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墨舒襄》末笺

4、追随

　　人一辈子会遇见很多人，好的，坏的，喜欢的，讨厌的，有交集的，擦肩而过的......或许感到庆幸，或许避之不及，舒襄觉得，遇见许怀墨已经花掉了她这一辈子所有的好运气。
　　学校有高中部，虽说是重点中学，但算不上最好，许怀墨即将参加毕业考试，以他的成绩，百分百会考到更好的学校去。
　　听说一中是市里最好的中学。
　　所以，他们接下来会分开。
　　舒襄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手里的冰棍一口都没吃，化成水一直往下滴。
　　许怀墨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虽然这一年多她明显长高了些，但还是撑不起宽大的校服，她的头发不多，但又黑又直，不像其他女孩子喜欢扎两个辫子，戴五颜六色的发夹，她一直都是用皮筋扎成最简单的马尾。
　　“地上有钱吗？”
　　舒襄闻声抬头，举起化得差不多的冰棍，皱着秀气的眉头地说：“怀墨，都化了，怎么办？”
　　许怀墨看着她脏兮兮的手，嫌弃地推开，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别吃了，扔掉。”
　　“可是这是你给我买的。”
　　“要吃重新再买。”
　　舒襄冲他一笑，将手里的冰棍放进嘴里，拿出来就只剩一根棍了，然后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黏糊糊的手指。
　　“干嘛！”许怀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嫌弃地说，“脏死了！”
　　舒襄对他傻笑，看着她的样子，许怀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为防止她再舔手，他只好用纸巾帮她擦。
　　这样的动作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手心温热，和想象中一样的感觉。
　　她的手很小，很瘦，不软，仿佛除了一层皮就是骨头，手上有很多细小的伤疤，新的旧的，手心的皮肤有些粗糙，不太像一个小女孩的手。
　　她抽回手：“太黏了怀墨，擦不干净，还是等回去了再洗吧。”
　　许怀墨不了解舒襄，一点也不，关于她家里的情况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他从来没见舒襄哭过，应该说他从来没见过舒襄闷闷不乐，她好像永远都是开心的，一年四季，都是同样的笑着，那时他只是单纯地以为头脑简单的人容易满足，没有烦恼。
　　谁没有难过的时候，只不过对舒襄来说，许怀墨等同于快乐，甚至更多。
　　中考那天一大早舒襄跑到许怀墨家外守着，想亲口替他加油。
　　许爸爸亲自开车送许怀墨去考试，车子刚开出小区就被叫停，许怀墨下车，朝不远处树下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走去。
　　没等他走近，舒襄笑着大声说：“怀墨，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好！”她喊完就跑了。
　　那是许怀墨第一次认真看她的背影，瘦瘦小小的，很单薄，刚刚那个笑容，总让他觉得不是真的开心。
　　考试很顺利，结果也不意外，许怀墨被一中录取。
　　舒襄研究过，若是从学校抄近道过去一中要半个小时，坐车需要十几分钟，不算远，当然对她来说也不算近。
　　许怀墨上高中后舒襄都是一个人上学放学，她很失落，但没办法，她知道，只有和许怀墨考进同一所学校才能每天看见他，上学放学和他一起走。
　　她偷偷去许怀墨的学校看过，至少每周一次，那天下午刚好下起雨，她没有带伞，全身湿透，在校门口站了半个小时，没有看到他。
　　上高中之后许怀墨每天骑自行车回家，从学校到家二十分钟左右，每个礼拜五，他会绕十多分钟的路，经过五中校门口。
　　舒襄学习很努力，她不笨，成绩是班里提升最快的，听说她想考一中，班主任表示支持，让班里学习好的同学多帮助她，这天放学她被学习委员兼同桌叫住，给她讲了试卷上的几道错题。
　　讲完题已经很晚了，舒襄走出校门恰巧看见远处骑车而来许怀墨。
　　许怀墨在她面前刹车，舒襄笑眯眯地看着他问：“怀墨，你是来跟我一起回家的吗？”
　　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瞳孔很黑，笑起来眼睛弯弯，看着有点傻。
　　“只是路过，现在都几点了，你还没回家。”
　　她摸着背上鼓鼓的书包说：“我在努力学习啊，我想以后也考到你的学校去。”
　　秋天，学校前那一排枫树的叶子都黄了，微风拂过，叶子缓缓飘下来。
　　许怀墨看着她脸上天真的笑容和那双清澈水润的眸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怀墨，你相信我可以吗？”
　　许怀墨取下她的书包背在身前：“看你够不够努力，上来，带你一段。”
　　舒襄愣了两秒之后一屁股坐上去：“怀墨，我一定会很努力的！我一定可以做到！书包我也可以自己背！”
　　“每天背这么多书，是不是想变成小矮子。”她现在才到他肩膀，又瘦又矮的，这么大个书包，总感觉会把她压垮。
　　“我会多吃饭长高的，到时候和你一样高！”她想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后来她是长高不少，许怀墨也长高了些，但她始终没能和他一样高，每次看他时都要仰头。
　　“抓好，走了。”
　　舒襄双手揪住他的校服，眼底泛着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从那之后舒襄很少往一中跑了，她的课余时间几乎全都花在了学习上。
　　每周五放学她都会在教室多等一会儿，等许怀墨，然后一起回家，每个星期只能光明正大见这一次面，所以一路上她话非常多，说自己的学习情况，说班里发生的事情，说学校的趣闻，如果实在没什么好说，她就讲笑话，毫无逻辑，没有笑点那种。
　　许怀墨依旧冷淡，从来不会配合她。
　　舒襄更爱叫他的名字了，一句话前总要加上“怀墨”两个字。
　　那时候她就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和他的距离再近一点，她喜欢他校服上淡淡的香味，像阳光和青草混合的味道，像雨后花朵幽幽的清香，像他难得笑起来时让人微醺的感觉。
　　那些个坐在许怀墨自行车后座的下午，比他们认识以来的任何时光都要温柔，即便秋日萧条一片，冬日寒风刺骨，春日细雨绵绵，夏日汗流浃背，也全是她珍藏心底，美好的，不可复刻的回忆。
　　一年的时间比想象中过得快，考试前她让许怀墨替她加了油。
　　等成绩那些天舒襄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她也不敢去找许怀墨，整天在家祷告。
　　所幸她没有辜负一年多的努力，如愿以偿考上了一中，得到结果那天她高兴极了，跑去找许怀墨，走到他家小区外才想起许怀墨去外地了，每个寒暑假他都会去外地，她知道，但她知道成绩后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他，太激动所以忘了这回事。
　　她失魂落魄地回家去，每天看着墙上挂的日历，掰着手指数日子。
　　盼望啊，盼望啊，七月，八月，九月，终于等到了开学这天，她可以见到怀墨了，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考上。
　　那天在学校门口，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面对面，许怀墨第一次对她那么认真地笑，虽然很短暂，却让她记了大半生。
　　身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坐在自行车上，柔和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在他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影。
　　许怀墨不爱笑，舒襄却钟爱他的笑容，因而他每次勾唇露齿，都让舒襄感到惊喜，并且记忆深刻。
　　一个和许怀墨一般高的男生走上前和舒襄打招呼：“你就是舒襄吧，久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你好，我叫夏棹凡。”
　　舒襄目不转睛地盯着许怀墨，招手，大声说：“你好啊，怀墨。”
　　夏棹凡有些好笑地在她眼前挥手：“我先和你打招呼啊，看不见我吗？”
　　“看见了，你好。”然而她的目光依旧在许怀墨身上。
　　那时候夏棹凡就知道，在舒襄这个姑娘眼里，除了许怀墨再容不下别人。
　　其实许怀墨看见舒襄的时候多少有些诧异，他原认为她考上一中的几率几乎等同于零，因为据他当初的了解，舒襄的成绩很不理想。
　　“你做到了，恭喜，还有欢迎。”
　　她笑着说：“谢谢。”
　　很多年后许怀墨依旧记得，那天早上在学校门口舒襄脸上的笑容，灿烂明媚得让周围的所有在那一刻都黯然失色。
　　王亚晴也要去一中报道，她起床后发现舒襄不在，猜想是早起先走了，等她到学校门口，正好看见三个非常显眼的人站在那里，不说话，兀自笑着，妙不可言。
　　平时舒襄并不爱笑，从她认识许怀墨以后，王亚晴在家常看到她偷偷傻笑，她一直不明白，许怀墨究竟有什么魔力，吸引着舒襄，让她一往无前，不舍得回头，直到后来她自己遇上了某个人，才真切体会到什么叫情不自禁。
　　开学典礼高三不参加，王亚晴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许怀墨则作为高二高三代表对高一的新生们讲了几句。
　　许怀墨走上升旗台之后，舒襄听见周围好多女同学连连发出“哇”的惊叹声。他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即便在人群中也难掩藏，而舒襄不一样，她只是草坪里的一颗小草，沙漠里的一粒沙子，普通平凡，黯淡无光。
　　王亚晴站在许怀墨身后，那个位置是她向往的，虽然她很努力，但她清楚有些差距是永远无法消除的。
　　失落，很多时候她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只有许怀墨真真切切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安心一些。
　　作为考上重点高中的奖励，王辉给她和王亚晴一人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天骑车上学放学，两人虽然很巧地被分在了一个班，但王亚晴有自己的圈子，舒襄也习惯了独来独往，有机会她就去高二找许怀墨。
　　她在许怀墨教室门口迎面撞上一个人，老熟人。
　　任雨珊定睛一看，当初比自己矮一大截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干瘦的身材也发育得丰盈了些，愈发有女孩子的样儿，竟然还缠着许怀墨，她一时怒火冲天，冷哼一声：“真是没脸没皮！”
　　舒襄没理她，站在门口用目光搜寻自己要找的人。
　　许怀墨正埋头看书，夏棹凡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看看，是谁来了。”
　　他扭头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看书。
　　“不出去？”
　　“也没什么要紧事，而且马上上课了。”
　　舒襄刚看见许怀墨上课铃就响了，她拔腿就跑，最后赶在老师前进了教室。