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相随》州洲小舟

10、岱原城里忆故人

　　贺亦行带着整一坛青萝蜜上了房顶，半坛下去，已经是醉的昏天暗地。舒季灵找上来的时候，正看见他呆着张脸瞅着天空。
　　舒季灵站在屋顶等了半晌，也不见他换一下动作，终于忍不住上前。他站定了，踢了贺亦行一脚：“起来！喝成什么样了！”
　　贺亦行呵呵笑了几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找我……”
　　舒季灵皱眉，作势就要把他的酒坛子往下扔。贺亦行这会儿动作也不慢，一把把酒坛子抱住了质问道：“你做什么？！”
　　舒季灵黑着脸，瞅了他一会儿，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只觉得心口堵的厉害，他翻身坐下，紧挨着贺亦行：“你在看什么？”
　　贺亦行抱着酒坛子，仰头：“看星星。”
　　舒季灵没好气道：“天阴呢！没星星！”
　　“是啊！天阴着……”贺亦行喃喃一句，忽然转头冲他笑了一下：“你知道么？在遇到你之前，这岱原城有我喜欢的一个人。”
　　舒季灵莫名心一跳，慢慢哼了一声。
　　“那个人就喜欢看星星。”贺亦行微眯了眼，眼前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眼睛很黑，就像这夜！长的很好看……笑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是个……很温柔的人！”
　　舒季灵终于忍不住冷冷道：“这人已经死了？”
　　贺亦行瞪他一眼：“胡说！人家活的好好的！”
　　“……你今天，就是去看他了？”
　　贺亦行茫然点头：“啊，是啊！我一回头正好看见他，追了半天也没敢上前……本来想算了，不见也好，可是临出城了又觉得还是得见上一面……”贺亦行叹口气：“见到他孩子了，长的随他，他还想让我教孩子功夫，但是我拒绝了。”
　　舒季灵怒视他：“你很有成就感？”
　　“也不是！”贺亦行低着头：“我只是……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
　　“那我去给你杀了他。”
　　“不行！”贺亦行抬头来看着他笑道：“你打不过他的。”
　　舒季灵皱眉：“他比你还厉害？”
　　贺亦行挑眉：“他不如我……”
　　“你是说，我不如你？！”
　　贺亦行哈哈哈的笑，一声比一声苦：“……你若是一直是小元，该多好……”
　　舒季灵沉默半晌，忽然在他胸口就是一拳：“我是舒季灵。”
　　贺亦行被他一拳打的厉害，捂着胸口眼却看着他：“可是……我看见的，就是小元……”舒季灵默然盯着他，突然大怒，翻身去揪着他衣服，使劲晃了一晃：“你看清楚！我不是小元！”
　　贺亦行歪着头，有气无力的笑，他慢慢抬手，指了指舒季灵的心口，又拍了拍自己心口：“小元一直在，就在……你我这里。”
　　舒季灵一愣，瞪着他时只觉的黑夜中那双眼睛清醒的如冬夜的星子，他大怒：“你没醉！？”
　　贺亦行嘿嘿一笑，下一刻，舒季灵就被他满满抱在怀里，舒季灵气的七窍生烟，一掌劈过去用了七分力，贺亦行仍旧不撒手，紧紧抱着他，仿佛那一掌跟他丝毫也没关系更不管他挣扎与否，他轻轻道：“小元……”
　　舒季灵怔，僵了一下，道：“你认错人了……”
　　“没有。”
　　“……那你就是傻了！”
　　“但愿我是傻子。”
　　舒季灵闷了半晌，咬牙切齿：“我讨厌你！”
　　耳边贺亦行轻笑一声：“你喜欢我……”
　　“胡说！傻子才喜欢你！”
　　“那你就是傻子。”
　　“你才是傻子！！”
　　“那咱俩正好一对傻子。”
　　“……”
　　“那个老虎牌子……不准再当掉。”
　　“……小爷干什么听你的？”
　　“你去当我的命都行，就是那牌子不成。”
　　舒季灵冷哼一声：“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
　　贺亦行抱着他，在他鬓角轻轻蹭了几下：“我知道，你一直记得那六年，你一直记得我……”
　　“……”
　　“从前是你跟着我，现在起我跟着你……随便你去哪里，我只跟着，但是一步也不离开。”
　　“那你那个故人呢？”
　　贺亦行笑：“既然是故人，便只是故人。”

　　第二日，贺亦行醒来时仍是在屋顶，他撇开怀里的酒坛子，舒展一下身体，打了个呵欠跳下房来。街上行人忽然见天上跳下来个人，都吓了一跳。贺亦行站在那里抓了抓下巴上的胡子渣，抬头瞅着那屋顶想了想，嘟囔道：“难道是我昨晚上做梦了？明明记得抱的是小元……”
　　他边嘟囔边回头，冷不丁就看见对面小铺里舒季灵正在慢条斯理的吃包子。贺亦行一愣，心说他怎么在这里？不是先走了么？再一想昨晚的情形，顿时如梦初醒。
　　他咧嘴笑着几步跳过去，一下坐在舒季灵对面：“你在这里做什么？”
　　舒季灵懒洋洋哼了一声：“吃包子。”
　　“啊！”贺亦行瞅了瞅他，干笑：“你看我昨晚上喝多了，后来就不知怎么的睡着了！哈哈！”
　　舒季灵把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放下来，喝了口小米粥：“我知道，我就住你对面客栈里。”
　　贺亦行闻言，无奈看着他：“那你就放我在屋顶睡了一个晚上？”
　　“你不是喜欢看星星么？屋里又看不到！”舒季灵道：“在房顶上，不是一睁眼就看得到么？”
　　贺亦行看着他，想了好大一会儿：“我……昨晚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舒季灵淡淡瞥他：“没有。”回头去大声道：“老板，再给我拿十个包子，带走！”
　　贺亦行一把拉住他：“没有你在生什么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公子我生气了？”
　　“我……”
　　这时老板送包子过来，舒季灵头朝贺亦行一撇：“给钱。”说完拎着包子就走。贺亦行饭也没来得及吃，给了老板钱，抬腿就去追舒季灵。
　　舒季灵一手拿刀一手拎包子，沉着脸脑子里想起的是昨晚上。昨晚他听贺亦行说完话，想了好久终于想好自己怎样回应，正想开口，才忽然发现自己想的太入神，贺亦行早睡得如死猪一般，他忍着一腔怒火掰了半天才把自己从贺亦行怀里扒出来，然后一脚把酒坛子踹到贺亦行怀里。
　　舒季灵越想越火大不由越走越快，身后面贺亦行不停喊他：“慢点！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贺亦行一直到出了城才追上舒季灵，拦住他后可怜巴巴道：“我……我还没吃饭呢。”舒季灵狠狠瞪着他，贺亦行委屈道：“我昨天就没吃饭……”
　　舒季灵怒：“谁让你不吃的！饿死活该！”一面说，一面拿出一个包子来，抬手就塞到他嘴里。贺亦行张嘴咬住包子，看着舒季灵怒冲冲绕过他走过去，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紧跟上去。
　　“舒少侠？舒公子？……师傅！”他紧走几步拦在舒季灵面前，捧着包子凑上去：“就知道师傅对徒儿最好！”
　　舒季灵忍无可忍：“你！跟在我身后十步远！不准靠近！”
　　贺亦行目瞪口呆，心说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他了？
　　两人隔了十步远一前一后的走，到了中午头吃饭休息的时候，舒季灵忽然回头来冲他招了招手，贺亦行大喜，几步上前。舒季灵瞅着他高兴的样子，犹豫半天，问：“李木头，是你杀的？”
　　贺亦行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直爽点头：“是我。”
　　舒季灵坐正了：“为什么？”
　　“为什么？”贺亦行扬眉：“说好听了就是惩恶扬善，行侠仗义。这还用问为什么？”
　　“……”
　　贺亦行叹口气：“你看，白家饶他一命，堆花谷于叔承也饶他一命，可这两处哪有什么好结果？如此小人，不杀他天理何在？”一个是百年基业一个是新兴派别，却因为这么个小人而灭门的灭门，沉寂的沉寂。
　　舒季灵沉默，拿出包子来递个贺亦行一个，贺亦行接过来咬一口，忽然道：“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刚才那个被我杀的，是当年一起灭白家的。”
　　“哦！”贺亦行点头：“他还说什么？”
　　舒季灵垂着头瞥他一眼，摇头：“没什么了。”
　　贺亦行咬了两口包子，大胆上前去拦住他肩膀：“没必要为这么个无耻之徒伤神！”他说着拍了拍舒季灵肩膀，拿着包子一指前方：“前面在走一个时辰估计就是胡家店，过了胡家店再走就快到望海楼了。”
　　舒季灵点头，喝了口水，忽然皱眉瞪着他道：“胡家店，你有故人么？”
　　贺亦行忙不迭的摇头：“没有没有！哪有那么多故人？我就路过一次！”
　　舒季灵沉着脸横他一眼，皱眉：“手，拿下去！”
　　贺亦行尴尬笑一下，老老实实把手缩回去。

　　两人吃完了包子喝了水，继续上路，一个时辰的路很快走完，可眼前可没看见胡家店的影子，贺亦行皱眉：“还在前面，天黑前咱们就能到。”
　　再走半个时辰后，舒季灵抬头看着眼前城门，皱眉看着贺亦行道：“这里不是胡家店……”
　　城门上俩个大字——束州。
　　贺亦行抿着嘴，看了半晌，道：“啊！……这里是束州。”
　　舒季灵怒：“你走错路了？！”
　　“没有！”
　　“那胡家店呢？”
　　贺亦行无语，眼看舒季灵要发火，连忙道：“你等下，我去问问！”说着不等舒季灵发话，跳起来就走。
　　束州城外也是人来人往，贺亦行抬头看了看太阳，在城门口站了站，他一面走一面还不放心回头看舒季灵，忽然发现一辆马车停在舒季灵身边。贺亦行微蹙眉，心说怎么回事？他正纳闷，那边车帘一挑，里面对着同样一脸纳闷的舒季灵露出张笑吟吟的脸来。
　　贺亦行一怔：“唐希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