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墨舒襄》末笺

3、称呼

　　人生中有很多不经意的转折点，舒襄在走进许怀墨人生的这条路上，每个阶段的转折都清晰地记得，就像被赵原欺负后的初见，就像摔跤过后的第一次说话，就像挨打后她被默许靠近。
　　舒襄在学校后门挨过两次打，第一次是替自己，因为许怀墨，第二次是替许怀墨，因为许怀墨。
　　那天有两个女生站在教室门口张望，短头发的女生将目光锁定在角落里的舒襄身上，抬手指着她：“你，出来一下。”
　　舒襄一头雾水，她不认识她们，但还是在大家复杂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两个人都比舒襄高大半个头，她们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孩，又瘦又矮，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嫌弃地摇头。
　　短发女生说：“许怀墨让你放学到后门等他。”
　　舒襄没多想，抬眼看着她，一副中了奖的表情，问：“真的吗？”
　　一直没说话的长发女生不耐烦地开口：“真的，一会儿别忘了。”说完就拉着短发女生离开了。
　　舒襄为此高兴了好几节课，她偷偷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漂亮的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半截粉笔从讲台飞过来，准确地落在舒襄的课桌上，随后就听见数学老师说：“嘴巴张那么大，小心牙齿感冒。”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舒襄立刻闭上嘴，窘迫地把头埋进书里，可是嘴角的弧度怎么都隐不去。
　　终于熬到放学，舒襄早就收拾好了书包，她第一个从教室后门蹿了出去，一路小跑，背着书包特别端正地到学校后门口站着。
　　学校后门出去是条小路，平时很少有人从后门走，舒襄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学校的人快走光了都没有看到许怀墨，反而等到下午找她的女生，她们一起又多了两个人。
　　四个人有说有笑，走到舒襄面前，长发女生扬扬下巴，对另外两个女生说：“就是她。”
　　还没等舒襄反应过来两个人架着她就走，出来校门转个弯，往前走，直到完全看不见学校她们才放开她。
　　“书包放下来！”短发女生命令道。
　　舒襄不说话，她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但书包绝对不能给。
　　看她护着书包不放，短发女生直接上手去抢，两个人拼命拉扯，书包带子被扯断，短发女生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她气急败坏，站起来踢了舒襄一脚：“叫你抢！”
　　舒襄被踢得一个趔趄，但她目光坚定，咬紧牙，死死拽住书包，指尖泛白，底气十足地说：“这是我的书包！”
　　“我就直说吧，许怀墨不是你这种人有资格接近的，他是我早就预定了的，为了少受点罪，你以后给我离他远点！”
　　舒襄看着漂亮的长发女生不可一世的表情，想起了电视剧里那些趾高气昂的坏女人，每次舅妈看电视的时候都会破口大骂。
　　“你听见没有！”
　　舒襄摇头：“不。”
　　“你！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
　　紧接着几个人围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舒襄跪趴在地上，把书包护在怀里，双手抱头，她没有哭喊，也没有反抗。
　　许怀墨放学在楼下徘徊了十几分钟都没见那个小影子，赵原吊儿郎当地吹着口哨从他面前经过：“小哑巴今天要遭殃了。”
　　许怀墨叫住他，赵原就是不说怎么回事。
　　赵原原本和许怀墨是一级的，两个都是学校的红人，一个因为全优，人人称赞，一个因为一无是处，人人讨厌，还老是被拿来比较，所以赵原一直看他不顺眼，后来赵原留级，不在一个班，结果还是处处被他比下去。
　　许怀墨不想跟他废话，直接拿出他爸妈吓唬他，他不得不说实话。
　　许怀墨赶到的时候舒襄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蹲在地上捡书，另外四个人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走过去，捡起最后一本书递给她。
　　舒襄接过书，站起来对他笑了笑。
　　“笑什么笑，她们动手打你了？”见这副模样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突然有些生气。
　　舒襄低头不作声，四个女生也都不敢说话，见形势不妙，打算从旁边溜走。
　　“任雨珊！”
　　四个人站住不敢动，长发女生想解释：“怀墨，我……”
　　许怀墨根本不想听她说话，他对埋着头的舒襄说：“她们谁打了你，怎么打的，你现在全部打回来。”
　　她不会打人，她也不怪她们，她摇头说：“没关系，我没事。”
　　许怀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随便你！”然后扭头就走。
　　舒襄抱着书包一瘸一拐地跟上，他在前面一会儿走得飞快，一会儿又停下来，舒襄拖着酸痛的身体，被折腾得够呛。
　　这不，一个不注意，撞上一堵墙。
　　咦？这墙好奇怪，于是她用头又撞了一下，不痛，再用力一点。
　　“你在干什么！”
　　舒襄猛地抬头，正好撞上许怀墨的下巴，许怀墨咬到了舌头，他捂着嘴，痛到失语。
　　看见他的样子，舒襄突然傻笑起来，她一笑，他皱起的眉头也随之舒展开来。
　　等过了那股痛劲，他说：“你傻啊，脑子是不是白长了，白让人欺负。”他还真是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人，被人打了还能笑得出来，让她讨回来也不干。
　　舒襄不在乎他说她的是好还是坏，她只知道自己真的很开心，因为这是他对她说话说得最多的一天，保守估计也至少有五十个字，而且他因为她被打生气了，虽然她不想他生气，但她还是为此感到高兴。
　　许怀墨问她身上有没有受伤，她摇头，说送她去医院看看，她还是摇头，还没到他家小区门口就跑了。
　　舒襄刚进家门一个杯子就碎在她脚边，王亚晴的房门紧闭，夫妻俩站在客厅，怒目而视，张秀娟的哭骂声估计整栋楼都能听见，两夫妻很久没吵架了，这次闹得这么凶，除了钱，还能为什么。
　　接下来就听见舅舅王辉的声音：“你娘家的人就是人，我家的人就不是人了！每次你那不着调的妹妹闯了祸都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今天要五百，明天要一千，家里四个人还要生活，我的钱又不是白来的！过年过节的时候让你给舒襄买两件衣服都不肯，钱倒是可以大把大把往你娘家拿，这是什么道理，今天你别想从家里拿走一分钱！”
　　王辉甩门离开了家。
　　张秀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瞥了一眼往房间里走的舒襄：“家里养这么大个吃白饭的，哪来多余的钱！”
　　从懂事开始舒襄就知道她是寄人篱下，不管舅妈说多难听的话，她都无所谓，在这个家里她早就刀枪不入了。
　　她放好书包后去厨房做饭，做好饭叫张秀娟和王亚晴去吃。
　　“今天怎么这么勤快，还知道做饭。”张秀娟坐下来，一一尝了桌子上的菜，觉得味道还凑合。
　　王亚晴端着碗，目光锁定舒襄，她在学校没少听到关于她的传言，以她对这个表姐的了解，她不是能做出那种事的人，但人言可畏，别人听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她。
　　舒襄埋头苦吃，身上在痛，脸上在笑，心里不停在冒泡。
　　吃完饭张秀娟让她们回房间写作业，舒襄刚打开书包，王亚晴就抱着书进来了。
　　她随手把书仍在床上，坐到舒襄旁边：“你最近在学校很出名，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舒襄不明白，王亚晴怎么会突然关心起她的事，她靠在床头：“他们都说些什么？”
　　“说你在追初二的许怀墨，说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还说了很多难听的。”
　　不一会儿王亚晴就气冲冲地从舒襄的房间里出来，张秀娟问怎么了，她说一道题教了三遍舒襄还是不会。
　　舒襄没有解答王亚晴的疑问，几乎在提到许怀墨的时候她就抱着书包开始傻笑，像个心智缺失的孩子。
　　晚上十点多她屋里还开着灯，张秀娟在门外喊了一声，她立马关了灯。
　　她藏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筒继续缝她的书包带，缝好之后把笔记本翻开，在新的一页画了一个小小的哭脸，然后再画一个超级大的笑脸。
　　那天晚上舒襄做了一个梦，她站在一望无际的花田里，许怀墨从天上缓缓而下，送给她一朵云，那朵云好白好软，她站在云上，可以像神仙一样在天空飞。
　　第二天许怀墨早早等在小区门口，舒襄藏在树后面，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足足两分钟。
　　“还不快过来，再不走迟到了。”说完他先迈开步子。
　　舒襄笑呵呵地跟上去。
　　昨天打她那四个女生站在教学楼下，看见他们之后一起走过来，一个劲对着许怀墨道歉。
　　“你们该道歉的不是我。”他看了眼一旁安静的舒襄，自己上了楼。
　　四个人像是开不了口，犹豫很久才勉强憋出一句不太清晰的对不起。
　　“只要你离怀墨远点，你以后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任雨珊补充道。
　　“我不怕。”她不怕再遇到她们这样对她的人，她也不怕挨打，她只是不想看不到许怀墨，单纯的不想那样而已。
　　没有人可以剥夺她要捍卫的东西，为数不多所渴望的事情，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没有伤害谁，也没有对不起谁。
　　舒襄决定要好好学习，以许怀墨为目标，她想缩小他们之间的差距，这样也许别人就不会看不起她，不会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下午放学回家，舒襄远远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在许怀墨家的小区门口，她激动地叫了三声怀墨，然后许怀墨无奈地喊了声妈。
　　原来是他妈妈，是啊，有这么漂亮的妈妈才会生出这么好看聪明的儿子，舒襄想起王亚晴，舅妈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很好看。
　　周一舒襄起晚了，她一路小跑，没想到许怀墨会等她，她热情地冲他招手：“怀墨，早。”
　　许怀墨一愣，这么亲昵的称呼，他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一路都没有说话，走路特别快，舒襄跟不上，她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
　　她低下头，小声说：“因为我叫你……怀墨，可是我听他们都是这么叫的。”
　　“我的样子像在生气？”
　　她有些委屈地点头：“你走那么快。”
　　他扭头走得更快了，舒襄失落地在后面慢慢跟着。
　　“不走快点，就会迟到。”
　　舒襄在心里琢磨了两遍他说的这句话，身体突然注入一股神奇的力量，她加快脚步：“等等我，怀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