋变短。你仍旧享有城市的权柄，这座城市的一切仍旧投影在你的思维里，但人类的大脑无法记忆。城市里无生命的泥土与水汽依旧部分受你差遣，但范围只局限在你作为人类的视野之内。”
哥谭的触须交缠，在聆听过程中平静极了，祂早已思考过这些：“是的，我坚持。”
“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女神说，“变成人类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你将无法前来这里，更无法付出变回意识体的代价。你再也没办法感知到你的兄弟姐妹们的触须，也无法参加祂们的聚会。你将作为人类中的异类和意识体中的怪物，要么随着哥谭市一起死亡，要么侥幸存活，在孤独中体味逐渐的衰老，以及死神无可逃避的靠近。你会像人类一样腐烂在棺材里，阴暗的树根穿过颅骨的眼眶，虫子啃掉你身上的腐肉。”
“在穿过我眼眶的树根之上，百灵鸟在枝叶间筑巢，昼夜为我歌唱；那只虫子可能落进鸟儿的嘴里，连同我的血肉一起，成为它的美食。”哥谭微笑了，在祂的城市，莫比乌斯环一般的罪恶链条外，细而韧的善意连接成网，兜住了坠落的黑暗骑士与城市。
“那我可以实现你的期望，哥谭。”女神说，“但是这不是馈赠，而是一次交易。你对于某一个子民有了超出规律的情感，为此你不惜忤逆规律；作为交易的代价，你必须把你产生的感情给我。当你变成人类之后，你只能拥有人类的感官和认知，人类的思考器官注定无法承担你作为城市的记忆和思考，你的记忆也会埋藏在意识深处，伴随着痛苦一点点泄出。”
“感情和记忆，”哥谭说，“我将无法辨认我的骑士，也无从知晓我从混沌中前往人间的目的。”
“记忆的临时封藏不会改变你的思想和观念；在变成人类之后，你的一切选择都将出于你的自由意志。而当你再一次得到感情的时候，你的记忆就会归还。你做好准备一无所有地前往人间，只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了吗？”
“我真想说算了。”哥谭叹息道。祂的意识里浮现出幻想中的人形，告诉了拉玛库什纳答案。
拉玛库什纳于是告诉了哥谭一段咒语，只要祂念出这段咒语，就可以实现祂想要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